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水给那恩挟了一块排骨:“你这也太发散性思维了,咋又扯到她那了?”
“我今天可看到一个段子,我觉得写得特别对,送予君听哈!”
那恩翻手机,煞有介事地念:“不要让你的女朋友有蓝颜,因为她蓝着蓝着你就绿了;不要让你的男朋友有红颜,因为他红着红着你俩就黄了。怎么样,有道理吧?” 林清水琢磨了一下,笑了:“这都谁想出来的啊?男女之间,就没有纯友谊了?嘁!”
“你还真别嘁,这夫妻睡在同一张床上,心灵还有着老大的距离呢。这老公老婆,有了啥烦事愁事不跟自己的另一半说,总在外面找啥知己说,谁知道怎么回事啊?更何况,那个顾西辞对你那是明晃晃的别有居心呢!”
林清水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他提醒自己千万要忍住,不能发作。他说:“就算她别有居心,也只能说明你老公有魅力,你要珍惜哦。”
“看,臭美了吧?这男人都巴不得外面有一百个狐狸精等着他呢!”
林清水说:“这些年,我要跟她有事,早就有事了,还用等到今天?你别光说我,你不说女人也不能有蓝颜吗?那我能不能干涉你别教那个法国安德森呢?什么玩意,七月初七还送玫瑰,牛郎和织女是谁他能整明白吗?”
那恩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清水:“这菜怎么放这么多醋啊?”
“哪个?爆炒大头菜?醋多了吗?不酸啊!”
那恩哈哈大笑,林清水意识到被算计了,撇了撇嘴,“我跟你说,法国人浪漫,而且还没啥道德约束……”
“其实呢,网上教育男人要想教育女人,就得让女人知道他永远都不会走掉;女人呢,要想留住男人,就得让他觉得你随时可以从他身边走掉。这才是上策。但我还告诉你,安德森不行,你忘了,我不吃羊肉,我怕膻!”
林清水很满意那恩的回答,他说:“得,我代表中国男人也不能输给法国佬不是?吃完饭,我请你看个电影,想看啥,说!”
“妈呀,事大了,林清水,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你告诉我吧,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林清水起身捡碗时,手指敲了那恩一下:“你那意思是以后我不用对你好了是吧?”
那恩从背后抱住林清水:“你敢不对我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晚,两个人还是没出去看电影,他们在家里看了电影频道上的一个老片子《魂断蓝桥》。那恩哭得稀里哗啦的,林清水不停地给老婆递纸巾。然后,他很煞风景很没铺垫地说:“小恩,我事先声明,我今天陪你,真跟这事没关。我刚刚想,你是我老婆,这事儿事关你以后的生活品质和幸福程度,我真得跟你说!”
那恩把脸上的面膜撕了下来,“什么事,你说吧,我都能承受得住!”
林清水把望山村撤村并镇的事说了,那恩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说:“林清水,我觉得你一直在小看我,虽然我并不希望这么早就跟婆婆一起住,但我那恩也绝不是个把婆婆扔大街上不管的恶媳妇!”
林清水变成了“林黛玉”,他一把把那恩揽到了怀里,眼泪止也止不住。这几天一直纠结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说:“小恩,你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 我一定要让咱们全家都过上幸福的生活!”
那恩靠在林清水的肩膀上,她说:“清水,你总说让我们幸福,让我们幸福,其实,一家人健健康康地在一起,那就是幸福。”
林清水想到了祝和平和乔佑楠,他说:“有空,你陪陪佑楠吧,她心里肯定特别难过!和平能站起来,医生说,只能等生命奇迹了。”
那恩点了点头,一时间,婆媳矛盾什么的在生与死,在疾病与健康面前,都成了浮云。
05
清秀怎么也没想到编辑“水依冰寒”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在绿扬茶社,清秀坐在“水依冰寒”对面,脸上泪痕犹在,人却是局促的。早知道是个男人,她或许不会出来了。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见是个陌生男人,转身就跑那么小家子气吧!
水依冰寒的笑很温暖,他说:“没关系,就像网上一样,把我当成是朋友就可以了!”
清秀想起自己在网上唠唠叨叨说的那些话,脸微微发烫。她说:“蒋老师,不好意思哈,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的,然后跟你说了那些话……”
“我很荣幸当‘妇女之友’!”蒋寒的一句幽默化解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他说:“你文笔很好,完全可以靠写字养活自己!”
