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山村布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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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打姨娘认伙计

第25章打姨娘认伙计

“伙计,最近忙啥呢,好久都没见你冒泡了!”一条微信出现在手机提示里,一个久未谋面的朋友用了我们相识时的称呼,这称呼让我心里觉得暖暖的,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的学校里。我和她相识在最纯真的童年,那时候,学校里到处都能听到‘姨娘、伙计’这样的称呼,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小孩子一起玩耍。也许打姨娘,认伙计这样交朋友的方式只会出现在我们的山村里,但是却别有一番情谊。这一声声‘姨娘、伙计’叫的让人亲切,让人回味。

‘姨娘’在我们那里是对异姓姐妹的称呼,认‘姨娘’就是结交和自己投缘的异姓朋友,但是当地喜欢把这种方式叫‘打姨娘’,这也学也是源于古代常说的一句话“不打不相识。”当然不会真的打架了才结交,大家只要投缘就会有人提出来‘打姨娘’,如果对方也觉得投缘,就答应了。认了‘姨娘’,一般都会送些小礼物,那时候我们送得比较多的就是小镜子,小梳子,或者是扎头发用的皮筋,也有送小手绢的,还有送笔记本的。。。。。。都是一些集市上售卖的比较便宜的小玩意儿,当然也有有心的同学自己手工编制的围脖或者手套,还有针线绣的鞋垫。因为到了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我们都会用一个笔记本当成‘抄歌本’,让班里处得较好的同学帮自己抄一首歌作为留念,抄完歌,还会留下自己想对同学说的话,所以年级越高,‘打姨娘’时送笔记本的越多。我到现在还保留了一本小学时代的‘抄歌本’,里面满满都是同学们稚嫩纯真的声音和话语。所以‘打姨娘’在我小学的时候就流行在校园里了。

‘伙计’其实一般用于异姓兄弟的称呼,多出现在男生交往里,但是有时候我们女孩子也效仿男生一样认‘伙计’,本地话说起来叫‘伙气’,听上去爽快干脆,意思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我不清楚这种认朋友的方式是什么时代流传下来的,但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母亲都有这样的‘姨娘、伙计’,他们或是相识于某一场酒席里,或是相识于某一次走亲戚的聚会中,有的还可能相识于朋友或朋友的朋友的聚会中,总之大家都相识于江湖,不问过去,不问家门,谈的投机愉快,觉得值得交了这个朋友,都会当下打姨娘,认伙计,这正是体现了少数民族的豪爽大气。母亲就有很多个姨娘,从小到老,不少于十几个。我们都叫她们姨妈,有的是我们县的,也有离我们较远的别的县的,她的姨娘多数都是在唱歌场上认识的,她们在一起讨论最多的话题也是编歌曲,唱歌曲,因为母亲一生的爱好就是唱山歌,找到同样爱好的人,大家自然有了话题,谈得好的还可以约了互相走动,再熟悉的时候,她们就会讨论孩子们的情况,家里庄稼和牲畜的情况。父亲的伙计大多来自牌桌上,虽然父亲不赞成赌博,但是每年春节的时候他都会到别的村寨去玩上几天,过了春节他也就不玩了,当然他也是这么要求孩子的,过年的时候可以玩几场,但绝不能上瘾。那时候我和三姐最常玩的是一种叫‘怪路’的牌术,我们常拿压岁钱来当赌注,有时候在楼下没玩过瘾,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假装上楼睡觉,在房间里挑灯夜战,往往这时候,父亲就会在楼下叫我们“该睡觉了,小孩子不能晚睡,会长不高的。”我们也会装着关了灯睡觉,但是父亲一走,我们又继续玩起来,直到玩到深夜眼睛都睁不开了才肯睡去。那时候父亲对于打牌赌博这事情常说的话就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有时候我们玩的牌只是轮输赢,并不费钱财,有一种叫‘三五反’的牌就全靠赚分数来论输赢,一般是四个人一起玩,两两相对,分数高的可以坐庄,分数低的就要想办法赚分数打赢庄家,还有一种孩子们玩的‘蚂蚁爬树’是靠剩下的纸牌张数来论输赢。因为父亲喜欢玩‘三五反’因此经常会和一起结对子的人成为伙计。牌桌上认的伙计,平时就成了兄弟朋友,有时候还一起互相走动,他们到我们家来玩的时候,我们就要叫他们叔叔或者伯伯。因为父母都是这样好结交朋友的人,我们几个兄弟姐们自然而然的也传承了他们的做法,从小学开始,大家就开始了打姨娘,认伙计的行为,有时候还跟着姨娘、伙计去了别的山寨过夜,父母知道情况了也不会怪罪,只是让我们出门在外,不要惹是生非。我还记得我的第一个姨娘是二年级的时候认的。

