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山村布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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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认保爷

第24章认保爷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吵夜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贵州山村里,这样的红纸告示经常出现在路边的墙壁上,电线杆子上,甚至还有的直接用钉子钉在树上,一般都是一张和练习簿大小的红纸,写上黑色毛笔字,念上去仿佛顺口溜一般。这是什么呢?这就是一种流传在山寨里不成文的习俗,是父母为了年幼的婴儿寻求的一种保护,一般都是刚生下孩子的人家,月子里孩子没日没夜的啼哭,又不见什么毛病,父母就会想到是母娘神让父母给孩子寻求保护才让他哭闹的。所以父母只好写好告示到离家几里远的地方去贴上,告示的内容不尽相同,有的是算命先生指定的,有的是父母自己编撰的,念上去都是顺口简单,据说这样让路过的人们通过念出声音来,是为了增强孩子的人气,让他健康的成长,不哭不闹。听老一辈人讲,每个孩子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有一个神灵保佑着,所以,从小我们就知道,每个孩子在十二岁以前都有母娘神的庇佑,才能让孩子健康成长。小的时候,逢年过节,母亲都要求我们给自己的母娘神供饭,烧香,因为每生了一个孩子,母亲坐月子的房间里就在床旁边的墙上贴上一张写着母娘神的红纸,人们就当它是母娘神的牌位,我们就把饭桌放在这张纸下供奉,供完饭菜再烧香纸,烧香纸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求母娘神保佑我身体健康,快快长大”之类的话语。当然,给孩子寻找保佑庇护的行为除了供奉母娘神,到户外贴红纸告示,山寨里还有一种比较流行的方式就是认保爷。

认保爷类似于现代的认‘干爹,干妈’。也是寻找一个有缘人来庇佑孩子的行为。保爷不一定都是男的,也有女的,叫保妈。听母亲说,布依族认保爷的习俗是有史以来就有的,每个年代认保爷的方式也大同小异,一般都是孩子出生后三天,请了取名字,看八字的先生来看,如果先生说这孩子天生气弱,怕不好养大,要找个保爷来庇佑,那孩子的父亲就会随着先生指点的方向出门,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孩子的有缘人,当下就会认下保爷。被认的保爷、保妈们也不会觉得奇怪,他们只当是自己运气好,又多了一个孩子。当然遇到都是年龄适合的人,如果遇到的是未成家立业的孩子,那就继续往前走找到下一个有缘的人。一旦认了保爷,从此两家人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离的远的,逢年过节要互相走动,离的近的,家里有了农活,忙不过来都会互相帮忙,仿佛真的成了一家人一样。当然如果共同的孩子出息了,两家人也都跟着一起沾光,孩子有困难了也是两家人商量着一起帮忙,所以,在山寨里,认了保爷,就等于给自己又找了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给自己多了一份父母的爱意和牵挂。我家就有两个是认过保爷的,一个是我三哥,一个是三哥的大女儿,我的大侄女。

三哥认保爷也是因为他生下来比较弱小,父母看他那样瘦弱,怕难养大,在爷爷奶奶的要求下请来的取名字看八字的先生,先生说三哥命里缺木,所以他的小名里带了个木字,父亲希望三哥长大了能有伟岸的身躯,因此大名里带了个伟字,其实三哥小的时候身体真的不是很好,自我记事以来就知道,他经常流鼻血,父亲还经常到集市上给他买一些类似于营养品的东西吃,长大了也有病痛,痛得最厉害的一次是腰痛,我记得有一次他痛得受不了了跟妈妈说“我真想跳楼死了算了!”。三哥比较幸运,认下的保爷就是隔壁寨子上的罗姓人家,那主人比爸爸年长几岁,他们家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个个都长得聪明漂亮,他了解父亲的来意后,愉快的答应了。

