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班长有关,自然和我有关,我不必猜也心知肚明。她今天上午不提班长叫杜水菲,我甚至没法把名字和这个头衔对上号。几天前,杜水菲送我一块抹茶蛋糕,当晚进了岳朝歌的肚子,直到今天,她仍对早已消化干净的那块蛋糕耿耿于怀。真是奇怪又可笑的一种恩怨循环。
额头有些隐隐作痛,我想到中午岳朝歌的质问,为什么要把彩虹创可贴,换成毫无新意的肉色创可贴。私底下,戴她的蝴蝶结发夹、贴彩色创可贴已经是我对她最大限度的忍让。我都想不到,昨晚自己会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
她走之后,我躺在床上反复思考,得出结论。也许是因为太多时候,我都是独自一人承受伤痛。突然身边多了一个人,给我一点点关怀,我就会将它无限放大,深陷其中。岳朝歌的关怀来得从容自如,我才会瞬间失掉防备,听之任之。
早晨面对卫生间的镜子,我摸着额头上的彩虹创可贴意外地发了会儿怔,回神后还是将它摘下扔进垃圾桶,改贴上她口中所说,毫无新意的肉色创可贴。
新意意味着变化,从小我就明白,我的生活是平衡点上的一根羽毛。不可以存在变化,否则会一损俱损,打破现有的一切平和。
“盛原野,你是在等岳朝歌吗?”
杜水菲出现在我面前,站在低于我两层的看台上。我大概是中了岳朝歌的魔咒,竟然将目光落到她的胸部。同样穿着宽松校服,杜水菲的胸前曲线明显,而岳朝歌的胸平得和我没什么两样。原来这就是C和A的区别。我不觉得哪种更好看,至少也不觉得岳朝歌的难看。
“你不想说吗?”
“嗯?”我转移视线到她脸上,借着球场的灯光看清她明显失落的表情后,点点头,“嗯,我们是邻居。”
“你不觉得和一个艺人谈恋爱很不现实吗?”
首先我没有把岳朝歌当成艺人,其次我和岳朝歌并没有在谈恋爱。而我理解的不现实,正好能形容她现在莫名其妙抛给我的问题,所以没有回答的必要。掠过杜水菲,寻找岳朝歌的身影,她跑到我正对面最远处停下来,似乎被几个男生纠缠住了。
我拿起脚边岳朝歌的粉书包,刚站起来,就被急登上两层台阶、与我面对面的杜水菲拦住。她说:“盛原野,我喜欢你,你能和我交往吗?”
从期中考之后,我开始频繁收到情书和陌生号码发来的告白短信,有几次也像现在这样,被陌生的女生拦下来。我有且仅有的回答是无视,所以换来的个人评价是冷漠高傲难相处。
我没有高贵的头颅,也没有一身傲骨,活得实际又扭曲。一面质疑唾弃着父亲,一面又接受他的施舍;一面冷眼旁观母亲的美梦,一面又违心地默默帮她造梦;一面羡慕着同龄人无忧无虑的青春,一面又认为他们愚昧、幼稚、不可理喻。
也许哪一天熬不住了,我会撕扯开自己的灵魂,步上母亲的后尘。到那时,我会先举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喂进自己的心脏。
“盛原野,你能和我交往吗?”
她用胆怯与畏惧的口吻又重复了一遍,目光闪烁。一定是被我眼里缺少温度的冷光吓到了,看见岳朝歌穿过草坪向我跑过来,我低垂视线,迈步绕开她,说:“不能。”
从杜水菲那个角度看过来,一定会误以为我们在接吻。表白失败再雪上加霜,够她难过一阵子。不计较归不计较,受伤挨了我妈多少臭骂,我也不能让她舒坦,杀杀她的气焰也好。
——by 岳朝歌
我妈教导我,和别的女艺人同席吃饭,一定要表现出热爱美食、百无禁忌的样子。然后告诉她们,自己是天生当明星的体质,吃多少也不会胖,减肥节食是什么?完全不知道。装得越随心所欲、云淡风轻,越能体现自己在演艺圈里的价值。背地里,去健身房也好,抠吐也好,疯狂练舞也好,就是再难受,也要把吃的东西驱逐出身体。
我妈的名言——做艺人没资格吃饱,没资格享受安逸,对自己要求苛刻,才意味着有可能成功。
“岳朝歌,你给我争点儿气,混出个人样!让你那无情无义的爸爸看看,我一个人也能把你培养成大明星!一天挣的钱,他画一年到头也挣不出来!”
