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怎样的人，就会有怎样的婚姻。我们会为了另一半而改变自己的人生轨道，也会在某一时刻感动于对方为我们的付出和牺牲。但这都不是婚姻的全部要义。
01
那里判二缓三。
那是米晓佩人生第一次出现在法院的观众席上。法官公布判决结果时，米晓佩当场就抱着堂姐米晓倚哭了起来。
米晓倚搂着小堂妹，心里五味杂陈。剃了板寸的那里瘦了很多，人有些颓，却更让人心生怜惜的。米晓倚很想把那里抱进怀里痛哭一场。只可惜，心疼他怜惜他的人不应该是自己，而应该是自己怀里的堂妹。这有多悲催？米晓倚看到那里的目光落到自己身边的晓佩身上，目光里的温度晓倚知道那恰好是爱情的温度。
米晓倚拍了拍小堂妹的肩膀说：“你不要告诉我，你和著名浪子的罗曼史从今儿开始了！”
米晓佩笑着扬了扬头：“回答错误，我们，早已经开始了！”
说完，米晓佩小炸弹一样冲到那里面前，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一枚戒指，她说：“那里，我要嫁给你！”
散庭的法官们都停下脚步，什么情况啊，当庭求婚，还是女孩？
米晓倚注意到晓佩竟然穿了件红色的毛衣裙，她转了一下头，无奈地笑出声来。笑过之后，转身离开。之前，她是想找那里谈谈的。现在，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米晓佩这一招把吴玉芳也给吓到了，这疯丫头，这是干什么呢？那里显然也没心理准备，他愣了几秒钟，倒是旁听席上他的那些哥们起了哄，“那里，娶她，娶她！”
米晓佩看那里没反应，心里顿时长起了一片荒草，她低声说：“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把我晾在这，我米晓佩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笑意浮现在那里的脸上，他回手揽住米晓佩旁若无人地亲了起来。
法官们笑着退场，说：“现在的年轻人，啥事都敢做！“
那里的哥们鼓掌呐喊，这边那国祥却恨得牙根痒：“还不知悔改，在这丢人现眼！”吴玉芳推了那恩一下：“让他们赶紧走，这是什么地方，一会儿再给抓起来。”
那恩也恨的，多亏林清水这是没来，要是来了，看到这一幕，肯定气得七窍生烟。
那边偶像剧已经进入到深情表白阶段：“我才不要你做鬼，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那里这句话说得米晓佩的两眼发了大水。她抱着那里不肯放开，她说：“我们现在就去领证，立刻马上！”
那里跟朋友们打招呼说晚上请大家吃饭。朋友们开着玩笑散去。那里那个当头儿的哥们儿黑着脸，说：“你再不回公司上班，我也扛不住了！”那里说：“这不连人生大事都办完了，就要奔事业了吗？哥们，等我成乔布斯时，我会记着你的好的！”
那恩到那里面前还一句都没来得及说，那里就牵着米晓佩的手往出跑，跑到门口又返回来站在吴玉芳和那国祥面前：“爸、妈，户口本呢？”
那国祥的脸阴沉着：“那里，我觉得你应该先去看看云朵的奶奶，而不是结什么婚！玉芳，你陪着他们一起去，好好给云朵奶奶道个歉。”那国祥的电话响了，老友住了医院，他要先走一步。
米晓佩拉了拉那里的衣襟说：“我跟你一起去！”
吴玉芳掏出一叠钱塞给那里，米晓佩说：“阿姨，不用你的钱，我刚收了一笔稿费，我有钱！”
吴玉芳瞥了米晓佩一眼：“我现在还是那里的妈，你跟他还没什么关系，花你的钱算怎么回事？”
米晓佩的神经够大条，“马上就有关系啦！”
那里还是接了老妈的钱，他说：“妈，我想吃啤酒鸭，您跟爸回家给我好好炖一只，看完云朵奶奶，我跟晓佩回家吃！”
米晓佩不高兴了，撅着嘴拉那里的衣襟：“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啊？”
“吃饱喝足，下午去啊！”
听那里这样一说，米晓佩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吴玉芳看着两个人兴高采烈离开的背影摇头叹息：“还结婚呢，出这事儿，给他结婚的老底都折腾进去了。”