得到了罗家大伯的允许,父亲就准备好了保爷礼到他家去认亲,那时候的保爷礼有一块猪背上的大肉,肉要用一条细小的红纸绕一圈,再有就是两瓶白酒,三哥的生辰八字,还有几卷炮仗。去的时候是父母亲抱着三哥一起去的,到了保爷家的门口先是放响炮仗,告知周围的邻居有这回喜事,接着是保爷家接下礼物,然后就把三哥和父母迎进家里,算是给三哥认了新的家。然后等着保爷家做好饭菜,请来周围的邻居或者是保爷自己家里的血亲关系的人一起吃了饭,认保爷的礼节才算完成了,从此保爷家的亲戚朋友把三哥也当成了自己家的孩子,一路照顾他长大,后来这些优惠还落到了我们兄弟姐妹们的头上。跟着三哥,我们一家都把罗姓人家叫成了保爷,保妈,连同他家的孩子一起叫成了哥哥姐姐。因为保爷家就在村小学旁边的寨子上,因此我们小时候上学,经常到他家去吃午饭,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件顶伤心的事情。

保爷家有个比我大几个月的姐姐,她叫诚妹,我们上同一个班级,还坐同一桌,她长得白白净净的,很是漂亮。我从一年级开始就经常和她一起玩,还经常和她一起在她家里住,一直到三年级的暑假,有一天,保妈叫她去放牛,下午她去找牛回家的时候,因为口渴,爬到了一个悬崖峭壁的泉水井边去喝水,可是因为太陡峭,她从上面滚了下来,等保爷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断气了,身上多处被一路上的尖石戳破,浑身是血,保妈哭的快断了气,我也伤心了好久,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去保妈家了,因为每次去了,保妈总是想起那个姐姐,伤心不已。好在保妈家其他的孩子还算懂事,孝顺对保妈都很好,后来保爷家的大哥成亲有了孙子孙女,保妈才算忘记了那段伤痛,但是我远离了家乡,去看望保妈的机会也很少了,但是只要我回家,总会去看她的,她也是在岁月的洗礼中,一年比一年老去。但是这种把保爷家当成自己家的情怀不光是我们这一代,就连三哥的孩子们也是这么做的,大侄女直到初中了还经常跑到保爷家去吃饭,我们真的已经把那里当成了第二个家一般,父母们知道是去保爷家也都很放心。

保爷家同样也把我们家当成第二个家一般,家里的地没种完,保爷家二话不说直接过来帮着种了,三哥造新房子的时候,保爷家也天天帮着干,大哥还找来他们寨子上的人一起帮忙,当成自己的事在做,父亲去世的时候,保爷围着父亲的灵柩久久不肯离去,仿佛失去了亲弟弟一般,大哥也喝醉了酒放声痛哭,大嫂也是忙前忙后的帮着。有时候,两家的孩子一起接受长辈们给的压岁钱,哪家办事的时候另一家一定是第一个赶来帮忙的,这种保爷情是一种浓浓的亲情,让人一辈子割舍不了。保爷家的哥哥姐姐当我们也像亲姊妹一般,处处为我们着想,大嫂还给我做过衣服,还嘱咐我们离家这么远,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被人欺负了。三哥认的这个保爷是一出生就认的,感情自然是从小就很深厚,但是也有的是孩子长大了一些因为别的原因认下的保爷,我大侄女就是因为接生才认下的保爷。

那时候,三嫂在家里待产,因为离医院远,家里只能找来了村里刚刚念医科毕业的陈医生,他虽然是个男的,但当时的情形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帮着把大侄女接生下来,为了感谢他,三哥和父亲决定让大侄女认他作保爷,还在大侄女的名字里带了一个陈字,是让大侄女不要忘记陈医生的接生恩情。认了保爷,三哥和他们的走动也很多,但是我总觉得比起罗姓的保爷家,感情总是淡了一些。这可能也跟现在很多人常年在外,不经常回家有关系,大家都忙着到外省赚钱就少了聚在一起的时间,感情自然就浅了。

认保爷的初始虽然是源于算命先生的安排,带有一丝的封建迷信味道,但是发展好的其实是拉近了村寨之间的关系,融合了民族之间的情谊,因为有的时候保爷不是自己本民族的人,我们就学会了另外一个民族的风俗,正像大侄女的保爷家,世世代代是苗族,我们家和他家交往的时候又懂得了苗族的一些不一样的习俗。认保爷认的是一种情怀,等于是在算命先生的指引下给自己找了一个真心的朋友和家人。认保爷也是人与人之间最纯真的一种感情的存在,两家人的感情不参与任何的私心和利益,这是难能可贵的,也是最好的民族文化的体现。我希望这种美好的民族风俗会一代一代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