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双号限行，林清水没开车。魏一凯开车送付锦绣去的那恩家。清秀闹别扭，不上车，她让一凯把老妈他们送到云朵的姥姥家，再回来接她。林清水拉了清秀两下，没拉动，气哼哼地自己上了车。付锦绣说：“算了，这丫头倔，别管她！”
一凯跑到清秀身边指了指医院边上的咖啡店：“你进那等我，不然，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非得感冒不可！”
付锦绣把这事看在眼里，这话听进心里。这孩子不错，心细，懂得心疼人，清秀嫁给了他，自己就再无牵挂了。
车上，付锦绣说：“一凯，清秀说她不想回上海念书了，你咋想？”
“嗯，我听她说了。她不想读就不读吧，那边办个休学，她啥时想回去读再回去。哥，嫂子，阿姨，过两天，我爸妈请客，咱们见见面，认个亲，我和清秀商量了，趁年前房子促销，赶紧把房子买了，把证领了……”
这话林清水听着不太痛快，这不自己都做决定了吗，这就是通知一下自己跟老妈啊！但是，有老妈在这，自己能说什么呢？林清水沉着脸不说话。
付锦绣说：“有点可惜了，好不容易考上的……不过啊，这女人再怎么着还不是得成个家，结婚生子？清秀也不小了，你们结婚要个孩子，趁我身体还行，还能帮你们带带。”
魏一凯从反光镜里看了看付锦绣的一张脸。林清水注意到魏一凯没给个最起码的回应。甚至，林清水觉得魏一凯的表情里掩藏着某种不自然。
林清水接口道：“这就没正事儿，你们才认识几天？就不能再等了？她把研究生读下来，你们再结婚，这不正好吗？”
那恩下意识拉了拉林清水的衣襟，示意他别再说下去。林清水抬眼看魏一凯，魏一凯也正透过反光镜打量这位未来的大舅哥。林清水闭了嘴，不再说话。
“清水，秀儿从小就有主意。她想结婚，你别拦着。这女人跟男人不一样，跟花儿似的年龄也就这几年，错过了，再想成个家难着呢！我在家看电视，也知道你们城里那个剩女多！”
付锦绣看那恩。那恩忙声援婆婆：“是啊，秀儿这回也来北京了，咱们一家就团圆了！”那恩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说的却是：是你们一家人。不包括我了吧？那恩的目光看向车外，心里压了重重的大石头。一想起林清水写的那些，那恩就恨得咬牙根，但真下决心跟他离婚，那恩的心里还是觉得撕心裂肺地痛。
那家这边也正忙活着。吴玉芳向老伴儿嘱咐了又嘱咐，一会儿亲家来，吃饭，别提那里的事。不然，她要是觉得咱们对她都是为那里赎罪，没准就拿乔了呢！那国祥把收拾好的鱼用调料煨上，他说：“以为人家都是你呢！我看这亲家母挺好，明事理，不像小恩说的那样！”
“要不说你死不开窍呢！在小恩面前能跟在咱们面前一样吗？你看云朵那姑姑的表情，恨不得把咱老那家人都剁了馅才高兴！”吴玉芳掀开锅盖，里面炖的鸡已经快烂了。
“小恩对人那种态度都是从你这学的……”一看吴玉芳脸色不对，那国祥赶紧转话题：“那个个子挺高挺瘦的男的是清秀的对象吧？”那国祥问。
“可不就是嘛，颖说，网上认识的，说是他们家在亚运村那边开了个体育用品店，本人是搞网络的。这清秀说不回上海继续读书了，闹着要结婚呢！说到底还是乡下人，碰到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就什么都豁出去了！”吴玉芳很不屑。
“这话让你说的。有你这样的妈，怎么会没有那恩那里这样的儿女呢！”那国祥对吴玉芳动不动就说人是乡下人很不高兴，没忍住又刺了老伴一句。
“哎，你这老头子，合着那恩和那里都是我吴玉芳一个人生的啊？我没教育好，不还有你呢嘛？你干啥去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一推六二五，这要杀人越货，你还不连我一起吞了吃？”吴玉芳扔下手里的铲子，噼里啪啦冲着那国祥开火。
那国祥知道自己说得太过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是云朵奶奶出院的日子，这日子一定要以和谐安定为首要目标。
一起过了30年，那国祥能一句话把吴玉芳的火点着，自然也知道怎么把老伴的火给灭下去。“我看晓佩这丫头不错，年纪不大，却挺有大局观的。那天在派出所，一直握着那里的手，要不是她，咱那里真的做怂包了！”
果然，一说到米晓佩，吴玉芳的火气熄了下去。“孩子倒是好孩子，只是家不是北京的。也没个正经工作，唉，这人哪，哪有十全十美的？”
“现在这北京，有几个北京人啊？亏你还号称时尚老太太，还上网写微博，出去参加义工活动，这算什么事啊……”那国祥发现吴玉芳的眼神不对，知道自己又冲着老伴儿的肺管子了，赶紧收住。
