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欠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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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给不起的明天(3)

老妈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心理做了这么让人煎熬让人羞耻的挣扎,林清水本已咬牙将一切看淡了,甚至他想过要努力把跟那恩的关系也缓和了下来,却不想后面的事逼得他无路可逃。他都想:大不了陪老妈回望山村去种田。可那只是人在艰难到没退路时选择的“大不了”而已。真正一切都扛了下来,谁不奔着最好使劲呢?

好在老妈的病一天天好起来。这比什么都好。跟那恩也慢慢来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清水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冬天再怎么样,也快过去了,春天就快来了。

只是林清水不知道这事儿的后续燃烧燎得他几乎体无完肤。

先是早报记者写了篇《村妪被撞背后的道德救赎》,那个记者竟然跑到望山村去做了调查,望山村人听说付锦绣在大北京被车撞了,送到医院一个多星期林清水都没出现,简直都要把下巴惊掉了。清水不是在大机关里当领导吗?怎么会让付锦绣躺在医院里没人管?村长帮着想辙:“兴许是清水太忙,出差了呢?你想啊,北京的大干部管着全国呢,全国各地哪不去啊!”记者赶紧否认:“没有,他就在北京,哪都没去。我想问问他平时跟母亲关系好不好?”

望山村的人简直被这北京来的记者给气着了:“这叫什么屁话,跟母亲关系不好就可以让她躺在医院里不管吗?我们望山村没这样的混蛋王八蛋。”

村民们的话被满脸长着青春痘的小记者很认真地记在本子上了。

村里人争相给他讲付锦绣的不容易,一个女人家,寡妇失业的,带着一双儿女这么些年,那苦吃得就没数了。那一年,提早下了雪,苞米都被雪压在了地里,别人家都热腾腾的一家人去地里刨腾。付锦绣就一人儿。干到最后,累得站不起来,就跪到垄沟里往下掰苞米,风湿腿疼,一把一把吃止痛片,五分钱的不舍得吃,挑最便宜的三分的吃……村里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大良子带着人先帮付锦绣掰……

大良子先抹了泪,小记者也是农村出去的,他知道农家供出一个大学生的不容易,这林清水怎么能这么猪狗不如呢?娶了媳妇就不要妈了吗?

大良子带小记者回家吃饭,他说:“明儿我跟你一起去北京,我把我大姑接回来,谁都不养她,我养!”

大良子妈踢了大良子一脚:“虎的你,人家有儿有女,哪显着你了?”

大良子跟小记者喝酒,他说:“兄弟,无论怎么样,你都别写清水哥不好,你要写他,毁了他,那就要了我大姑的命了!”

长青春痘的小记者当然没听大良子的话,他把这句一并写到了文章里,他文章的最后写道:我们拼命努力,想在城市里站稳脚,扎下根,得到幸福生活。可是,如果做城里的人代价是要我们丢掉生我们养我们的那片土地,弃养给我们生命的父母,这样的努力,这样的幸福有意义吗?

那份早报是顾处长摔在林清水面前的。他说:“清水,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我的影子,可是我看错了!我不知道你母亲走失这么多天,你还可以面无表情地上班,你还可以有心情坐在这里听我跟你谈位子、房子,羞耻啊,羞耻!我宁愿你连工作都不做了去找老妈,一个人连最起码的人情味儿都没有,还谈什么事业?还谈什么前途?狗屁!”

林清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顾处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不知道是怎么被叫到机关大门口的。

机关大门口站着大良子,大良子一拳将林清水摞倒。门口的警卫迅速将大良子拉开,大良子喊:“林清水,你不是人,你带我去看我大姑,我要把她接回家!”

林清水站起来,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他拦住要报警的警卫,他把手搭在大良子肩膀上说:“走,咱回家!”

大良子没想到在北京城里做干部的林清水住那么小的房子,不是说房子都是国家分的吗?林清水看出了大良子的疑惑,无声地笑了一下:“本来可以分到,现在不成了……”

屋里的付锦绣隐约听到了大良子的声音,急切地喊:“清水,我咋听到好像是大良子?”

在厨房里做饭的清秀拿着饭勺子出来,看到的可不正是温良吗!

温良换了鞋走进付锦绣说话的那个屋,他说:“大姑,我来看你了!”

