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来之前已经将一切安排好了,不会出事。”他一顿,又道:“至于素颜……我想,我不该再给她虚无缥缈的希望。”
“陛下?”
楚诗韵现在似乎只能呼唤这两个字了。
沐轻寒又温柔的笑笑,眼神里却淡淡萧索荒凉。
“当年因我的自私才害得你如此地步,如今我不想再重蹈覆辙。我已经亏欠了你,现在不能再继续伤害素颜。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便不应该给她希望。拥有过再失去,远比从未拥有过更痛苦。”
楚诗韵失了言语,只怔怔看着他。
沐轻寒叹息一声,给她掖了掖被子。
“你好好休息,我会在这里守着你,其他的恩吗都不要想,交给我。”
作为一个丈夫,这才是他最应该做的吧。
这段时间,她在战场,他却在皇宫守着另一个女人。看着素颜日渐突起的小腹,看着她一日日唇边温柔的笑颜。他恍然想起,她流落西秦已经两年多。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就这样虚度。
他突然就想起楚诗韵,想起当初她明知自己心有所属依旧愿意陪他演一场戏,想起这三年来她无怨无悔的陪伴和付出。想起这三年来,他日日思念着另一个女子之时,他的妻却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黯然神伤,虚度青春。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个三年,但一个女人却没有多少个青春可以重来。
从没有一刻让他突然认清她是他的妻,不是皇后不是其他,只是他的妻子。
有些感情可以长久,因为思念已经深入骨髓,但终究只是虚无的陪伴,到了最后什么也没有。所以即便失去了,也无痛无痒。
但是,有些陪伴,却不能视若无睹。
他垂下眼睫,“诗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确,我现在依旧爱着绯儿,我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放下对她的感情。但至少,我可以尝试着只当她是我的妹妹。现在只差最后一件事,最后我嫩给予的极限。”
他定定的看着楚诗韵,“我想,给自己一个解脱。”
五月十四,明月殇到达西秦。
同一日,云裔离开龙城,去了仙踪山。三日后,接凤含莺母子回京。
五月十五,南陵攻打兰城,沐轻寒亲自应战。凉州国举国兵马外加西秦十万军,用以抵抗南陵的浩浩大军,大战持续七天,兰城终究保住。兰城却元气大伤,城内一片狼藉,地上的鲜血足足清洗了半月,空气里似乎还存在着淡淡的血腥味。
楚诗韵的身体也慢慢好转,只是这一次伤得太重,武功大不如从前。不过这对于她来说不重要,因为身边有他。
她端着托盘走进来,沐轻寒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身影淡淡萧索而荒凉。
“轻寒,你早上未曾进食,我刚给你熬了瘦肉粥,你多少吃点吧。”
他说过,以后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身份差距。他不是皇帝,她也不是皇后,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他让她唤他的名字,而不是陛下。
沐轻寒转过身来,对她温柔一笑。
“你身体刚好,怎么又下厨了?这种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何必你亲自动手?”
他边说边走过来,扶着她坐下。
楚诗韵唇边噙着淡淡笑意,脸颊自然晕开浅浅的粉红。
“出嫁随夫,我是你的妻子,自然应该尽一个妻子的义务,照顾你的衣食起居。”
沐轻寒没接话,看着面前的粥,目光宁静而温和。
外面兵火连天,沉凝肃杀,萧索而寂寥。然而于这样的战争时代,能有如此温馨之景,实在是难得。忽然觉得,这样简简单单过完一生也不错。
从前他一心为了绯儿,只要她想要的,他便全力给予。无论是儿时母后的叮嘱和千姨的托付也好,亦或者他内心里深沉柔软的感情也罢,他总是想尽可能的满足她所有的愿望。从未想过,当他给予他能所给予的一切后,又该如何?
不,从前他以为自己终究或不长久。到了那一天,他便了无遗憾的离去。只要知晓她是幸福的,他便放心了。
但命运弄人,偏偏有那么一个人,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让他活下去。
当一切即将落幕,他其实是茫然的。
此生心愿达成,他又何去何从?
半年来的日日夜夜他便被这个问题困扰,看着崔宛芳越来越大的肚子,他恍然想起自己快要成为一个父亲。而这个孩子,既不是他和所爱之人孕育,也不是和他的妻子。
妻子,这两个字划过脑海的时候,楚诗韵的容颜也一并在眼前闪过。
很多事情没有原因,也不必解释。或许是一时冲动,也或许是深思熟虑经过时间磨合,找准了那么一个契机,便义无反顾的来了。
踏出皇宫的时候,他有一霎的迷茫,随即心中笼罩的淡淡迷雾便一寸寸散去。
从前以为自己不会有后半生,所以前半生倾尽全力为绯儿而活。如今他生命再无威胁,绯儿已经找到终身伴侣,即便是作为一个哥哥,他也再不能自欺欺人的守着她。过于深沉而不得的情感,有时候,是一种负担。
绯儿因幼年之事一直对他心怀愧疚,最大的心愿便是他能够好好的活着。如今他好了,却给她留下了更深的心里负担,便是他对她的感情。
她当他是哥哥,不希望两人的感情因此有所变故。谁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只因一旦皴裂,两人便是连兄妹也做不成。
对于这一点,他从来都那样理智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