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唯有你,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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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们都是异类,我们都没朋友(1)

我反过来站在班主任的对立面,为岳朝歌据理力争,单纯因为我不认同班主任所谓“不是一类人”的说法。大人们通常喜欢简单地,用同一把尺子衡量我们。比成绩,岳朝歌远不如我,不如很多人。可她的自主独立,她超龄的抗压能力,我们谁也比不过她,而这些往往又被大人们忽视,甚至踩在脚下。

——by 盛原野

“原野啊,复习得怎么样了?明天开始期末考试,没问题吧?”

“挺好。”

班主任是个有多年教龄的老教师,也是学校的优秀明星教师,带出过很多清华北大的高才生。期中考试之前,她从来没有单独和我说过一句话,我更没有来过她的办公室。期中成绩出来当天,我第一次走进这里,她对我说了很长的一番话,归纳总结不过一句——把成绩保持下去,考上名校没问题。

当时她让我当班长,或者学委,我拒绝了,理由是我性格内向不适合。从小学起,父亲便把我和母亲安排到外地单独居住。换过七所小学,四所初中,辗转大小城市间,往往来不及认识全班所有的同学,我又要和母亲开始新的生活,适应新的环境。父亲对城市的选择只有一个规律可循,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我们来到这座不下雪的南方都市。

不与人深交,不尝试熟悉,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生存法则。也许明天父亲心血来潮,只需要一通电话,我可能后天醒来的地点就是另一处陌生的家。不,不能说是家,是一个地方,一个我和母亲暂时落脚的地方。

“我听说最近你和班里的岳朝歌走得很近,前天晚上还有人看见你们在运动场……打打闹闹。”

班主任话语里的停顿,很容易推测出她所听到的,远远比“打打闹闹”更难以启齿。前晚岳朝歌的骤然靠近,刹那间划过脑海的闪念,我以为她真的是作风大胆想亲我。还好她语出惊人,及时提醒了我,让我重拾理智。如果她不问,而是直接采取行动,我可能根本躲不开,因为……我好像总是躲不开她。

“原野,你应该知道,岳朝歌和咱们班里的同学情况不大一样。说难听点儿,她读高中就是为了混个文凭。你看明天就期末考试了,她今天还没来上课。但你们不同,尤其是你,将来是要考名牌大学的。老师担心你和她走得太近,耽误你的学业。本来她分进我们班,我就不赞成。如果她影响到我学生的正常学习,我会第一时间向学校反映,老师不能让你们被她拖后腿。”

班主任说得振振有词,但她似乎忘记了一个事实。

“杨老师,岳朝歌不也是你的学生吗?”

我的善意提醒令班主任大感意外,好像我天经地义应该与她站在同一战线,与岳朝歌划清界限。我平静地注视着班主任,等待她的回答。

她端起茶杯慢慢喝下几口,一改先前的和颜悦色,严肃地说:“岳朝歌是我的学生,但她的生活中心早已经不放在学业上。她能进我们这所重点高中,出于学校方面的想法,也不是为了把她朝大学生方向培养,更多考虑的是她明星的身份,会给学校带来一定的宣传效应。本来呢,这些话老师不该和你说,老师的目的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和她不是一类人,老师非常不想看到,你被她带坏。”

“我觉得岳朝歌和我没有分别,都是普通的高一学生。她只是没有办法像班里同学一样,保证正常的上课时间,不代表她不想好好学习,也不表示她不想上大学。她其实很聪明,作为她的同学,只要她肯努力,我愿意帮助她。”

我反过来站在班主任的对立面,为岳朝歌据理力争,单纯因为我不认同班主任所谓“不是一类人”的说法。大人们通常喜欢简单地,用同一把尺子衡量我们。比成绩,岳朝歌远不如我,不如很多人。可她的自主独立,她超龄的抗压能力,我们谁也比不过她,而这些往往又被大人们忽视,甚至踩在脚下。

“盛原野!”班主任的威信被触击,变得更加严厉,“我是顾及你的感受,所以没有明说。你们现在是早恋,你知道吗?你头脑不清听不进去我的话,那就明天请你家长过来,我和他们当面谈。你走吧,好好准备期末考试,不要再东想西想些不该你想的事。”

母亲是我的死穴,我屈服的唯一理由,有时候我还是太冲动了。压抑不该也不允许叛逆的心,我对班主任说:“杨老师,我母亲身体不好,不方便出门。我没有和岳朝歌早恋,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的成绩不会掉,会将第一名保持到高三,不辜负你们的希望,考上最好的大学。”

