“你说得对。”
凤君华语气轻松,已经听得见城外此刻刀戟声响,厮杀满天。
“可我不想那么做。”
“为何?”
“因为我和你一样。”她看着凰静芙,眸光幽幽而静谧,隐含着某种心心相惜之情。
“天下四分,唯有你我二人为女帝。身为帝王,身上担负的责任有多重,常人无法理解,但我能。其实你比任何人都痛恨此刻你坐的这张龙椅,但你不能抛负,因为那是你身上担负的使命,是你祖辈的心血,是你多年正在求存的目标和信仰。或许你并不在意那个位置给你带来的任何荣耀权威甚至是十分厌弃,但你却不能随意丢弃。”
凤君华慢慢的说着,“人们常说拿得起放得下,但很多东西,容易拿起,却永远不能放下。”
凰静芙抿唇不语,眼神更添一抹悲寂。
外面厮杀声更大了,她几乎已经听见城门轧轧开启的声音,然后大军轰然而入,铁火刀枪,没入肉体,血洒满眼,尸横遍野……
皇城的地砖,不知要下多久的雨才能洗清那些鲜血?
寺里的主持要念多久的经才能超度那些亡魂?
她眼睫低垂,看着白玉阶梯,想着当年她穿着沉重的龙袍,一步步走上来,在百官朝拜下,庄重坐下。
这一坐,就是四年。
无论她愿不愿意,皇权,已经和她的血液融为一体。她想要抛弃,便只得弃了这条命。
她慢慢抬头,眼底情绪早已不复再见,又是那般漠然而沉静的微笑。
凤君华忍不住叹息,凰静芙,可惜生在帝王家。
否则……
“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你不该屈辱而卑微的死,但若让你苟活,你必定不愿。所以,我成全你。以帝王的身份,与你对决。若你赢了,可以拿我做要挟,或者东越或者大安,都可以。至于有没有用,我不敢保证。若你输了,便死得其所。”
凰静芙蓦然笑了,“好,好个死得其所。”
她悠然站起来,下一刻,已经来到凤君华面前。一挥袖,周围结下厚厚的结界,将两人困在结界内。
她目光灼灼而光芒慑人,仿佛回到了昔日那个神光熠熠英气逼人的少女。
“我也很想知道,凤凰阵图和素女阵图,到底谁更厉害。”
凤君华嘴角一勾,“正合我意。”
言罢周围漠然风声大作,两人身形刹那靠近,掌风轰然炸响。
四目相对,耳边气流涌动如刀剑杀伐,刹那游离,淡漠了身影,化为青烟漂浮消失。
虚空的角落,四周白茫茫一片,又仿佛燃起了火,亦或者有惊雷落下,便是空气里,都藏有看不见的杀气。
红影落下,紧接着身前掌风呼啸而来。她抬手迎上去,身影刹那化作无数道,随即又在消失在另一个角落,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火红的光将空气燃烧,仿佛刹那成了火焰山,一寸寸将世界烧毁。
火焰里,有凤凰金鳞高飞上空,盘旋不定,发出鹤唳怪声。
天空陡然下沉。
皇城内,云墨抬头看着阴沉的上空,眸底闪烁着飞翔的凤凰金鳞,耳边厮杀声已经渐渐消没无踪。
“殿下。”
易水云上前来,“皇城已经攻下,镇守皇宫的大将魏宁被王爷抓住,拔剑自刎了,其他几位将领如是。”
云墨没说话,他继续道:“金凰的大臣大半部分投降,其他的要么战死,要么自刎殉国。”
云墨这才嗯了声,“这些交给云裔就好。”
“那殿下您……”
云墨依旧看着上空,“等她出来。”
易水云没有说话,凤凰阵图对上素女阵图,谁也不知道到底谁更胜一筹。
他大抵有些明白云墨为何允许凤君华私自找凰静芙应战,凰静芙虽为一介女流,好歹是一国之君,临死,无论如何也要留得属于帝王的尊严。若死于大军万箭穿心,也太悲惨了些。而且不说其他,若是身在太平盛世,凰静芙也定当是一个明君。
只是可惜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在雪山照顾明月昭的凰静贞。
这两人都是世间奇女子,铮铮傲骨,巾帼不让须眉,却都败于一个情字。
凰静贞还好,未曾承担那些责任,说放下也就放下,以后闲云野鹤悠闲自在,也算安乐一生。
而凰静芙,注定要伴随着这皇权血腥,踏没一生,泣血嫣红。
砰—
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凤凰金鳞消失在空中,化为虚无。
云墨仰头,纵身跃起,很快消失在层层宫闱之中。
噗—
凰静芙坠落,喷出一大口鲜血。
凤君华飘落在她不远处,神色也微微苍白,显然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她慢慢上前,脚步沉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凰静芙想要站起来,然而体内脏腑皆碎,功力尽失。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单薄的身体。
她抬头看着逐渐靠近的凤君华,眯了眯眼。
这就是那个人放在心中多年的女子啊。
到得今日,她已经输得心服口服。
红尘一碎,不过尘念皆无。回首故去,却发现,曾经拼尽全力追逐的那些东西,仿佛镜花水月,伸手也不过一场空。
二十多年生命,到得此刻,烟消云散。连同那些痴迷执念,也伴随着此刻唇角嘤嘤鲜血,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