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欠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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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无声抽噎的生活默剧(4)

那恩等在门口:“我家也烦着呢,清秀两口子也闹着离婚呢?这个月怎么了,离婚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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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秀在哥嫂家住得坐立不安。一凯连个电话都没有,林清秀知道一凯那死性子,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抻着,自己该怎么办呢?清秀想起毛姆的那句话:“在爱情的事上如果考虑起自尊心来,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实际上你还是最爱自己。”她决定收起自尊心,回家。那是她的家,她为什么要跑出来等着他给自己个面子呢?

付锦绣却是不同意的。付锦绣说:“秀儿,你消停给我待着。这两口子打架,谁先低头服软,以后就得谁总低头服软,这不行!他一个大男人,那天在你嫂子面前,一点都没给咱留着脸面,他魏一凯牛啥啊?你这巴巴自己灰溜溜回去,那他就赢了,那那天你还跟我们回来干啥?他魏一凯不懂事,你婆婆也人事不懂?甭回去,消停待着。”

清秀如坐针毡又坐了回去。

付锦绣却没唠叨完:“这几天哪,我就睡不着觉,这要真没个孩子,你说你可怎么好?老了,连个给你端杯水的人都没有……”

老妈这一句话把清秀的眼泪说了出来。付锦绣也跟着抹眼泪:“这魏家太不是东西了,这种事,怎么就都没事先说一声呢?”

清秀问自己,如果魏一凯事先说了,自己会不嫁给他吗?不会,在爱情里,人都是乐于牺牲的,仿佛唯此,才能让爱情显得更加纯粹。只是,他说了,她不计较,和他隐瞒没说让她被动接受,能一样吗?

娘俩的体己话隐入某种困顿中,温良来了,大包小包买了好些吃的,说是来看付锦绣的,付锦绣明白大良子这是心里放不下清秀,清秀跟大良子打了个招呼就进屋上网去了。付锦绣跟大良子东拉西扯说说话。大良子说:“大姑,我那店买卖还挺火的,得,反正你跟秀儿闲着也是闲着,去我那我让大师傅给咱整俩东北菜,咱乐呵乐呵!大姑,咱村那个四喜上灶呢,他做的菜,这北京人还贼爱吃!”

说得付锦绣动了心,她喊清秀,清秀是不愿意动的,无奈老妈兴冲冲的,清秀也恨恨地想:“凭什么自己在这里悲春伤秋的啊?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人生是由哭泣、抽噎和微笑组成的,而抽噎占了其中的绝大部分。现在,林清秀要把哭泣和抽噎放在脑后,她要微笑着面对生活。一切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清秀没想到大良子的饭店有模有样,生生把东北的庄稼院给弄到这北京城里来了。下午四点,客人还都没上来,那一个个小包间里挂着玉米串或者辣椒串、大蒜串,清秀一间间走过去,说:“大良哥,你行啊!”

大良挠挠脑袋笑:“想吃什么,让四喜做!”

那晚,大良子和清秀娘俩守着一桌子东北菜说起从前的事。清秀喝了点大良子从东北老家弄来的高梁烧,脸热了,话也多了。她说:“大良哥,你小时候,我们家鸡下蛋,都被你偷着换梅花糕吃了!我哥特别想揍你,我俩一直想抓住你,结果每次都没抓着!”

大良红着脸看着酒杯笑:“没抓着咋就确定是我呢?没准还是被猫吃了呢?”

“猫?你要是敢拿你家的鸡蛋换梅花糕,我敢肯定你妈打折你的腿!”清秀的手搭在大良子的肩膀上。付锦绣想,清秀要真能嫁给大良子,那多好。女人找个能靠得住的能疼自己的男人最重要,哪像自己那个死鬼,把孩子扔给自己,自己躲清静去了……付锦绣也喝了一杯高梁烧,她是有些酒量的,从前干活累了,回家就喝上一点,这样才睡得好。

日子真快啊,转眼自己来这北京待在“牢”里一样的日子就大半年了。

这大半年,付锦绣看得出那恩在极力地跟自己处好关系。但是,那种努力是疏远的,客气的。而自己呢,也无不是小心翼翼,他们不在家,自己一个人对着个电视,看了睡,睡了再看。他们在家,自己又拘束得厉害,连去厕所都是悄没声的,生怕惹着人嫌。云朵最爱说的话是:“奶奶,你怎么那么笨啊!”是啊,她真是不中用了,云朵都会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她都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