“妈，那里的吉普不是卖了吗？”
“那吉普是贷款买的，咱这出了事，着急用钱，也没卖上价……我跟你爸欠着银行的钱，你们也不富裕，他这倒好，没事儿人一样，真叫没心没肺的，唉。颖，你开车送我去买鸭子吧，多买一只，做了，你给你婆婆带回去！”
“得，我送你去菜市场就得回学院了，这一段，我请多少假了，系主任看着我眼眶子都发青了！”
“清水这段对你怎么样？还那么不冷不热的吗？”
“还好！”那恩不知道怎么跟老妈说。两个人的关系就像打破的镜子，再怎么往一起拼凑，还是东边裂缝西边呲牙，再不是当初了。
林清水的副处没提上不说，到手那房子也被人挤了下去。机关那地方，芝麻大的一件小事都能被人放大成西瓜，清水这事被人说成了遗弃老妈……人在坏情绪里，林清水对那恩的态度也是不阴不晴的。那恩知道自己做得再多，林清水还是有些怪自己的，如果自己能处理好婆媳关系，何至于此？唉，别提了，一提那恩的心就乱成了一团麻！再一想到他那样写自己，心简直比北海的冰面还寒。
吴玉芳拉了女儿的手，“小恩，是咱做错了，别怪清水，现在正是难的时候，别发大小姐脾气，你们还有云朵，人有走背字的时候，就有走顺字的时候……”
那恩点了点头。吴玉芳突然想起来，“不行，打电话叫那里等我一下，我必须亲自带着他去给你婆婆道个歉，这是你爸千叮咛万嘱咐的，你说我这脑子！”
“不用了吧？”
“必须用，不然，清水那边也会过不去的！”
彼时，林清水家，清秀正陪着老妈。
付锦绣还是不太敢下地走，在床上躺着。清秀给老妈梳头。付锦绣唠叨着：“今儿云朵的舅舅开庭，也不知道能啥样，要是因为我判了他刑，那你嫂子不定怎么恨我呢！”
“她凭啥恨你？又不是你往她弟弟车上撞的？一看就是个败家子，又不是啥富人家，买那么贵的车，还不好好开！”一提到那家姐弟，清秀就连枪带炮没个好气。
“这北京的医院太贵了，住这些日子，你哥说花了几万块，其实，我都知道他骗我呢，病房里那个手术的女的，没住几天就花了十来万，我这住了一个月，怎么不得花好十好几万？那得种多少地才挣这些钱啊？我这真是败祸人啊，老了老了，给人添这么大罗烂……”付锦绣住院花了近三十万，林清水并没告诉老妈实情。
林清秀把木梳扔床上：“哎，你这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花一百万，那也是他们那家罪有应得啊，你心疼个什么劲啊。他们花多少钱，咱还不受这个罪呢！”
“你这孩子，说着说着就冒火，什么脾气啊？”付锦绣笑着捡起木梳帮清秀梳头。
“什么脾气还不是像你啊！你年轻时多厉害啊，咱全望山村男女老少，就没一个敢惹你的，这倒好，老了，老了，胆小怕事了！”
“那时不是怕你跟你哥吃亏吗，妈不像老母鸡似地护住小鸡，能行吗？对了，秀儿，你见了一凯父母，他们咋说的？”
“不是跟你说了吗，还问！”林清秀并不愿意再说一遍。那并不是个太愉快的见面经历。
“妈这不老了吗，记性不好，我闺女的好事，妈听十遍百遍也听不够！”
“你闺女我长得漂亮，又有学问，大上海的学校毕业的，有什么配不起他魏一凯的？一凯的爸妈乐得嘴都合不上呢！”
清秀顺嘴胡编，事实上，清秀在一凯父母面前，是有些自卑的。
02
那天，付锦绣去那家吃饭。清秀跟一凯在商场里转了又转，也没选到要买什么礼物。一凯说买点吃的就行了，不用买什么礼物的。清秀坚决不同意。第一次上门，是准儿媳妇身份去的，怎么能不带礼物，况且自己家是农村的，若出手小气了，都会让未来的婆婆看不起。
清秀问一凯他父母都有些什么爱好，一凯想了半天说父亲好像喜欢喝茶，老妈呢，还真不知道喜欢啥。清秀问，那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呢？颜色？
一凯想了想，说：“老太太现在不都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吗？我妈搞笑，还去跳街舞！”
清秀有了主意，到卖茶的地方问什么茶贵些，售货员眼皮都没抬手指了指标价上万的那些，清秀看了一凯一眼吐了吐舌头，两人磨蹭了好半天，买了白毫银针茶，那一点点茶一千八，钱虽然是一凯掏的，但还是让清秀心疼得咂舌。
