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顺亲王被她凄厉的声音吼得手掌也颤了颤,目光有片刻的复杂,而后慢慢变得坚决。
“我不光打你,我还要杀了你。”
长剑划过森冷的亮光,直直刺向云依的咽喉,快狠绝,没有半分余地。
云依悠然抬头,目光比那剑更冷更森寒。
“父王,您当真要杀女儿?”
剑至她喉间只相差一寸,生生停了下来。
老顺亲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没你这样叛国背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女儿,东越也没你这样吃里扒外十分不分的郡主。你一再的胡闹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坐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我岂能再容你?今日,我就要替云家杀了你这个罪人,省得你日后再祸害他人。”
“我做什么了?”
云依一把抓住他的剑,温热的血从手心一滴滴滑落,滴答声落在树叶上,在这一方寂静的空间里,尤为清晰,更像是某种暗示亦或者命运的提醒。
老顺亲王手指一颤,脸色又冷了几分。
云依抓着那柄剑丝毫不松手,平时看着柔弱无骨的少女此时竟钢骨嶙峋,力气大得惊人。
“您说啊,我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让您如此震怒拿剑指着我?”
她接连被云墨打了两掌,已然是重伤在身,嘴角的鲜血凄厉刺眼,然而她却似乎感受不到痛。早在这三年里,她已经品尝过人生至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早就已经麻木,这点伤,算什么?
老顺亲王看着她一脸不知悔改的样子,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你背叛父兄背叛家国助纣为虐几次三分对你长嫂下毒手,如今更是联合他人迫害连还不到两岁的亭儿都不放过,他可是你的亲侄儿,你也下得了手?你再任性再不懂事也该有个度,可你看看你这两年都做了什么?”
他握着剑的手在收紧,眼神里写满了失望痛心以及深深的震怒。
“你私自离家出走,我替你去永昌侯府退了婚。你叛出家国,皇上太子一再包容你,你却不知感激反而变本加厉。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这些年你学的礼仪都哪儿去了?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吗?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娘的在天之灵么?”
“你别跟我提我娘。”
一直沉默的云依突然大喊了一声,目光充血的看着他,隐约有着几分恨意和责怨。
老顺亲王被她吼得一怔,却见她凄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讽刺。
“您不提我娘也就罢了,既然你说起我娘,那么我倒要问问你。我娘她可是一个好妻子,她可曾做过半分对不起你的事?”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在字里行间带着杀伐之气,浓浓的质问意味不言而喻。
老顺亲王陡然一震,苍老的目光竟流露出浅浅的哀伤来,握着剑的手也似有些不稳。
“说不出来了么?”
云依又讽刺一笑,看了眼不远处的凤君华,眼底又爆发出浓烈的恨意。
“你若是不喜欢她就不要娶她,你娶了她,心里却又惦记着其他女人。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娘么?她何其无辜,凭什么遭你如此对待?难道在你眼里,她就是个撑门面和给你繁衍后代的工具?”
云依向来温顺,除了退婚一事,从未忤逆过老顺亲王,此刻她这般理直气壮的质问除了让老顺亲王感到震惊以外下意识的想要怒斥,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起自己的结发妻子,不禁愧疚于心。如今再看女儿和妻子相似的眉眼,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苍凉悲默,竟不知道该怎么斥责她为好。
“您说啊,您怎么不说了?您是沙场战神,您是东越唯一的亲王,您是东越所有臣民敬仰的英雄。您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对得起忠孝天地,对得起您自己的良心。您是一个好王爷,一个好将军。可你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老顺亲王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
云依却死死的抓住那把剑,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似乎要看尽他心底去。
“我娘他好好的嫁给您,可您从未爱她护她珍惜她。是,自从她去世后您没有再续弦也没有纳妾,旁人看来你有情有义。呵呵,我的好父王,您的确重情重义。可惜,那不是对我娘。”
老顺亲王蠕动着唇瓣,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那边,云墨已经蹲下去查看明月澈的伤势,听到两父女的对话,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隐约几分叹息。
云依还在继续控诉,“我娘死了,她给您留下一对子女,她对得起你,对得起你们云家。可您呢,您又是怎么对她和她的一双儿女的?”
她说到这里,声音也忍不住有些沙哑,像是积郁了多年的心结,此刻终于爆发。她再也无所顾忌,对着这个她从小又敬又爱的父亲大声的指责质问。
“我出生没多久你就远去边关,你关心过我么?从我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一直到十几岁,乃至今天,你关心过我多少?我生病的时候你在哪儿?我每年生辰的时候你又在哪儿?我儿时对你的记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我今年二十岁了,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云依悲从中来,终于流下了眼泪。
“我不想再做个规规矩矩温顺的乖女儿,也不要做你们皇权政治下的牺牲品,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我追求我想要的幸福,我有什么错?你凭什么来指责我?”
“你给我闭嘴。”
老顺亲王额头突突跳个不停,刚才被云依占尽先机一时的无言以对已经在她越发不可理喻的哭闹中一点点消散,只留下更甚的失望和痛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