“我看过那丫头画的画，特别棒。现在能在家待着就挣到钱的，那都是牛人。那些天天坐公交、挤地铁朝九晚五上班的，一个月累死累活就是两三千，像那里这样的，月光族！”
云朵抱着芭比娃娃出来：“姥姥，我饿了！”
吴玉芳赶紧盛了半碗鸡汤泡上米饭喂云朵。“云朵，一会奶奶来吃饭，高兴不高兴？”
云朵从沙发上跳下来拍手：“高兴！我要给奶奶吃我的巧克力！”
吴玉芳白了云朵一眼，转身对从厨房里出来的那国祥说：“真是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这小白眼狼，晓佩给她买的巧克力看都不让我看一眼，这不，要给她奶奶吃！”
那国祥笑了，问云朵：“给不给姥爷吃啊？”
云朵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好吧，你和姥姥一人一块！”
门铃响了，进来的是打扮得小清新的米晓佩。她把一篮子装得很漂亮的水果放在门口，搓着手说：“云朵，姐姐好冷啊！”
云朵跑上去给她焐手，一眼看到米晓佩头上戴的毛球毛丝帽：“姐姐，姐姐，你的帽子好漂亮啊！”
“姐姐送你！”
吴玉芳笑：“晓佩，朵朵要叫你阿姨，不然，不是乱了套了吗？”
米晓佩抬头，吐了一下舌头，自己先脸红了起来。“叔叔，阿姨，有用我帮忙的吗？”
那国祥连忙说：“都弄好了，一会炒两个青菜就行了，不用你！”
“嗯，那我教云朵画画！云朵，看我买了什么？”米晓佩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了画笔和纸。云朵连饭也顾不上吃，跟米晓佩进了那里的卧室。
07
那天的饭吃得有些沉闷。
林清水挂着一张鼠标垫的脸闷声不响，付锦绣大病初愈，努力撑着精神。那国祥和吴玉芳因那里还关在里面，也都没什么好心情。那恩努力地照顾着每个人，倒是米晓佩跟云朵没心没肺，成了滴在沉闷里的最活跃的小水珠。
坐在饭桌前，菜大都是叫的外卖，青菜是吴玉芳自己炒的，鱼是那国祥炖的。大家都避着付锦绣的伤聊天。因为一聊到付锦绣的伤，难免就牵扯到那里。说到那里说些什么呢？
除去这个话题，大家能聊到一起的话实在有限。说了这个可恶的冬天，要么就没完没了地下雪，要么就灰蒙蒙的，晴天也看不出个晴天样来。付锦绣说：“亲家母，啥时你和亲家去我们望山村住一住，那别的没有，就是空气好，那天透亮，蓝得让人想哭！”
米晓佩来劲了，说：“阿姨，你什么时候回老家，我跟着您去！”
那恩给婆婆用薄饼卷了烤鸭：“妈，您吃，这是我爸特意去全聚德买的！”
付锦绣吃了一口说：“都说北京烤鸭有名，这吃着也不怎么着啊？”
于是这嗑儿就唠散了。唠散了的嗑儿就像一把沙子散落到地板上，再怎么收拾，也难集中起来。
吴玉芳看了一眼那恩，强挤出笑说：“什么东西也都是个名儿，说到了，能好到哪去！”
付锦绣接碴儿说：“这城里啊，车多人多，太闹了，我们望山村啊，整个村子跟一家似的。冬天都卖了粮，大家就凑到一起，包冻饺子，包黏豆包……”
付锦绣说得热闹，那国祥说：“亲家母，得闲了，我跟玉芳带上云朵去你那住上一段，那样田园的生活可是城里人最羡慕的！”
“我不去！”云朵大声嚷。
“为什么呢？”那国祥问小外孙女。
“奶奶家冒烟！”云朵嘟着嘴说。
大家愣了一愣，都笑了起来。米晓佩捧着糊涂盆，问：“冒什么烟？”
那恩知道云朵那次去奶奶家过年，屋里烧炕，冒了烟把孩子呛着了，所以她才会有这印象。但那恩说：“她是说奶奶家有烟囱，云朵，你画画不是画烟囱了嘛，多好看啊！”
云朵撅着嘴嚷：“不好看！我不喜欢！”
林清水阴着脸吼云朵：“小孩子不许任性！”
“清水，你喊什么，吓着孩子！”付锦绣出马帮着孙女，也是平息叛乱。
云朵扁着嘴要哭，那恩起身端了碗假意去盛饭。
米晓佩歪着头：“云朵，你要快点吃饭啊，你忘了，吃完饭，咱们俩还要接着画画了吗？”
云朵很听米晓佩的话，果然很乖很认真地吃饭了。
大人间的剑拔弩张也便于无形中化解了。
云朵不知怎么冒出来一句：“小姨，你是不是要跟我舅舅结婚啊？”
米晓佩的脸腾地红了。在那里的房间，米晓佩教云朵画画，她看到了墙上那里在学校组乐队时的海报，海报上，那里真是帅呆了。云朵看米晓佩盯着舅舅看，她问：“小姨，我知道了，你喜欢我小舅舅。你肯定是想跟我小舅舅结婚！”
米晓佩捏了云朵的鼻子，把她抱在膝盖上：“小鬼头，你怎么知道？”
“电视里女孩看到很帅的男生都要结婚的啊！我妈妈就是看我爸爸长得帅才嫁给他的！”云朵说得煞有介事。米晓佩万没想到吃饭时，小云朵又想起了这碴儿。
话题还是转到了那里这里。米晓佩终究是年纪小，没忍住，端起酒杯：“付阿姨，今天那里不在，我替他敬您一杯酒，给您道个歉。阿姨，这回您放过那里，我米晓佩以后就给您当闺女，您指东我不往西，您叫我打狗我决不赶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