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那只熊,以前,它在笼子里,假若挨打,它会尽可能地缩成一团,这样会让自己的痛苦尽可能地减少。等走出笼子后,再次挨打,它仍然只是会缩成一团,却没有意识到,它可以打滚、逃跑甚至反击。
只有少数人会在遭受打击后,反省自己持有的那一套逻辑,调整它甚至放弃它,而去形成一套更新的、更灵活的、更适合现实状况的生存逻辑。
对此,美国心理学家斯考特·派克称,你应当及时地修正你的心灵地图。
相对而言,依赖更多的是女性的特点,而执着于依赖的投射性认同的女性也远远多于男性。
譬如,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是,许多女子结婚后变得不敢开车了,于是无论去哪儿都必须由老公开车陪着。
这常是依赖的投射性认同在作祟。这些女子的潜意识中认为,作为女性,依赖是好的,可以促进与爱人的关系的亲密,而独立是坏的,会导致爱人疏远自己。
如果爱人恰恰是一个权力欲望很强的人,她们这样做就会导致皆大欢喜,男人尽管常常批评她们无能,但心里很享受太太离开自己就活不下去的感觉。
然而,一旦爱人不是这样的人,她们的这种做法便会带来很大的问题。
美国心理学家谢尔登·卡什丹在他的著作《客体关系心理治疗》中讲到了这样一个案例:
贝蒂娜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一所声望很高的大学,并且取得了艺术行政管理专业的硕士学位。她嫁给了一个电子机械师汤姆,有两个孩子。
贝蒂娜是镇议员,看起来聪明能干,显然有能力应对人生中出现的大多数问题,但除了家里的问题。只要是家事,不管多琐碎,如果没有丈夫的建议,她就不能作决定。譬如,家里一个水龙头坏了,她在给水管工人打电话前,一定会先给汤姆打个电话,征求他的意见。
一开始,汤姆只是把这种行为当作小小的骚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厌烦和愤怒,并多次警告贝蒂娜,希望她不要这么做。贝蒂娜则在痛哭流涕后承诺改变,但最后还是回到原来的状态中。
这是两个人的逻辑的错位。作为一个执着于依赖的投射性认同的人,贝蒂娜确信,要与丈夫关系亲密,关键是要说服他相信自己没独立生存的能力,因此她陷入婴儿的状态,诱导并强迫丈夫来扮演照顾她的角色。然而,汤姆自己没有对权力的投射性认同,他并不享受一个大权在握的照顾者的角色,相反他觉得妻子不可理喻,因为她的能力那么出色,显然能轻松解决很多家事。
于是,当贝蒂娜依赖汤姆时,汤姆开始疏远她。但他越疏远她,她就会越执着于她以为的可以修正关系的“好的方式”,于是变得更依赖。这是无数亲密关系日益冷淡的一个秘密。我们说“相爱”,但其实只是试着将爱人拉进自己的逻辑,我们看不到爱人的真实存在,一如贝蒂娜就看不到丈夫对她的过分依赖的反感。
贝蒂娜的过分依赖让丈夫感到厌烦,这还只是这个关系的表面信息。这个关系的一个隐藏信息便是威胁,贝蒂娜每次上演依赖的游戏时,势必会传递“否则”的信息——“我这么无助,你必须帮我,否则你就是不爱我”。
一个婴儿的依赖并不容易让我们感到厌烦,因为婴儿的依赖是真实需要,他必须依赖我们的照料,否则他真的会死去。但一个成人的依赖,尤其是一个聪明能干的人的依赖很容易让我们感到厌烦,因为这不是他的现实需要,并且我们能切实地体会到一种压制。我们会感到,自己没有回应他的自由,而只能以一种被限定死了的方式——照料他——来对待他,否则就会遭到威胁。
接受独立的“坏我”,走出依赖
我一个朋友,她的家离单位很近,而男友的家则离她的单位很远。她常加班,会在晚上10点后下班。每当加班时,她会渴望男友开车去单位接她,把她送回家,然后目送她走进家门。当他这样做时,她心中会油然升起一种强烈的幸福感。
一开始,每次她加班时男友都会争取来接她,但后来,他觉得这样实在很不划算,因为她回家很方便,而他来一次很麻烦。于是,他和她商量说,能不能少接你一些,比方说,以前每次都来接,现在减少到一半的时间。
她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不得已勉强答应了,但刚答应的那一瞬间,她脑海里便闪过一丝念头:“他不爱我,是不是该分手了?”
