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劫,我原以为我能帮她渡过,没想到还是逃不掉。”明月轩抿唇,轻轻道:“这或许是命中注定,人有再大能耐都无法与天抗衡,我带着那个秘密逃了三年,最后还是在我手中真相大白。”
天机子长长叹息,“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无路可逃。即便没有那封血书,她的记忆终究会有恢复的那一天。”
明月轩静默良久,才道:“师兄。她……能躲过这一劫么?”
天机子依旧看向远方,“死劫已过,唯有生劫。”
“生劫?”
明月轩蹙眉,“何意?”
天机子沉吟一会儿,才道:“有时候,生,比死更可怕。”
明月轩眸光微沉,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才微微吐出一口气,道:“有何法化解?”
天机子半阖了眸子,道:“冤有头债有主,世间之事,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有债必要偿。”
明月轩皱眉,“师兄,能否说得清楚点?”
天机子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便懂天命算术,何不自己看?”
明月轩苦笑,“师兄明知我早已心乱,何以静心?”
天机子一顿,深深看他一眼,才幽幽道:“总之你以后就会明白。不过在此之前,你须得静心修行。四年前你为救君儿损伤太重,寿命折损不说,连功力也消耗大半。远离红尘也好,省得你日日忧心忧虑,余下寿命恐将不保。”
明月轩倒是十分坦然,“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无人躲得过,又何必在意那许多?师兄是远离红尘之人,怎的也操心起凡尘俗事来了?”
天机子不冷不热的瞥他一眼,没说话,转身离去。
明月轩站在原地,一片雪花落到指尖,很快消融成水。
他浅浅的笑起来。
他自幼修炼门中高深内功,不具这雪山严寒,遇雪不化。而如今大雪却于指尖消融,也就是说,他的功力已经不足以驱寒。他的寿命,也在慢慢消失。
十月中旬,东越虽然还未下雪,但气候已经转冷。
寂静的小院中,人员凋零,偶尔看见丫鬟端着托盘走过,除此以外,便不见其他人影。
皓月轩。
凤君华呆呆的靠在床头,云墨端着药碗体贴的喂她喝药。
“张嘴。”
她双目无神,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生气,听见他的话,她下意识的张嘴。
药入喉,苦涩蔓延。她立即吐了出来,吐得他满身都是。
“好苦,我不要喝了。”
他却丝毫不在意满身的脏污,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轻声细语道:“不喝不行,你动了胎气,这药你必须一天三次,一次也不能落下。”
她皱紧了眉头,眼眶含着雾蒙蒙的泪水,满脸的委屈。
他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叹息,“乖,听话,等喝完了给你吃蜜饯好不好?”
自从上次给她施针以后,她不再懂动不动就发疯失常,只是经常发呆,而且不愿意见陌生人,稍微被刺激,还是会害怕。就像四年前她刚丧失五识那会儿,谁靠近她就会失声尖叫。满脸苍白惊惶,然后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不停的说:“走开,别碰我,走开,别碰我……”
或许是他日日陪着她,她逐渐习惯,也许是敏感的察觉到他不会伤害她,半个月了,她好不容易才容许他靠近。但神智依旧状若孩童,每天哄她吃药都得花好长时间。
好在遇上她的事,云墨向来十分有耐心。
自从凤君华疯癫以后,无数人都在猜测,云墨怕是不会要她了。毕竟再怎么美丽再怎么优秀,一个疯了的女人,如何配得上他?或许他起初会不舍,但耐不住时间消磨,久而久之,定会嫌弃凤君华。但令所有人诧异的是,云墨没有丝毫要放弃她的意思,反而比从前更宠她。有几次他进宫,云皇戏说他现在把一个女人当孩子一样照顾,倒是提前适应了做父亲的角色。
对此,云墨只是微笑不语,回来以后照样将凤君华当成宝一样宠着。
她有时候会清醒,但记忆还是停留在幼时,有时候是一岁,有时候是两岁,有时候是三岁……
她小时候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稍微有个不顺心就会发脾气。而且那时候她不认识云墨,身边又只有他一人,理所当然将云墨当做出气筒。云墨任由她打任由她闹任由她骂,等她闹够了便也累了。他再若无其事的吩咐人把药端上来,亲自伺候她喝药。
她怕苦怕痛,喝药的时候总要提前告诉她会给她吃蜜饯,否则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喝。她有时候神智不清醒,走路也虚虚浮浮的,也不让人扶,偶尔就会磕着碰着,然后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的大哭。
为此,云墨再也不敢放她一个人单独呆在房间里,每日也不上朝了,时时刻刻都陪着她,便是她睡觉他也得在一旁陪着,分毫不离。
有人觉得他在自找罪受,他自己却不觉得。
他和她现在是亲密无间,她失踪那十二年已经无法挽回。如今她精神失常回到了幼时,他那么近距离的看着她,便如陪着她从出生一天天成长。
她的生命里已经有近十九年他不曾参与,此刻他能见到七岁以前的她,真好。
凤君华听了他的话,果然立即乖顺下来,皱着眉头把药喝完,然后苦着脸去扯他的衣袖。
“苦。”
他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颗蜜饯,她立即凑过来,就这他的指尖咬下去。
温软的唇贴近他微微冰凉的指尖,带来轻微的颤栗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