给一凯妈贺淑敏挑衣服也颇费了一番周折。后来还是导购小姐拿了一款中式羊毛衫说时髦老太太穿这个最显身份了。一凯平常基本没给父母买过东西，也给不出什么意见，清秀看了看价钱，八百多，觉得也差不多了，这个钱她坚持没让一凯付。
进了一凯的家门，见到一凯的老妈，清秀就有些后悔了。光想着买礼物，怎么就没打扮打扮自己呢？这段日子要么在医院里看护老妈，要么在一凯那缠绵，人是憔悴的，头发都没型了。一凯妈哪像是五十多岁的人嘛，身材保持得跟年轻人似的，就是面容，看着也不过四十多。只是，她是冷美人那个范儿，目光在清秀身上来来回回跟跑马灯似的，让清秀浑身不自在。
倒是一凯爸很慈祥，他接过他们带来的东西，说：“是清秀吧，一凯跟我们说了，你妈妈的病好些没？”
清秀松了一口气，一一回答。
一凯显宝似地把清秀挑的礼物拿出来。“爸，这是给您买了白毫银针，很贵呢！”
一凯爸接过来：“这茶不便宜啊！”一凯妈接过来看了一眼：“你不知道你爸从来只喝绿茶吗？”
清秀看了一凯一眼，一凯把茶拿过来：“这不是绿茶吗？哎，啥茶不一样啊，你不喝我喝！”
一凯爸打圆场：“怎么不喝啊，换换口味挺好的！”
清秀拿出那件红色绣着牡丹的羊毛衫：“阿姨，没见着您，不知道您这么年轻，选了一件，您试试合不合适，不行，我再去换！”
贺淑敏把羊毛衫抖落了一下，放沙发上：“这衣服都烂大街了，咱这楼打扫的就穿一件！”
清秀的脸刷地红透了，像被人捋了耳光一样。一凯拿起那羊毛衫：“妈，您毛病怎么就这么多啊？你啥时看到打扫楼的阿姨穿这么件衣裳了？这八百多呢，我就不信那扫楼的一个月才挣一千块，花八百买件羊毛衫穿着干活，您矫情不矫情啊！”
大概是一凯的不高兴让贺淑敏有了收敛。接下来还算是不错，虽然贺淑敏对清秀很冷淡，但再没说让她难堪的话。
从一凯家出来，清秀默默地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一凯握了清秀的手：“不高兴了？我妈就那样，对谁都挑三拣四的，特烦人！我们家也就我能治得了她。咱结婚也不跟她住一起，没事！”
清秀问：“你妈是不是嫌我家是农村的？是不是嫌我家穷，不门当户对？”
一凯沉默了一会说：“清秀，你是跟我结婚，不是跟我妈结婚，记住这一点就OK了！”
话是这样说，清秀的心里还是压了块石头。从小，老妈就告诉清秀，女孩要自尊，不能低着头进婆家的门，那样，就一辈子做牛做马都落不着个好了。
清秀知道老妈当年为了给舅舅换娶媳妇，向他们林家要了一块表，一辆自行车和一百块钱，这才过门的。要了这些东西嫁给了老爸，付锦绣在公婆面前就没落着一个好眼色。及至清水爸被大木头砸死，清水的爷爷奶奶就认定付锦绣是个灾星，带着一帮亲戚来抢房子，来抢清水，要赶付锦绣跟清秀出家门。
付锦绣拿了把镰刀站在院子里，她说：“今儿谁进这院子，我们娘仨就都不活了！”
一个女人，除了拿命相威胁，还能怎么样呢？许多年后，清水和清秀都上了大学，寒假回家过年，付锦绣讲起这段还是泪水涟涟。后来是村里人看不过去了，出来说公道话，清水的爷爷奶奶这才带人离开。他们一走，付锦绣扔下刀，坐在院子里号啕大哭。那之后，他们娘仨过得再穷再苦，她付锦绣都没去找过清水的爷爷奶奶。
那一年村子里来卖地瓜的。在东北，地瓜就是最好的吃的了。清秀不懂事，想吃，付锦绣去山上捡柴去了。就是付锦绣在家，也没那个钱买地瓜吃。
清秀看到奶奶买了小半袋地瓜，就回家拿了个小盆去奶奶家等着。奶奶问，你妈让你来的？清秀摇了摇头，也不吭声，就坐在那。奶奶开始数落付锦绣的不是，爷爷回来，问了怎么回事，骂了奶奶，给清秀捡了几个地瓜让她端回去。
付锦绣背着柴回来，看到地瓜，问明白是怎么回事，狠狠地骂了清秀，让她把地瓜送回去。清秀一直记得自己边走边哭，到了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一家人正在吃煮地瓜。看到清秀端了地瓜回来，爷爷恼怒：“你妈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们给了清秀一块地瓜，清秀咽了咽口水，没有接，转头就跑。