清水和清秀站在客厅里,听小屋里自己的老妈跟大良子唠家常:望山村的雪很大了。老羊倌前些日子过世了,睡着了就再没醒;老姜家的二丫头出嫁了,嫁给了邻村做豆腐的,听说那家做豆腐发了财,跟《乡村爱情故事》里的那个王小萌似的……

清秀先说了话:“哥,妈养了咱俩,供了咱俩,咱俩还不如良子哥在她跟前更像儿女!”

林清水转过头去,眼里泛了泪花。

那恩领着云朵进来。云朵娇滴滴地叫爸爸叫姑姑。她突然发现林清水嘴角肿着,她说:“爸爸,爸爸,你受伤啦?”

那恩也看到,抬眼碰上林清水的目光。

林清水说:“没事儿,不小心撞门上了!”

那恩拉出了医药箱,找了药水和创可贴叫云朵:“给你爸爸送去!”

这些日子,那恩跟云朵睡在卧室的床上,林清水都睡在沙发上。

那个晚上,那恩让云朵去叫林清水进来。云朵去喊爸爸,林清水抱着云朵进了卧室。云朵睡在两个人中间。那恩熄了灯,半晌,那恩的手臂伸了过去,她问:“手还疼吗?”

林清水的手握住那恩的手,心顷刻化成了水。他起身,蹑手蹑脚地把云朵抱到老妈的屋里。付锦绣醒着,但她故意装成睡得很熟的样子。

林清水想,抽个空,要想着去给墙壁做个隔音。

他回到房间,心里竟是急切的。许多日子以来,两个人都是做错事的孩子,同陷困局,却又彼此伤害。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欢爱是最好的和解。林清水把身体的压抑都发泄出来后,把头埋在那恩的胸口呜呜咽咽地哭。那恩也是眼泪涟涟,她搂着这个她爱过恨过的男人,她在他的肩膀咬了一口,她说:“林清水,你听好了,你欠我幸福。这幸福不是车子、房子,不是光鲜的物质生活,而是一辈子真心实意地爱与呵护,你明白了吗?”

林清水吻住那恩,含混地说:“这样还行吗?”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春色旖旎。

那恩心里含混着想起书上看的一句话,再恩爱的夫妻,一辈子仍然有一百次想要离婚的念头和五十次想要掐死对方的想法。这次就算一次是想掐死他的事件吧,过了,翻篇儿了。不然能怎么样呢?真分开了,到哪去找陪她走过青葱岁月的人呢?

她没想到,这样的危局过后没多久,她和林清水极力往一起弥补的婚姻还是走到了尽头。

05

那日,米晓佩和那里的婚没结成。

那里在家软磨硬泡拿了户口本,兴冲冲地跟着米晓佩回她的出租屋去取米晓佩的户口。米晓佩的户口从大学里迁出来,还没往家里落,正好在手里。

米晓佩打开门,看到堂姐的大衣挂在衣架上,她转头对那里小声说:“我姐好像在家,你小心说话哈,我觉得她有点不喜欢你!”

那里嬉皮笑脸:“不是她太喜欢我吧?”

米晓倚穿着睡衣出现在米晓佩和那里面前。

米晓佩问堂姐怎么没去上班,晓倚沉着脸说:“你们回来干什么?”

“拿……拿点东西!”米晓佩把堂姐和那里扔在客厅,自己奔到自己的房间。

那里四处瞅瞅看看,“原来你住这啊!这一个月多少钱?”

米晓倚显然不想跟那里攀谈这些。

“你真的跟晓佩好上了?”米晓倚想从那里的脸上找到个认真的答案。

那里手插着兜,目光直视着米晓倚:“真的,怎么了?”

“晓佩很单纯,也很死心眼,你要是伤了她……”

“米晓倚,你有意思吗?我干吗要伤了她,我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那里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惹恼了米晓倚,“你干吗伤了她?笑话,那里,这些年,被你伤了的女孩还少吗?”

“请问,这里也包括你吗?”那里将了米晓倚一军。米晓倚恼羞成怒,伸出巴掌要扇那里。那里握住米晓倚的手腕:“堂姐是吧,以后咱们就是亲戚了,请多关照!”

米晓倚咬着牙根恶狠狠地说:“那里,我告诉你,你要是伤了晓佩,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里坏坏地笑:“堂姐,我好怕怕……”

米晓佩从屋里出来,看到两人古怪的姿势有些不解:“你们在干吗?”