这是一个经典的依赖心理机制。看起来,依赖者似乎柔弱无助,但其实依赖的背后藏着威胁的信息:你必须按照我所希望的方式对我,否则我就会考虑离开你。
这么小的事就令自己有了分手的念头,她吓了一跳,当晚便打电话给我。电话里,她反省说,她的依赖是爸爸培养出来的,爸爸有很强的控制欲望,可以为她和妹妹做一切,但她也分明感到,这种自我牺牲中藏着一个条件:你们必须听我的。
对于爸爸的控制欲望,她现在有了明显的抵触情绪。然而,恋爱时,我们会渴望延续过去的美好,同时修正过去的错误。所以,她既会渴望男友能包容她的独立倾向,同时也能在她渴望的时候满足她的依赖。
不过,明白了这一点后,她懂得这是自己的问题,而不是男友的问题,于是对男友的情绪便消失了大半。
一个执着于依赖的投射性认同的人,势必会有一个权力欲望超强的抚养者。
在健康的亲子关系中,儿童出现的自主行为是受母亲欢迎的,并且会受到表扬,但在不健康的亲子关系中,儿童的自主行为却会导致抚养者的打击,起码会导致抚养者疏远儿童。所以,在不健康的亲子关系中,儿童早早就发现,要想拥有与抚养者的亲密关系,他最好表现得虚弱一些,他越没主意,越无助,抚养者便会对他越好,和他越亲密。
这也是电影《孔雀》中的心理奥秘。《孔雀》反映的是一家五口的悲剧,老大一直被当作白痴,但后来才证明,他其实是最有生存能力的,他的白痴在很大程度上是伪装出来的。在这个家庭中,独立是坏的,越想独立的孩子越没有好下场,而依赖是好的,越傻的孩子得到的糖就越多,与父母的关系就越亲密。
又如贝蒂娜,她的母亲不停地告诉她要做什么,在她所有的琐事上都会提建议。并且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母亲的控制不仅没减少,反而日益增加。显然,与母亲的关系让她学会了依赖,并对独立产生了恐惧,最终也将这一点带到了她和汤姆的关系中。甚至,她之所以嫁给汤姆也是母亲的决定。可以料想,这样的妈妈之所以会选择汤姆,一定不是因为汤姆独立,而是因为汤姆好控制。那么,贝蒂娜向这么一个男人寻求依赖,显然是找错了对象。
如果你是一个依赖成性的人,你渴望改变自己。那么,你不仅需要培养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更需要去好好审视自己内心深处的逻辑。
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你势必会发现,尽管你意识上讨厌自己的依赖,但潜意识深处仍然将依赖当作了“好我”,一旦你渴望与某个人亲近,就会不自觉地扮演一个依赖者的角色。同时,你的潜意识深处将独立当作了“坏我”,你会恐惧自己的独立倾向,因为你的原生家庭的经历告诉你,一旦你想独立,你得到的是惩罚和疏远。
12
支配与服从双重奏(二)
对于控制者来说,你的想法不值一提,他们根本不关心你的想法,拒绝真正了解你。
——摘自帕萃丝·埃文斯著作《不要控制我》
前不久,一个朋友给我讲了这样一件事:
她和一对情侣朋友一起去吃饭。到了餐馆后,那个男子说“女士优先”,让她们两个点菜。
于是,她们两个选了几个菜。
但是,等服务员来后,这个男子却一一否定了她们选好的几个菜,说她们点的几个菜都不够好,然后点了他自认为的“够好”的菜。
“这种人,真让人受不了。”她说,“既然你自己那么有主意,一开始你自己点不就得了,干吗还让我们费心思?”
听上去,她对他似乎很有情绪似的。但再聊几句,我发现,她和他其实是已经认识多年的朋友。
了解到这一点后,我说:“OK,你先不要说他的其他事情了,我先对他做一些推测吧。”
她自然很感兴趣,于是我做了以下的推测:
第一,每次和他吃饭,他都会重复这个模式——先让你点,然后否定你,最后让服务员按他的意思来上菜。
第二,他决定了的事情,不管你怎么反对,他都会去做,和他在一起,你会经常觉得自己被严重忽略。
第三,他有特殊的优点——如果你需要帮助,他会不计代价地帮助你,热心程度堪称罕见,只是你会觉得他帮的好像不是地方。
第四,他常说类似下面的话:照我说的去做;听我的;就这样;遵从我的指示……
她说我的猜测差不多都对了,接着问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我回答说:“这一点都不难,因为他属于支配欲望超强的人。以上我说的,不过是他们的一些共同特点,同时又糅合了你刚才说的他自己的一些个人特点。”
支配者常意识不到自己爱否定人
上文谈到,有些人会特别渴望别人按照他们所希望的方式给予回应,他们内心中有这样一个绝对化的逻辑:
我以我的好的方式对你,你也必须以一种特定的好的方式对我,否则你就是不爱我。
我们每个人都渴望别人,尤其是恋人或重要的亲人,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对待自己,但假若对方不这么做,大多数人不会感到很失望,更不会因此就认为对方不爱自己。但是,有些人会极其渴望这一点,并将这一点绝对化。
在前文中,我主要探讨了依赖者的心理机制,现在,我将主要探讨支配者。而前面提到的那位男士,无疑是典型的支配者。
支配者还可大致分为两个类型:赤裸裸的支配者,他们甚至不愿借用“我对你好”这个借口,而是直接表达“你必须听我的,否则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温情的支配者,在表达支配欲望的时候,他们会使用“我是为了你好”这一借口。