那天夜里，付锦绣家门口放了一大盆煮熟的地瓜。这次，付锦绣没让清水清秀送回去。只是，她自己也没吃。
有鉴于此，林清秀一直记得老妈说过的话，女人不能低着头进婆家门。只是，双方条件明晃晃地摆在这，自己不低头又怎么样呢？
清秀和一凯在床上缠绵过后，她枕着他的胸口问了从古到今，无数女人都爱纠结的问题：“我跟你妈吵架，你会向着谁？”
“好好的，干吗要吵架？”一凯还沉浸在“性”福里，不愿意思考这样的问题。
“我就知道你肯定向着你妈。人不说了嘛，老婆可以再娶，妈只有一个！”清秀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
一凯坏坏地笑了，整个人侵袭上来：“我就向着你！我就向着你！”
男人重新发起一场欢爱，女人缴械投降。
03
在路上，吴玉芳就嘱咐那里，进门态度一定要端正，最好给云朵奶奶跪下，那里的脸上很紧张，一直握着米晓佩的手。米晓佩皱了眉：“啊？不用跪吧？”
吴玉芳不大高兴，“那里，你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云朵奶奶这么大岁数，这是救过来了，救不过来，你这一辈子能过得安生吗？你姐这家不让你给拆了吗？”
吴玉芳陪着米晓佩和那里拎着东西走进林清水家小区，碰到林清水跟那恩。吴玉芳问那恩不是要回美院吗。那恩小声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清秀那脾气……我打电话让清水请了假的！”
一帮人进了家门，林清水喊：“妈，云朵姥姥和那里来看你了！”
那里抢先一步进了卧室，跪倒在付锦绣床前：“大妈，我就是一混蛋……”那里哽咽了，付锦绣忙喊：“清水，你快扶起来这孩子！没事儿，真没事儿，大妈这不硬朗着呢嘛？这谁也不是好意的……快点，小恩，清水，快扶云朵舅舅起来！”
吴玉芳拦住付锦绣：“让他跪着，不给他点苦头吃，他总长不大。这是咱自家人，换了别人，他现在还不在里头待着啊？”
付锦绣给林清水使眼色，林清水过去拉那里，“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吧！”
“长点心吧，也照着这么说，这是碰上我妈心肠好，换了别人……”清秀的一张脸拉得老长。
“秀儿，没你事！”付锦绣赶紧制止女儿。
米晓佩是个漂亮且会哄人的姑娘，赶紧搂着付锦绣叫大妈，她说：“大妈，您今天这身衣服穿得特精神！”付锦绣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她说：“云朵他舅啊，在里面吃了很多苦吧？”
那里站起来，恢复了贫嘴巴舌的本色：“没有，大妈，你没听人说嘛，没蹲过监狱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
“呸呸呸，听谁烂嚼舌头的。那地方是好住的？”
清秀端了水果进来：“你倒是完美了，我妈差点丢了命！”
付锦绣瞪了清秀一眼：“你是越长大越不会说话了！”
那恩也不高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清秀当着自己一点都不给她娘家人面子，那恩说：“清秀不是越长大越不会说话，清秀，你倒是说说看，你要怎么样才能把这口气出出来？让那里继续在里面待着？给他两棒子？”
那恩的话火药味十足，清秀张了张口，看到老妈的脸，只好转换话题：“嫂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唉，算了！”
那里继续贫：“大娘，你们望山村是不是水土特别好？我姐夫就够帅的了，可还是没有清秀姐漂亮，清秀姐，你要去参加世界小姐比赛，那些女孩都是浮云。”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里这样抬举清秀，清秀倒真不好继续拉着一张阶级斗争的脸给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