我那姨娘是学校对面苗寨上的,长得胖乎乎的,很是可爱,经常梳一条单独的马尾辫子,留着齐眉毛的刘海,身高和我一般,只是力气大了很多,她说话带着很重的苗语口音。我们两打姨娘还是她们寨子上的同伴介绍的呢。刚开始见面,大家都有些腼腆,只是偷偷的看着对方,我看到她胖乎乎的脸蛋,一下子就觉得很亲切,于是同伴说“你们两个这么爱看,打姨娘算了!”“就是啊,金三妹也还没打过姨娘呢!”听了同伴的话,我知道了她叫金三妹,于是我说“只要她愿意跟我打姨娘,我也愿意啊!”金三妹听了我的话说“我愿意的呀,那我们两个打姨娘好了!”就这样,我认下了第一个姨娘,一个八岁的苗族小姑娘,当天中午,我就被姨娘请到了她家去吃午饭,好多个寨子上的同伴都来陪着,一群小姑娘呆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玩着,好不开心。到了下午,为了回应姨娘的热情,我特意跑到村子里的小店去花了两毛钱买了一面圆形的小镜子送给金三妹,算是认定了这个姨娘,以后她也跟着我到过我家去吃饭,我又跟着她去了几次她们的寨子上玩耍,在学校里我们也经常一起玩跳皮筋,一起去水井边打水,有时候连上厕所也一起,一个在门外等着另一个,我们成了学校里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只是可惜到后来我转学了,我们就没了联系,纯真的童年友情就这样断了,但我永远记得她那张胖乎乎的小脸,还记得她是我的第一个姨娘。

在后来的学校里,我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姨娘,还学着男生认了几个伙计。今天给我发微信的这个就是那时候认的。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住校,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了新鲜感,包括新同学。于是就开始找出适合眼缘的同学认伙计、打姨娘。这个伙计叫素梅,也是布依族,出生的时候是天生的唇腭裂,后来家里花钱为她补上了,但是还能依稀看见补好的刀疤印,她比我年长两岁,个子高了很多,看上去也很懂事。我们的结缘也是因为我被一个叫村兰的同学欺负,那是刚开学的第二天,我们依照老师的安排早早起来做早锻炼,全班同学都排在操场上,老师叫“广播体操队形变队,踏步走,一二一,双手伸开!”大家正在散开的时候,我退得太快,踩到了后面同学的脚背上,就是那个叫村兰的。她一被踩就瞪了双眼,我还没来得及道歉,她就开始骂了“矮子,踩我脚干嘛?”当时因为老师正在前面喊着,同学们也都认真的做操,我也就没回她,但是当时心里还是很难受的,脸自然拉了下来,这些都被后面的素梅看见了。等到大家都散队了,素梅走到了我旁边说到“别理那个同学,她也没比你高多少!”

“谢谢你!”我说。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学!对了,我叫素梅,你叫什么名字?”素梅热情的问我。

“我叫四姑娘,是布依族,你呢?”我说。

“真巧,我也是布依族,我家住在候场寨的,你家是哪里的?”素梅问。我们两一边往食堂走一边聊起来,不一会就熟悉了,此后,我们便经常在一起做事,学习,一起去赶集,快到六一节的时候,老师要求我们自己编文艺节目和小品,到了六一晚会的时候表演。素梅就拉着我一起编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小品。其实说是小品还有点算不上,只是搞笑的几段话,几个场景,没有明确的主题,但是才上到小学四年级的我,觉得能逗到全班同学笑得前仰后合也很厉害了,就连前来视察工作的乡教育辅导站的站长都哈哈大笑,给了我们夸奖。而我和素梅也在全班同学面前露了脸,从此我们成了小品搭档,有了更多的往来,大家熟悉的犹如一个人,这时候,素梅说“干脆我们两打姨娘吧!”

“要不,我们也学男生一样认伙气,我觉得我们两个更像兄弟!”我笑着说。

“好啊,好啊,就认伙气,只是我们班里都没有女生认伙气,你敢叫吗?”素梅有些担心的说。

“敢啊,有什么不敢的!”于是我们两便成了班级里第一对女伙计,第二天我就开始叫素梅伙计了,刚开始叫的时候,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叫熟悉了,越来越感觉有种兄弟的情谊在里面,我们两的感情也成了铁哥们一般的情谊,我们互相串门走动,家里人也都认可了我们,这种感情一直延续到了现在。虽然现在我们天各一方,但时不时的都还有联系,遇到难过的事情了,高兴的事情了也会视频聊一会。见面还是会亲切的叫着‘伙计’,仿佛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般。有了我们开头,班级里很快就又多了几对“伙气”,她们也都互相亲切的叫着,虽然是女子班,但一时之间仿佛有了男生的气概。那段时间,除了素梅,我还认了其他两个“伙气”,也跟着她们一起去了她们的家。现在想来,我们那时候的学校生活真的充满了情谊,几乎每个同学家我都去过了,大家都是住在大山深处的孩子,穿山过河,爬坡下坎都是习惯的,大家心里都没有过多的攀比,只有纯洁的友情。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们打姨娘,认伙计完全是一种孩童的行为,但是却在这种孩童的行为中找到了有缘的朋友,传承了民族间最好的友情。据说现在的小孩子都不打姨娘,认伙计了,他们多数都是小小年纪就谈起了恋爱,这是时代的进步吗?我还真的怀念小时候那些单纯的打姨娘,认伙计,它的存在,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更多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