很多支配者既是赤裸裸的,也是温情的。在某些人际关系中,他们懒得披上温情的面纱,而是直接使用其拥有的权力或暴力,迫使别人服从其意志。而在另一些人际关系中,他们则会温柔很多,在迫使别人服从时,会同时传递“我是为了你好”的信号。
譬如,有些人在工作单位是一个赤裸裸的支配者,但面对亲人时会表现得极有爱心和耐心,但不管多有爱心和耐心,他们一定会追求“你必须听我的”这个终极目的。
必须强调的是,当传递“我是为了你好”这个信号时,支配者自己意识上的确是这样想的,他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为了对方好,但对自己习惯性地否定对方的意志缺乏认识。
所以,我对前面提到的那个朋友说,你一定会感觉自己常被他否定,但如果你拿这一点质疑他,他一定会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哪里这样做过。”
她点点头说,她早就这样说过他,而他也正如我所预料的,根本不承认自己有否定别人的习惯。
支配者容不得别人小小的反抗
支配者的内在关系模式是强化版的“我行,你不行”,他会绝对地、一贯地认为“我行”,同时又绝对地、一贯地认为“你不行”。
若和支配者谈恋爱,那么,在最初的蜜月期,一些自我意识不是很强的人会有完美感。因为,支配者越认定“你不行”,他就越要展示“我行”,所以,他会尽自己一切所能,无微不至地照顾你。
胡茵梦在其自传《生命的不可思议》中写道,她和李敖刚恋爱时,他是天底下最会照顾女人的男人。那时,每天她一醒来,床头都会放着一杯牛奶、她爱吃的食物和一份她必看的报纸。
后来,她才明白,李敖这样做有一个前提——“一切事物在他掌控中”,一旦这个前提被打破了,他就是最不容人的那种人。
所谓“一切事物在他掌控中”,即他感觉自己绝对行,或者说,他的支配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时,他就会展示“我可以为你做一切”。
不过,支配者这样做时,他藏着一个假定的条件——“你必须听我的”,否则他们不仅会收回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而且还会施展出霹雳手段,以惩罚不听话的恋人或家人。
莎莎的例子正好可以说明这一点。她26岁,恋人比她大很多,而且极其能干,是那种大权在握的人,同时又极细心。
和她在一起时,他不仅在经济上满足她的一切需要,而且在生活上也包办了一切。譬如,烧菜、做饭、扫地等家务全是他操办,并做得极其出色。和他相比,她简直方方面面都很弱智。
不过,似乎是,她越弱智,他越爱她,而他也说过,他就是喜欢她傻傻的样子,那时他觉得她最可爱。
去年,他们有过一次比较大的矛盾,莎莎第一次非常生气,不打招呼便离开了他,失踪了几个小时。她希望男友继续发挥“我可以为你做一切”的精神,很紧张地去找她。没想到,他没任何动静,甚至连一个短信都没发给她。
最后,她慌了,自己又溜了回来。他看见她回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完全震惊了,赶紧央求他,希望他能原谅她的坏脾气。央求了很久后,他终于答应原谅她,但警告说:“这样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
不久以后,他们再次发生矛盾,她再次玩了一下失踪的游戏。这一次,他没有给莎莎任何机会,斩钉截铁地和她分手了。
对于这个故事,估计很多人会认为,这个男人真“男人”,虽然太狠了一些。
不过,我听了太多类似的故事,我料到,莎莎和他的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
果真,“分手”半年以后,他又回来找莎莎,她仍然爱着他,两人立即又走到了一起。
重新到一起后,对于分手的事情,这个男人并没有说过一句话。莎莎也不敢提,怕再次惹怒他,但她很想问他:“你为什么那么狠心离开我?你为什么又一声不吭地回来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莎莎深切地懂得支配者的内心逻辑,她就可以轻松明白一切。
作为一个极端的支配者,这个男人把“我对你好”“你必须听我的”和“否则我会惩罚你”这三点都发挥到了极致。
当莎莎表现得“我彻底不行”时,他最爱她,对她的好简直无可挑剔。
然而,这种好,是要莎莎以“必须听我的”作为交换的。莎莎那两次失踪的小小把戏,挑战了他的支配欲望。在别的男人看来,莎莎这两次小小的失踪算不了什么,他们不仅不会生气,反而可能会对她更好。
但是,这个男人的支配欲望太强了。在这两次事件中,莎莎表现出来的对抗严重刺激了他的支配欲望。
为了捍卫他的支配欲望,他接下来便实施了恋人间最极端的惩罚——“我和你分手”。
不过,这只是他的惩罚手段而已,他并不是真正想得到这个结果。所以,熬了半年后,他又来找莎莎。
显然,和莎莎在一起,才是他最核心的愿望,只是,他希望在达成这个愿望的同时,莎莎还能满足他的支配欲望。如果两个愿望发生了冲突,他便会采取一些手段来保护自己。
如果莎莎明白这一点,就可以在他回来时,坚定地抛出自己心中的那几个问题:你为什么离开我?你为什么又一声不吭地回来了?
这时,饱尝了分离之苦的他,就可能适当地反省自己,并多少会改变自己,放弃自己的一些支配欲望。
莎莎和其男友是一个严重的依赖者与一个极端的支配者的故事。他们都有自己的问题,但他们的问题又可以相互匹配,所以可以相处得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