“你是懂事的好孩子,老师相信你的话。”班主任的口气软下来,“老师建议,你最好还是和她保持距离,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你的学习上。连续三年保持第一,不是光靠嘴巴说说就能实现的。别太有心理负担,回去吧。”

“老师再见。”

我无法准确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不是被班主任冤枉的憋屈,也不是为岳朝歌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不值。更像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无形中加诸在身体周围的条条框框,不允许我有任何越界,一旦探出头会被狠狠拍打回来,我懦弱地只能缩在其中做他们想要的模样。我越来越讨厌,这样的自己。

退出办公室,我低着头手扶门把,静静地站了会儿,吐出之前像随心脏压抑下来的一口气,转过身,意外一怔。岳朝歌背手靠墙站在我对面,同样低垂脑袋,一只脚尖无意识地来回研磨地面。

我看见她,与此同时她抬起了头。

盛原野,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管你承不承认,我把你当朋友,很珍惜和你的这份友谊,可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我不在乎老师同学怎么看我,串串姐说这是我们选择做艺人必须付出的代价。我妈也说,连闲言碎语都承受不了,别指望出人头地。但是我在乎他们怎么看你,你人很好,不应该受到错误的质疑和批评,对你不公平。

——by 岳朝歌

“那个,我昨天放学忘记把课堂笔记带回家。刚才回来取,碰巧看到你跟班主任进了办公室,一时好奇就躲在门口偷听。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说话。”

我和盛原野相识两个多月,这是第一次听见他说那么多话,原因仅仅是为我鸣不平。他的话里有对我的赞扬,也有对我的认同,我很感动,原来有个讲义气的朋友的感觉这么好。

他走近我,低声道:“走吧,不然班主任又该误会了。”

顺从地点头,我跟上他的脚步,想想又放慢再放慢了一些。刻意拉开距离,好像我们只是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两个陌生人。

所有的误会都是我一人造成的,放任自己追逐等同奢望的友谊,所造成的后果。他们都说我和盛原野不是一类人,可他是哪类人?我又是哪一类?难道我选择了一条不同于别人的生活轨迹,就不配拥有朋友?难道我是被孤单诅咒的倒霉鬼?

心里画下一个个无解的问号,不知不觉已跟着盛原野乘上回家方向的公交车。车上的人不算多,他站在最后,而我站在了靠前门的位置。我透过稀稀落落的侧影,一眼能望见他——挺直瘦削的肩背,目视前方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脸,主动与人疏离的气质。

多想让他侧首看看我,听我告诉他,我这样不加掩饰,平常的打扮,没有人认出来。我真的可以完全像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做他的同学,保证不把他带坏。可惜他没有转过一次头,更听不见我心里的话。

远离繁华地段后,公交车逐渐空出座位,我仍站着,手扶吊环,头埋进臂弯。垂落身侧的手忽地一暖,盛原野毫无征兆地出现,强行拉我来到最后一排坐下。

不等盛原野说话,我抢先微笑,开口:“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比那更难听的话我都听过。串串姐说,我们要做打不死的小强,越骂越勇的女金刚,用骄傲矜贵的生活态度,打所有骂我们的人的脸。”我挺起胸膛,将笑容无限扩大,还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从今天开始,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我混完高中,公司会想办法再让我混个大学文凭的,读不读书对我无所谓。你和我不一样,你那么优秀,将来一定会是个出类拔萃的精英人才,可千万不能因为我把你给耽误了,我会内疚的。”

他短暂沉默,不疾不徐地问:“这全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犀利,一针见血!好吧,我投降,双手攀上前排座椅靠背,把头钻了进去。一直戴在脸上那张充满喜乐的面具,好像应声掉下来,碎了一地,全是棱角分明的裂片,映照出数百张我其实并不快乐的脸。

就这么深埋着头好一会儿,我才重新抬起来面对他:“我想和你做朋友,又不想给你添麻烦。我初中时交过一个朋友,她和你一样,愿意无私地帮助我,每次课堂笔记都多抄一份给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在她的要求下,偷偷带她到我熟悉的片场里玩,结果那天正好赶上有剧组拍一场比较激烈的吻戏。

“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她爸妈知道了,找上我家。指着我和我妈的鼻子,说我小小年纪思想复杂,自己混乌七八糟的娱乐圈不学好,还把他们家孩子带坏了。我那个朋友躲在她妈妈身后,从头到尾一句帮我解释的话也没有说。我妈怕他们惹上媒体闹出我的负面新闻,为让他们消气,当众狠狠甩了我一耳光。

