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了眯眼,脑海中涌现那日在猎场上第一眼看到云墨衣摆上绣的浅金色曼珠沙华。以及在东宫,看到的那副狩猎图。那日只不过匆匆一瞥,未曾特意关注,却觉得那针法尤其熟悉清晰。而那图案……
“我也想知道。”云墨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了,声音带着几分透骨的凉和寂寞的淡然。他微微侧过脸,眼神看向远方,遥远而寂寥。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凤君华抬头盯着他。他嘴角微露一抹自嘲,“我忌惮的不是他……”他顿了顿,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深邃语气低沉。
“这世上能让我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不过一个你罢了。”
凤君华瞳孔睁大,他去忽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奇怪的,这次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推开他,只因这一刻他眼神复杂深幽到难以言诉。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全都化为了无言的沉默和压抑的克制。
“青鸾,有些话我不想说,只因不想给你增加压力。我自问并非狭隘自私之人,但于感情上,我却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
凤君华眼神震动,只因这一刻他眼神里流露出那种刻骨的柔情和疼痛,似纠缠的藤蔓,紧紧的缠绕住她的心,让她在一瞬间竟然无法呼吸。
云墨闭了闭眼,手臂用力,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凤君华神情有些茫然,脑海中有记忆的碎片闪过。恍惚之中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包围,为她驱散了深夜里的寒冷和孤独,害怕和绝望。而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神情复杂而挣扎。
心口又有疼痛传来,让她甚至忘记去推开他。
云墨却没有察觉到她这一刻的心神之变,似也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之中,喃喃自语道:“有些记忆太过美好而沉重,说出来便觉得轻如鸿毛廉价不堪。你忘记了我,留我一人还在苦苦挣扎。”
他闭上眼睛,终是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换来她浑身僵硬震惊莫名。
云墨苦笑,却没有放开她。
“或者我也该如你这般失去记忆,忘却一切,或许来得更潇洒一些。然而偏偏舍不得,放不下。我这一生,从未如此患得患失过。”
模模糊糊的片段走马观灯般在脑海里闪现,她想看清,却无力抓住。胸口犹如堆积了一块大石,无法撼动,将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深谷埋葬,仿佛记载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云墨终于发现她的异常,赶紧放开她,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
凤君华微微喘息,头有些晕,五官却越发的敏锐。她伸出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云墨的衣襟,眼神茫然却又无比决然的看着他。
“你说你等了我十二年,十二年韶华易逝,光阴流转时空错乱。弹指一挥间,便已经物是人非。你怎么确定,你等的那个人就一定是我?我虽然没有了记忆,但十二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就连容貌都大相径庭。你又是如何在一眼就确定是我?”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她看的见他的真心看得见他的付出。他总说她在逃避,然而他不知道,很多时候不是她要刻意逃避,也不是胆怯害怕。她只是惶惑不安,他的感情太过压抑,一旦爆发便如洪水般猛烈而炽热。深沉到她不敢去接受,总觉得太过虚幻,就像镜花水月的美梦,一碰即碎。
云墨看着她,久久的沉默,眼神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将她沉沉笼罩其中。
半晌后他拉着她,一言不发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凤君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没有挣脱他,默默的跟着他来到了皓月轩。护卫们得到他的明示,都无声退下。云墨拉着她走进自己的卧室,绕过宽大的楠木床,掀开壁画,露出光滑的墙壁。他伸手在那墙壁的某个地方摸了一下,手中环绕着一团雾。然后就看到原本平整光滑的墙面突然就坍陷了一块,圆形的,上面雕刻着凤凰振羽的图案。
那图案很精细,线条均匀而深刻,看得出来雕刻这图案的人很是用心。
云墨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将手指按在凤凰的眼睛上。接下来奇迹出现了,吸收了他的血的凤凰眼神灼灼发亮,看不见血液汇聚,然而只觉得那些线条忽然就火了起来,似要展翅欲飞。
凤君华眼神震动。
用指纹和自身血液作为开启机关的方法,居然始于落后了几千年的封建社会?这个人该是有多么强大而心思难测?
待那凤凰光芒至最盛之时,墙壁忽然也开始有了变化。毫无缝隙的墙壁周围开始裂开,如一扇门,缓缓开启。云墨已经收回手,指尖的血也在刹那间消失,连伤口也在瞬间恢复。凤君华还来不及惊讶,云墨便拉着她从那扇门走了进去。
那是一间密室,类似于书房。里面的布置比外面的卧房更简单,一方书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然而似乎很久没有用过了,砚台中的墨砚都已经凝固,桌子椅子都已蒙了灰尘。
云墨站在门口,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似乎在平复心里陡然而起的激越心跳和那些不敢触及的疼痛,在一寸寸蔓延灼烧着他的心。这间密室,他曾流连了八年。八年里他一个人寂寞的品尝相思的苦和痛,在窗前,在月下,或者在异国他乡……
记不得了,那些记忆太过遥远,却又那样熟悉至惊心,便是如今轻轻一触碰,带来的就是刻骨焚心的痛。
然而从四年前开始,他便不再踏足这个地方。
他那样从小身在高位从小学**王之术心性坚韧喜怒不形于色世人常言其高深莫测不敢窥视分毫之人,这样的情绪外露,足够让凤君华震惊而不可思议。以至于已经到唇边的疑惑和询问,都在刹那间消失在他眼底深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墨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气。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温柔重来。他淡淡而笑,“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
他掉过头去,手指触摸在墙壁上。微光隐隐,一根透明的线在他之间。他轻轻一拉,哗然一声,四面墙壁忽然脱落了一层皮,就像蝉蛹成蝶,老树脱皮。然而那层皮一旦脱落墙壁,便成了透明的水渍,很快就在空气中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