清水不忙时,会陪着她在楼下走走。清水也说,你没事时,就出来转转,别整天在家里闷着。她下来过一次,清水住的这小区大部分住的都是年轻人,白天小区里空空荡荡的,离着市区又远,她一个人在小区里看看花看看树,太阳也晒,没着没落的。她想,还是回家里待着吧,可是到了家门口,手里的钥匙怎么都打不开门。从下午两点一直到晚上六点半,付锦绣就在小区里晃悠着。儿子和儿媳妇都忙,有好几次,小区里有人经过,她都想走过去跟人说让人帮忙把门打开,她又想到那恩交代的话,这北京不比望山村,什么人都有,别跟陌生人说话……

清秀给老妈买了手机的,只是,那手机她一直都没用。那会儿很后悔了,如果带了手机,把清秀叫来,再或者找找大良子呢。好在六点半,那恩回来了,她问婆婆怎么在外面,不进家,付锦绣说:“我下来透透气!”那恩也没多怀疑。

那天在大良子那吃饭,说着说着话,付锦绣就把这话讲了出来,她说:“我这每天一闭上眼睛啊,我就想着望山村,想着老村长有事就站在村口喊一嗓子,一村人就鸡飞狗跳地都聚了过来。就是白天,年轻人都下了地,还有老人可以聚到一起唠闲嗑儿。到了冬天更有意思了,哪家包冻饺子,一屋子人帮忙,包好了,先造一顿,就没剩下几个了!”

大良子瞅了瞅清秀,说:“大姑,你要是真想那些人,过几天,我把你送回去,你跟我妈一块住!”

清秀心里一直在骂自己,自己光顾着自己那摊子事,怎么就没想过老妈在北京的不习惯呢?她说:“妈,明儿起,我就带你认路,咱坐公交,坐地铁,去公园锻炼,去超市买东西,没啥!”

大良子叫四喜又做了两道菜打包给清水和那恩带回去,他打车送清秀娘俩回家。温良说在这北京太不方便了,连车都买不了。还是做北京人幸福。清秀笑了,说:“也没见哪幸福,买车要摇号,买房,贵得要死!”

到了清水家楼下,清秀让老妈先上楼,说自己要去超市买些东西。温良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清秀,清秀毫不犹豫地把打包的菜塞到他的手里,转身走出小区。

走在路上,清秀想起自己对大良子的霸道不讲理,甚至是某种介于亲情之间的暧昧。不能做夫妻,却在某种程度上,心理是有依赖的。还没走到地铁口,温良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我送你回家!”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让他看到,上次的事……我挺不好意思的!”

清秀温温地笑了,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他小心眼!”两人一抬头,几乎同时看到一凯的车子停在他们身边,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凯阴晴不定的一张脸。

清秀拉着一张脸从一凯的车子旁走过去,一凯下车拉住他说:“上车,回家吧!”

林清秀转过身来,问:“这位先生,你是说我吗?”

一凯一句话不说,拉着清秀就往车里塞,清秀挣扎了两下坐进车里,车子从站在路边路人一样的温良身边开过。那就像温良与清秀之间的关系,他与她之间,隔了文化差异与城乡差别吗?谁规定一个农民就不能跟一个青梅竹马的研究生有幸福的婚姻呢?只是,这种可能性落到现实里,几乎变成了不可能。车子滑过温良身边时,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个痴心人的空等待罢了。

惆怅也只是惆怅,高梁烧的酒劲上来,温良那一路走得头重脚轻。

林清秀跟一凯相跟着回到家,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家里沉闷得像只沙丁鱼罐头。清秀的手抹了一下茶几,茶几上厚厚的一层灰。门边上大盆的绿植也都蔫了。清秀端了水进来浇。

一凯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问:“我妈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句话勾出了清秀的火,她扔下浇花的壶:“魏一凯,你妈问?你妈要不问,你是不是都不来找我?那我倒想问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魏一凯火了,“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巴不得跟我离婚吧,你这后备都有了,我刚才看半天了,你们有说有笑,那叫一亲密,从小青梅竹马,也很般配啊?没准我这绿帽子早就戴上了!”

清秀骂了句:“魏一凯,你就是一王八蛋。当初我林清秀瞎了眼睛嫁了你!离婚,咱明天就去离婚。”

“好,我奉陪!”