一想到我妈常在嘴边唠叨的这几句话,我跑得不管多累,也能再坚持几圈。这辈子算我欠我妈的,下辈子可别让我再当她女儿了。做条金鱼吧,小小鱼缸就是我的全世界,7秒就是一次重生。
调大MP3的音量,我用尽全力奔跑,每经过看台便向盛原野挥挥手,怕他觉得孤独无聊。我不愿让自己的生活冷场,那会有死一般的孤独笼罩,热热闹闹多好,多想每个人都快乐似神仙。
“你是岳朝歌吗?大明星哟,长得确实挺漂亮。听说明星都特放得开,敢不敢跟我们哥儿几个出去玩玩?”
身旁冒出来几个男生,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应该是刚下自习。长得不怎么样,说话痞里痞气,还要做表情耍帅,真不知道打哪里生出来的自信。
领头的那个说完,轻浮地伸手想搭我的肩膀。我躲开,急停站定,摘下耳机笑着说:“可以啊。只要你们不怕明天被爆上网,你们父母找来学校,去哪儿玩,我无所谓。反正我们做艺人的就怕没有曝光率,你们父母要不要面子,我管不着。”
话说到一半,我就望见看台上,和盛原野站在一起的杜水菲。好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心里有点儿着急,我不耐烦地对挡路的领头道:“喂,玩不起就别废话,赶快回家,好好学习吧。”
都懒得等他们有反应,我穿过草坪跑向看台,盛原野看见我,也扔下杜水菲,朝我而来。
我跑得更快,停在他面前,一脸兴奋地问:“班长是不是向你表白啦?有没有觉得我很神奇,这样都能猜到。你答应了吗?答应了吗?”
他惯有地沉默以对,我又躲在他身前,越过他的肩膀,踮起脚偷偷张望依然留在原地的杜水菲。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我们,好痴情不改的感觉。
我忽然动了邪念,走近盛原野,故意靠近他的脸,偏偏头。他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侧身避开,我抓住他的手,踮起脚对他说别动。他居然很听话地没再乱动,制造出一个很好的借位机会,我偷笑着再次凑向他……
从杜水菲那个角度看过来,一定会误以为我们在接吻。表白失败再雪上加霜,够她难过一阵子。不计较归不计较,受伤挨了我妈多少臭骂,我也不能让她舒坦,杀杀她的气焰也好。
可盛原野的脸近在眼前,嘴唇更是近得我只要稍稍抬下巴就能亲上去。薄薄的、嫩嫩的,微抿着,似乎还散发着特别的香味,简直和抹茶蛋糕一样诱人。
“你的嘴能让我亲亲吗?只亲一下。”
握紧他的手,我有点儿头晕,不自觉地吐露出心声,满怀期待。唉,盛原野毕竟不是没有思想的抹茶蛋糕,听完我的请求,立刻抽回手拉开距离,把手里的书包推给我,丢下句该回家了,便独自快步走到前面。
有点儿扫兴,我小跑追上,将一边的耳机强行塞进他耳朵里,高举双臂,摇头摆臀:“来,跟我唱!我可以改变世界,改变自己。改变隔膜,改变小气。要一直努力努力,永不放弃……”唱唱跳跳地蹦到他面前,大方地拉起他的双手,我又唱起自创的嘻哈饶舌。
“Yo,Yo,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你我很小很小,站得很高很高,也看不到巨人的脚。三角函数摩尔质量化学符号,抱歉我统统不知道。但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少,我知道吃得太多我妈会受不了,所以我得玩了命地向前跑。我还知道你头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万能的时间大人也不一定能治好。有太多太多太多太多事情我们控制不了,哪怕你很拽、烦躁、不感冒,也请你跟我跟我一起跳。要一直努力努力,永不放弃,才可以,改变世界Come On改变自己……”
不指望盛原野能陪着我疯癫,但他好像露出了一点点微笑,比水还淡,比流星消失得还快,却仍被我的火眼金睛捕捉到了。成就感油然而生,完美诠释一个角色,唱一首大红大紫的歌,好像也不及他的笑容,来得可贵,值得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