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是蓝色玻璃的,本来有两只,五块钱一只,在超市买的。极便宜,却好看,有亭亭的腰肢,如束着裙腰的女子,款款着。一只放我办公桌上,一只放家里。放我办公桌上的那只,里面养过月季和雏菊,有一次,还养过扶郎和马蹄莲。但某天,却被一个男同事打碎了。他到我桌上去找什么,随手一带,只听“啪”一声脆晌,瓶子疼痛得四分五裂。他不在意地说,碎了。我表面上也是不在意,说,碎了就碎了罢。实际上,却心疼得要命。它是廉价的,但却是我的爱,我到哪里再寻着同样的一只来?这如同世上的缘,都是众里寻它千百度的,它或许是平常平凡的那一个,但对于寻找的人来说,它是不可替代的。
放家里的这只,里面养过一种叫一年蓬的花。其实,说它是草更合适,它在野地里生长,开细白的带了波浪边儿的花。有些像小雏菊。但从没有人把它当花。我采一束回来,插瓶子里,瓶子立时秀丽起来。植物淡淡的香气,在我的书房里萦回。
瓶子里还养过康乃馨,是女友送的。那一日,去看女友,女友不声不响下楼,捧一束康乃馨回来,花朵儿朵朵含苞。她说,这种花,可以在瓶子里开好长一段时间的。感激她的细心与体贴,却不会说出感激的话,只管抱着花儿,对着她笑。女人的友谊,有时更深入内心,是灵魂深处的相知相依。
更多的时候,瓶子是空的。我不在里面养花,是因为我常忘了给花换水,把花给养死了。瓶子在某些夜晚,便寂静在我的书房里,与我对峙。我有时寂寞,有时快乐,有时傻傻地坐着冥想。而它,总是不动声色地望着我,无波无浪。却又似乎埋伏着惊涛狂澜——这,只是我的假想。事实上,它只是一只玻璃瓶子,它里面什么也没装,除了空气,还是空气。无欲无求。
人是因为欲望而生痛苦。如果做一只空着的玻璃瓶,是不是更靠近幸福?我插一些绢花在瓶子里,以假乱真地漂亮着。于是瓶子变得花枝招展起来,变得俗世起来,再与我对峙,就有了温暖的细流,在我们中间,涓涓地流。
看来,还是俗世好,如果无欲无求,哪里还有鲜活的人生?所谓痛便快乐着,大概就是这个理。
去郊外走。满田的油菜花都开了,黄灿灿的,成波成浪,汹涌翻腾。春天以不可阻挡之势,就这么铺陈开来,轰轰烈烈成这般模样。我掐两枝菜花,带回。我把它养在蓝色玻璃瓶里,密密的细黄花,就在我的瓶子上热闹。蓝的瓶,蜜黄的花,多么般配!它让人想着春天的田野,心情成一只放飞的风筝。
告诉一个朋友,如果你愿意,一只普通的玻璃瓶子里,也可以盛放一个春天的。她不解。我说,掐一枝菜花插进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