清秀摔门进了卧室。一会儿出来,手里拿了个离婚协议。魏一凯扫了两眼,他笑了:“林清秀,我没看错你,你果然没摆脱小农本色,精于算计,你跟我结婚,就是看中我北京户口有车有房是吧?分家产?林清秀,你看看这屋里哪样是你的?”

清秀冷笑了两声:“那意思是,我跟你结婚一场,你就把我扫地出门呗?”

魏一凯凑到清秀跟前:“我没说要跟你离婚,是你说的!”

清秀扬起手:“你无耻!你是婚姻有过错方,按理,你应该给我些补偿吧?”

“那你能不能给我些补偿呢?”魏一凯抓住清秀的手,顺势把她拉进怀里,清秀挣扎:“你干什么?”

魏一凯说:“你不还是我老婆吗?是我老婆就要尽我老婆的义务。你把我伺候好了,嗯,我就把财产分给你!”

如果眼睛能喷出火来,林清秀确定魏一凯一定已经被烧死了。魏一凯盯着清秀看,他弯腰把清秀抱起来,清秀拳打脚踢,终究无效。两个人滚在床上,厮打到一起,清秀说:“你今天动我,动我,我就死在这,你试试!”

魏一凯气喘吁吁躺在床上,面朝天花板,他说:“林清秀,你说,你爱过我吗?”

林清秀拿着枕头打魏一凯,打着打着哭了起来,她说:“有钱了不起吗?我顶风冒雪来北京之前,我不知道你车有房,我不知道你们家有着一个什么店,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呢,你明明做了手术,知道后果,你没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我在北京没朋友,我待在家里度日如年,你还是让我辞去了工作,你明明知道你妈看不上我,咱俩有什么事,你还是去跟你妈说……魏一凯,我一直以为工科男简单,我没想到……”

林清秀和魏一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一场离婚会闹得这么难看。在林清秀看来,贺淑敏简直就是有些歇斯底里,她站在林清秀跟魏一凯的房子里,指着林清秀的鼻子说:“离婚没问题,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走就可以了!”林清秀简直觉得那像某场戏里的场景。她说:“如果你有女儿,你女儿这样被婆婆赶出家门……”清秀说不下去了,她打电话给林清水,接电话的是那恩,那恩很快赶了过来,她叫了声贺阿姨,然后说:“即使是离婚,也是他们俩人的事,当父母兄嫂的,不能劝也就算了,不能火上浇油!”那恩的话不软不硬,贺淑敏却恼了,说:“行就签字走人,不行就法庭见!”她踢了一下在一边捂着脸的魏一凯:“别学你爸死没出息的样子!”

付锦绣终于显出了在望山村的泼辣劲。她对着哭个不停的清秀说:“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不过是一汪水儿,上法庭就上法庭,我就不信没天理了!”

清秀不知道的是,付锦绣专程让大良子带她去见了一凯。在一凯公司下面的小广场上,付锦绣给了魏一凯一耳光。那耳光打得很突然,魏一凯完全没准备。那拿过锄头与镰刀的手也很有劲,若不是一凯很高,力道没有完全使上,魏一凯刀削一样的脸肯定一边变成了胖子。付锦绣说:“谁家的闺女都是娘生父母养的,跟了你魏一凯,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这老太婆说的?”魏一凯瞅了温良一眼,一声不响往公司里走过去。付锦绣要追,被大良子拦住了,他说:“大姑,别气坏了身子!”

还是站上了法庭,从原告到被告八米远。清秀却觉得那距离比天涯还远。旁听席上坐着林家的人,一凯的父母竟然都没有来。

清秀听到自己陈述结婚这十个月的时间,她负责还房贷,她挣的钱也全都一分不落地花在了这个家里……说这些时,她的目光虚虚地落在某一处,她突然说:“我不告了,我撤诉……”

从法院里出来,清秀走得很快,把付锦绣和哥嫂远远地落在后面。魏一凯从后面赶上来,拉着她的手把她塞进车里,清秀一直掉眼泪。魏一凯瞄了一眼清秀,还没想到要说什么,电话响了。魏一凯接听电话,只听了两句,放下电话,脸色煞白,清秀赶紧擦了下眼睛,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魏一凯一把抓住清秀的手,那力道让清秀疼得呲牙咧嘴,他说:“我爸……我爸……”

魏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在生与死面前,一切纠纷恩怨都变成了浮云。林清秀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因由让自己的婚姻有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