“后来我妈跟我说,我现在的身份交不到真心朋友。所谓的朋友,都是利益驱使下的虚情假意,大家各取所需。我虽然心里不同意,可自那以后再也没主动交过朋友。

“盛原野,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管你承不承认,我把你当朋友,很珍惜和你的这份友谊,可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我不在乎老师同学怎么看我,串串姐说这是我们选择做艺人必须付出的代价。我妈也说,连闲言碎语都承受不了,别指望出人头地。但是我在乎他们怎么看你,你人很好,不应该受到错误的质疑和批评,对你不公平。”

我是不是讲得太快了,他听完毫无反应地愣住,黑漆漆的眼眸凝视着我,好像要飞进我心里。

半晌,他挪开视线望向窗外,慢慢地道:“岳朝歌,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片刻,又扭头看我,微微勾起嘴角,“而且我现在决定做个不听话的坏学生,不会和你疏远,保持距离。”

“真的吗?”他的话是真的吗?他难得一见的笑容是真的吗?我擦擦眼睛,实在有点儿不敢相信。

“真的。”他点头。

“哇,太好啦!”

我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张开双臂,想给盛原野一个友谊万岁的拥抱。对上他收敛笑容后防备忌惮的眼神,我立刻收回手抱臂假装天气好冷,但不妨碍我高兴,摇头晃脑地低声哼唱起一首他熟悉的歌——

“我可以改变世界,改变自己。改变隔膜,改变小气。要一直努力努力,永不放弃……”

我希望,她是快乐的,且自私贪婪地,想从她的快乐中汲取一点点温暖的力量。

——by盛原野

依学校的惯例,期末考试的座位排序按照成绩高低,前三十名留在本班教室考,三十名以后被安排在礼堂的百人阶梯教室。

每考完一科,都有人来跟我对答案。我会直接说忘记了,离开教室来到走廊边,望向对面礼堂的方向。无论早迟,总会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像朵风中摇曳的小花,朝我这里高挥双手。

视距有限,我看不清岳朝歌的表情,但我猜到一定是带着属于她的爽朗笑容。那天公交车上对她的承诺,其实是转瞬间做出的决定。因为公交车经过站台,我无意中瞥见了岳朝歌的巨幅广告。画面上,她灿烂如光的笑容令人过目不忘,只一刹那我就被吸引住了。我想,自己可能永远无法露出同样的笑,但如果能在她脸上看到,也不错。

为不造成不必要的困扰,我们达成默契共识,在学校里刻意回避对方,尽量减少正面接触。这两天放学后,我坐公交,她乘公司的专车。她比我先到家,会趴在她家二楼房间的窗边,等我经过抬头,笑着朝我挥手。

时而,我会有种感觉,岳朝歌是在用尽全力绽放笑容,竭尽所能地快乐生活,用她旺盛不熄的热情感染周围的人。究竟她自己是否快乐,笑容是否发自内心,她仿佛都不在意了,好像已经把娱乐大众的责任,从工作中自然而然地带进她自己的生活里,真假不计。

我希望,她是快乐的,且自私贪婪地,想从她的快乐中汲取一点点温暖的力量。

所以两天的期末考试结束后,我和她约在小区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这是间两居室住家改造的咖啡馆,清幽僻静,深藏在林立的住宅楼内,装潢布置也如家一般温馨。

合式的飘窗上一张原木小方桌,我和岳朝歌面对面而坐。她手捧一杯热的花草茶,因为期末考试终于结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你的笔记太神了,所有试题像是照着你的笔记出的。这是我第一次考试没把笔头啃烂,基本顺利答完卷子。原来传说中的超级学霸,就坐在我面前,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盛原野,你TM真是个大天才啊!”

她朝我夸张地行了个古人的抱拳礼,察觉到自己不小心说出脏话,忙吐吐舌头,捂住嘴别开视线。窗外细雨绵密,她敛了敛眼眸转回来,双手托腮抵着桌边,慢悠悠地又开了口:

“我的小名叫小雨点,是我爸给我起的。你一定以为我出生那天也下着小雨吧。不对,因为国画技法中有个雨点皴,是我爸最擅长最得意的技法。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爸是个国画家吧。小时候,他最喜欢把我抱在他的画台上,让我看他画画。你知道他怎么画月亮的吗?把一个硕大的盘子扣在宣纸上,四周随便泼些淡墨,一拿开就会出现一轮圆圆的月亮。”

岳朝歌边说,边比画着泼墨作画的动作,脸庞盛满对她父亲的崇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