那里松开米晓倚的手,换了一副很贴心的表情:“户口找到了吗?去换件厚点的衣服,这件太薄了!”

米晓倚惊醒起来,问拿户口本干什么,米晓佩不答,那里说:“一男一女拿户口本还能干什么,堂姐,我们去领结婚证吧,哎呀,晓佩,咱们忘给堂姐带喜糖了!没事儿,一会咱们领完证回来补上!堂姐,你别生气啊!”

米晓佩慌了,偷偷拉那里的衣襟。那里说:“拉我干什么啊,咱俩光明正大结婚领证,我又不是拐带未成年少女,你又不是跟我私奔!”

米晓倚不理那里,而是拉住米晓佩:“你结婚跟谁商量了?二叔二婶知道吗?米晓佩我告诉你,你要是这样任性,不知深浅,将来有你哭都找不着调门的那一天!”

米晓佩很清楚地告诉米晓倚,这是我自己的事,我24岁了,我父母无权干涉,堂姐你也无权干涉。

阻力总像是给爱情增加的一个弹簧,阻力越大,被阻挡的两个人就越来劲。

米晓佩跟那里耀武扬威从家里出去时,摆的是战胜国的姿态。那里觉得是报复了米晓倚的自以为是。米晓佩是讨厌堂姐一副大家长的作派。

只是,两个人在民政局排队时,那里接到了一个电话,接到电话那里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拉着米晓佩出来说:“我有些急事要处理,这证咱今天不办了!你先回家,我再跟你联系啊!”还没等米晓佩说些什么,那里伸手拦了出租车把米晓佩塞进出租车。

米晓佩坐在车里哭:“那里,什么事比咱俩的事还重要?”

米晓佩哭丧着脸回到家,米晓倚正在打电话。见了晓佩,急忙挂了电话,问:“证领完了?”

米晓佩高声嚷:“如你所愿,满意了吧?”说完,走进自己房间,“咣”地把门关上。

晚饭时,晓倚敲开了晓佩的门。米晓倚做了鸡蛋饼。两个人坐床上边吃边聊。米晓倚一桩桩一件件讲那里的风流罗曼史。当然,她跟他的一段,她有意隐去了。

米晓倚说:“晓佩,姐不是要诋毁他,而是让你知道,他是个对感情不负责的人,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在感情世界里,最深情的是飞蛾,飞蛾扑火。最无情的是蜻蜓,蜻蜓点水。他是蜻蜓,你若做飞蛾,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米晓佩默不作声,眼泪却噼里啪啦往下掉。

许久,她说:“姐,再苦再难,也总要努力爱一次才行。如果这就害怕了,那还是爱吗?”

米晓倚握了握小堂妹的手,她知道,有些泥泞与艰难,只能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就像对那里,无论多痛多恨,这一页,也只能翻过去。

什么事情也都讲究个火候,过了今时今日,米晓佩也不想什么闪婚了。当初,米晓佩头脑一热,觉得从被告席上把自己爱的人接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两个人共同拿着一张婚姻的证书,像是坚贞爱的褒奖,那要多浪漫就多浪漫,要多与众不同就多与众不同,甚至有一点经历风雨见彩虹的意味,米晓佩喜欢这个。可是,那里破坏了情绪,有什么事那么急非得要在领证时把她扔下跑掉呢?

说到底,还是没把自己放在心上。那好吧,大不了从头再来,重新走一遍恋爱的程序好了。说着也亏,那里连束花都没送过自己呢。

米晓佩安安静静地画起了漫画。她画了个喇叭花姑娘和狗尾巴草王子的漫画。喇叭花姑娘背着大喇叭对狗尾巴草王子喊:“你再不娶我,我就枯萎啦!”狗尾巴王子打着哈欠说:“你枯萎咱俩就相配啦!”

米晓佩轻轻地笑了。

她不知道,此时,那里正在解救前女友。

确切地说,是那里的前女友跟现男友闹翻了,站在17层顶楼要往下跳,跳之前想起了那里,死之前要见那里。

本没那里什么事,但是前女友也是女友,那里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那里没想到自己做了次活雷锋,却把落到尘埃里的米晓佩打击得轻舞飞扬。

或者,爱情需要考验。那里尤其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