清秀轻轻地转动手里的茶杯,茶上热气袅袅婷婷冒出来,消失在两个人的眼前,她说:“我只是很困惑,如果一份感情,要让我放弃外面的工作回来守着它,这份感情我还值得珍惜吗?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欺骗……”
跟嫂子那恩聊天之后,清秀决定重新审视自己的婚姻。她的确跟一凯相处的时间太少,婚后自己又带团四处跑,这样的婚姻难免会有些问题。一个人不能什么都想要,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便会有什么样的生活。还是回归家庭,找份稳定的工作,或者就在家做自由撰稿人,怀孕生个宝宝,日子也就过下来了。做了决定,清秀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清秀带团去洛杉矶之前给公司递了辞职信,她没有跟一凯说,想着回来给他个惊喜。在洛杉矶,清秀特意抽时间去逛了下,给公婆和一凯都带了礼物。清秀先到婆婆家,在小阿姨的帮助下做了一大桌子菜,公婆和一凯进屋时,饭菜上桌了,一家人就着电视新闻说说哪出了毒豆芽,哪又有扶了老太太被人讹上的事儿。也算和乐融融。
吃过饭,清秀端上水果,把自己买的礼物都拿出来。贺淑敏虽然表现得很冷淡,但也没有挑拣毛病,清秀已然很满足。趁着气氛尚好,清秀说自己辞职的事,她说暂时在家里把过去写过的东西整理一下,哥哥林清水那公司大概可以出版,然后,清秀瞥了一凯一眼说:“爸,妈,我会努力要个宝宝的。”
清秀没有等来大家的热烈响应,相反,三个人的表现都有些奇怪。贺淑敏被吃到嘴里的西瓜呛了一下,一凯手里的遥控器又拨了一圈才在他最初看的那个台停下来。公公脸上扯出来一点笑,说:“好,好!”婆婆也点了点头,说:“在这点上,我很开明,孩子这事儿,有当然好,锦上添花;没有,也没关系,不强求。清秀,这点你放宽心!”
清秀痛恨了一下自己的敏感。很快,她就明白了婆婆为啥这样说了。
一下子闲下来,还真是很难受。一凯上班走了,清秀睡到自然醒,起来拉开窗帘,在阳光下伸个懒腰,觉得真挺幸福的。一低头,看到窗台上落了一层灰。女主人总在外面跑,这个家里很多地方都很脏了。清秀从来都是个勤快的丫头,她系上围裙,包上头巾,开始大扫除。
一凯的书架清秀都没动过。她自己一直在外读书,手里的钱生活还勉强着,所以,林清秀读书全靠混图书馆。跟一凯结婚后,生活像懒人的大衣柜,一拉开门,呼啦一下子全倒过来,压得清秀喘不过来气。这才安闲着,清秀对一凯读的书很感兴趣。大多数是技术的书,还有一些是侦探小说,还有一些是杂七杂八的文学书,有本张枣的诗选,也有北岛的,那些都是清秀喜欢的,清秀把它们码齐放进书柜里,觉得自己一下子拥有了那么多书,像小时候有好吃的东西留在家里那样很有幸福感。清秀把《乔布斯传》抽了出来,她还没看这本,想着晚上睡觉前可以翻翻。没想到这本厚厚的传记带出来一个档案袋,是一凯的病例档案。清秀抽出来时,档案袋里的东西哗一下掉到地板上。她弯身拣那病例,目光扫到几个字:前列腺切除。
清秀翻了翻那些X光片还有其他一些单子,看不懂。她把档案袋装好,重新放到书架上,继续收拾卫生。心里却一个问号一个问号挂了起来:当初自己问一凯做什么手术,一凯说的是摘除胆囊,还开玩笑说以后自己就是个没胆的男人了。他为什么要撒谎?前列腺切除……清秀猛地想起那天自己说要宝宝时魏家人的神情变化……难道说……
清秀坐在电脑前,人像筛糠一样哆嗦个不停,握鼠标的手冒着冷汗,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者气什么,;她把“前列腺切除”这五个字打进百度,搜出来的东西果然让她大吃一惊:可导致男性不育。
清秀跑进书房,把那病例拿出来再仔细看一遍,拿到电脑前一一对应,没错。清秀手脚冰凉。这意味着什么呢?自己这辈子没有机会做母亲?这念头在清秀的脑子里苏醒了一般,如果是这样,可以吗?以前清秀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哦,不对,她在自己的某篇文章里写过,写过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用遍了各种方法仍然不能生育,最后割腕自杀的故事。那篇文章的最后她清楚地记得她写的是:孩子是上帝送给我们的礼物。有礼物固然是好的,但没礼物,我们也要如常生活,不是吗?
上帝没给她这份礼物,她就能生活下去了吗?她爱一凯,她爱她刚刚组建起来的这个家,没有孩子,他们可以收养,再或者就做丁克好了,自己不是一直很想跟一凯去世界各地旅行吗?没有孩子,将来就一起去养老院,白头偕老好了。像旅行社她带的那些夕阳红的团一样,两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彼此搀扶,相互依偎,不也很幸福吗?
清秀从某种情绪中醒了过来。但心里还是堵得喘不过来气。QQ上“水依冰寒”在,她问:“如果一对夫妻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你觉得这是问题吗?”
“水依冰寒”说:“这有什么问题呢?我身边有很多夫妻都选择了做丁克家庭,这还减轻了社会负担呢。咱们中国啊,越有钱有知识有文化的越不生,越穷越没能力教育孩子的越生……”
清秀终于从乱麻一样的心情里抽出了线头,一凯骗了她。魏一凯在跟她结婚之前就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但他没有跟自己说实话,他骗了她。可以生不生,和根本就不能生是两回事,有伞不打和无伞可打完全是两种境界。他魏一凯根本就是用欺骗的手段剥夺了自己做母亲的权利,这才是真正的可恶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