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唯有你,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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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如果你认识以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2)

“让你去,你就去!”

我妈蛮横地一把拉起我往门口拽,用了很大的气力,嘴里骂骂咧咧,越来越难听。我起初死活不从,直至听到我妈说,你是我生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刺耳的大实话,我顿时不再反抗,身体像冻结一般,任由她拉扯。

对,我的命是她给的,所以我就该被她安排着走每一步,而我愿不愿意,快不快乐都不是什么大事,也都无关紧要。

薛章房间的门敞开着,好像有十足的把握我会乖乖回来道歉。他坐在窗前的沙发里抽烟,烟雾缭绕中摆着一副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丑恶面孔。无论我妈怎么讨好奉承,他八风不动只半睁不睁的,用他一双小眼睛紧盯我,这让我觉得反胃。

我又开始想逃跑,被我妈死死掐住胳膊,催我赶紧道歉。我知道无路可退,将目光移至薛章稀疏的头顶,麻木地张开嘴:“薛导,是我年少无知不懂事,不明白您是在点拨我。对不起,请您原谅。”

他盯着我,不说话。

“薛导,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还能给我机会,点拨我。”

他缓缓吐出嘴里的白烟,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有没有机会要看你明天第一场戏的表现,年轻人,我可没从你的话里听出什么诚意。”

“有的有的。”我妈忙满脸堆笑,插话道,“我女儿吧,被我宠坏了,虽然脾气古怪点儿,但人真机灵。”

我妈扯着我的衣袖,狠狠嗔我一眼。他们希望的乖巧伶俐,我扮就是了:“薛导,不知道明天的戏拍完之后,您方不方便给我指导指导,提点儿意见?”

“对嘛,作为后辈就应该谦虚好学。”他起身走近我,抬起沾满烟味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明天拍完戏来找我。回去吧,好好准备明天的戏。”

咬紧牙关,我点头:“嗯,好。”

我妈不停说着谢谢再见,轻轻关好房间门,脸上盛开出欢天喜地卖出闺女的笑容。如果我才六岁,无知蒙昧该多好。或者二十六岁,有足够的底气和本事,对我妈说一声不。可我现在十六岁,我像个大人一样,学他们阿谀奉承,学他们衣冠楚楚,更像个身不由己的孩子,深埋躁动的逆鳞,只剩顺从和缄默。

酒店走廊狭小阴暗,我看着我妈有些释然的模样,停下脚步,不甘心地问:“妈,你把我当什么?”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阴沉,也许是她终于感到内疚,我妈敛住笑容,亲昵地环住我的腰,柔声细语地说:“你当然是我的宝贝女儿啊。妈妈告诉你,这个社会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就是放弃这个,选择那个的过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要是把某些东西看得太重,会失去更多更重要的东西。你看妈妈,当初为了和你爸在一起,连家都不要了。结果呢,还不是要孤孤单单过一辈子。不过,妈有你也够了,只要你能出人头地,让妈扬眉吐气,这辈子活得就不亏。”

我妈绝对是个天才演说家,能把她的处世哲学修饰得如披上一层美丽外衣。我没有上佳的口才,也不像盛原野懂得许多道理,只是心寒地问:“和爸在一起的那些年,你觉得吃亏了?”

“那可不!当初为了你爸,我放弃很多东西,又陪他耗了多少青春。唉,你还小不懂,以后就会明白妈妈今天的用心良苦了。”

我确实不懂,大概也不需要懂。我不可能像若干年前的她一样,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头也不回,义无反顾。而我想要什么,我一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妈想要什么。我从来都是她的提线木偶,按照她的意志,行走、微笑、心死。

此时,好像有什么关于父亲的隐情缓缓浮现水面,呼之欲出。虽然我还猜不透是什么,但我肯定事情不简单,很可能是造成母亲患病,如今一家三口天各一方的关键因素。

——by 盛原野

和岳朝歌通完电话,我整整一个下午都坐在窗前,遥望别墅大门,守着不现冬日的天,从阴晦惨淡变得更暗。岳朝歌用她的埋怨掩饰哭泣,我明白追问也是多余。她要强的性格不允许她将悲伤示人,因为她把予人欢乐当成自己的工作,责无旁贷。

这几天我过得太累,度日如年,真想去找她。可是我不能去,父亲一句“接我回身边”,几乎摧毁了他与母亲和我,三人之间保持多年的平衡。我下定决心不对父亲妥协,他拿身份与尊严来压迫我,母亲却成了最可怜最无助的人,被丈夫忽视,唯一的儿子又无能。

对,无能,没有比它更贴切的词汇。成绩优异如何,博览群书又如何,面对进退两难的境地,照样一筹莫展、束手无策。我是不是也要用父亲口中的“还是个孩子”,来替自己开脱,求一个心安理得?

所以,我才会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地突然问岳朝歌,我成熟吗?她的回答是肯定的,她说我懂道理,能讲出令人信服的话。她也许不知道,她的话也能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和父亲分开太久,相处的时间又太短,我们没有机会进行一场只属于父子的、推心置腹的长谈。如果我抛开成见,敞开心扉,怀揣一颗对父亲感恩的心,好好地和他谈一谈,是不是会出现转机,他会改变主意?

我不知道,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酝酿好适合的情绪,斟词酌句后,我敲响父亲书房的门,里面没有回应。他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唯有等待。

夜幕降临,我先等来的是母亲的电话,比以往早了一些。

“原野,你……你赶快回来!别……别让你爸知道,一个人,对,一个人偷偷回来。”

母亲的声音因颤抖而抽噎,时快时慢,像断了线的珠子被凌乱拼凑起来。心突地一紧,我尽量压制急切,在电话里柔声安慰:“妈,又做噩梦了吧。别在意,不过一个梦,全是假的。”

即使靠药物帮助,母亲的睡眠仍旧不好,长期被梦魇纠缠。小时候每当她从噩梦中惊醒,总会跑到我房间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前后摇晃着,嘴里断断续续地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不可能,一定是我的幻觉,我有产后忧郁症,所以看到的都是幻觉……不,不,他自己亲口承认了……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和他住在一起……他怎么可能那么做,肯定是一时糊涂,他爱我才和我结婚,和我生孩子,他爱我们的孩子……

漫漫长夜,母亲就这样抱着我喃喃自语,重复一遍又一遍。我从她怀中仰望她的脸,神情涣散,眼角泪滴滑落,沾湿了翕动的嘴唇,她舔一舔,继续无意识地呢喃,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小声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回答,深陷自己错乱的精神世界。

隔天她也总是一如既往地不记得前一晚发生过什么,说过什么。每一个字都是她的禁忌,是触发她脆弱敏感神经的导火线,我若追问,一定会被痛打。等我懂事之后,再不曾多问,我会抱着已变得孱弱瘦小的母亲,用尽可能平静温柔的低语,慢慢唤回她的意识,告诉她一场梦而已,有我在身边。

可此刻,我的陪伴不再,不能给她安抚的拥抱,我心急如焚。母亲的声音骤然尖锐,撕扯着喉咙一般,大喊:“原野,你听我的,快回来,回到妈妈身边,妈妈保护你!你爸爸他,他是个魔鬼,他没有人性,他会毁了你的!快,回来,妈妈不能让你被他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