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历代赋评注·魏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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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濛汜池赋

张载

张载(生卒年不详),字孟阳,安平观津(今河北武邑县境)人,西晋武帝太康年间文学家。与其弟张协、张亢并称”三张“。太康中为著作佐郎,转太子舍人,迁乐安相,弘农太守。八王乱中长沙王司马请为记室督,又拜中书侍郎。张载见世方乱,无复仕进意,托病告归,卒于家。《晋书》卷五五有传。

张载博学多识。太康初,张载父张收为蜀郡太守,张载随父入蜀,作《剑阁铭》,名重一时,武帝遂遣使刻石于剑阁山,被收入《文选》卷五六。张载的诗歌创作不及散文,今存诗二十一首,存赋七篇,赋以《叙行赋》《濛汜池赋》最为人称诵。

张载著作《隋书·经籍志》著录有集七卷。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内有辑本《张孟阳集》,严可均辑其文入《全晋文》卷八五,逯钦立辑其诗入《晋诗》卷七。

据《晋书·张载传》,本赋亦作《濛汜赋》,赋作成后,”司隶校尉傅玄见而嗟叹,以车迎之,言谈尽日,为之延誉,遂知名“。濛汜池,即濛汜,古代神话中池沼名,指日落之处。屈原《天问》:”出自汤谷,次于蒙汜;自明及晦,所行几里。“王逸《注》:”言日出东方汤谷之中,暮入西极蒙水之涯也。“

丽华池之湛淡,开重壤以停源[1]。激通渠于千金,承瀍洛之长川[2]。挹洪流之汪濊,包素濑之寒泉[3]。既乃北通醴泉,东入紫宫,左面九市,右带阆风[4]。周墉建乎其表,洋波回乎其中[5]。幽渎傍集,潜流独注[6]。仰承河汉,吐纳云雾[7]。

缘以采石,殖以嘉树[8]。水禽育而万品,珍鱼产而无数。苍苔泛滥,修条垂干[9],绿叶覆水,玄荫珍岸[10]。红莲炜而秀出,繁葩赩以焕烂[11]。游龙跃翼而上征,翔凤因仪而下观。想白日之纳光,睹洪晖之晧旰[12]。

于是天子乘玉辇,时遨游。排金门,出千秋。造绿池,镜清流[13]。翳华盖以逍遥[14],揽鱼钓之所收。纤绪挂而鳣鲔来,芳饵沉而鲤浮[15]。丰伙逾于巨壑[16],信可乐以忘忧。

(严可均校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晋文》卷八五,中华书局,1958年)

[1]华池:神话传说中的池沼名,在昆仑山上。王充《论衡·谈天》:”昆仑之高,玉泉、华池,世所共闻,张骞亲行无其实。“《文选》孙绰《游天台山赋》:”挹以玄玉之膏,漱以华池之泉。“吕向注:”玄玉、华池,皆神仙之所食也。“湛淡:池水清澈。重(chóng)壤:地下。嵇康《琴赋》:”披重壤以诞载兮,参辰极而高骧。“停源:地下存留的水源。

[2]通渠:畅通的河渠。千金:渠名。《汉书·地理志下》:”张掖郡……县十:觻(lù)得,千金渠西至乐涫入泽中。“瀍(chán)洛:瀍水和洛水的并称。瀍水源出河南洛阳西北,东南流经旧县城东入洛水。洛水即今河南洛河。

[3]挹(yì):酌,以瓢舀取。这里指容纳,包容。汪濊(huì):深广无边的大水。素濑(lài):浅水沙石滩。

[4]醴泉:甜美的泉水。神话传说中昆仑山有醴泉。《史记·大宛列传》引《禹本纪》:”昆仑其高二千五百馀里……其上有醴泉、瑶池。“紫宫:神话中天帝的居室。《淮南子·天文训》:”紫宫者,太一之居也。“扬雄《甘泉赋》:”闶阆阆其寥廓兮,似紫宫之峥嵘。“九市:古代买卖货物的市场。《汉书·东方朔传》:”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带:毗连。阆风:即阆风巅,山名,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在昆仑之巅。屈原《离骚》:”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

[5]周墉:围墙。表:外,外面。洋波:波浪,水流。

[6]幽渎:潜流的沟渠。傍集:汇集。注:流入,灌入。

[7]河汉:银河。

[8]缘:围绕,绕着。

[9]苍苔:青色的苔藓。

[10]玄荫:浓密的树荫。珍:美。

[11]炜:色彩红艳而有光泽。繁葩:指繁盛的花。赩(xì):火红色。焕烂:光耀灿烂。

[12]纳光:隐藏光辉。这里指日落。晧旰(gàn):晧,同”皓“。明亮,光亮。

[13]玉辇:以玉为饰的天子所乘的车子。金门:金马门之省称。金马门,宦者署门,门旁有金马,因以名之。千秋:亭名。《水经注·谷水》:”谷水又东,径新安县故城……谷水又东,径千秋亭南,其亭累石为垣,世谓之千秋城也。“造:到,去。镜:以……为镜,照。

[14]翳:遮蔽。华盖:帝王或贵官车上的伞盖。也泛指高贵者所乘之车。

[15]纤绪:指钓鱼所用的丝线。鳣(zhān)、鲔(wěi)、(yǎn):皆鱼名。

[16]伙:多。逾:超过。

本赋似有残缺,疑非全篇。从现存内容看,应是一篇咏物赋,或是一篇天子游观赋。

濛汜池本为神话传说中的池沼,作者的取材本身就使得作品必然会带有浓厚的神异色彩,赋作内容也确实体现了这一特点。现存文字大致从三方面进行描绘。首先指出濛汜池的地域范围。濛汜池与千金渠、瀍洛河相接,”北通醴泉,东入紫宫,左面九市,右带阆风“,池水的宽广无边,水势的烟波浩渺,如在眼前。”激“、”承“、”挹“、”包“四个动词领起四句,尤显气魄,仿佛濛汜池也可以吸纳天下所有江河大川。然而濛汜在雄伟中也不乏丰富与细腻,你看,”幽渎傍集,潜流独注“,加以河汉、云雾的映衬,仿佛把我们带进了奇异的神话世界。总之,这一部分从大处着笔,紧扣濛汜神话特点,所涉名称虽多取自神话,如”华池“、”醴泉“、”紫宫“、”阆风“等,却不给人空泛之感。

第二段作者的视角由远及近。置身于池中,又别是一番景象:这里有采石嘉树,苔藓青青,修条婀娜。更让人留恋的是水中繁盛多样的生物:水禽万品,珍鱼无数,红莲秀出,繁葩焕烂,姹紫嫣红,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令人目不暇接。如果说前一部分重在虚写,这一部分的描写则多少有了现实的影子,逐渐转向实写,但是作者在段落结尾不忘提醒我们:游龙上征,翔凤下观,太阳正是在这里隐藏了巨大的光芒,又让我们回到了那个神话世界。

以上两部分已经为天子游观做好了铺垫。”翳华盖以逍遥,揽鱼钓之所收“二句依然照应第二部分物产丰饶,”排金门,出千秋,造绿池,镜清流。“不但写出濛汜风景之秀丽,也可见天子遨游的兴致,自然会乐而忘忧。

本赋体制短小,但是有汉大赋的审美特征。状濛汜之深广浩渺,描草木禽鱼之多样繁盛,叙天子游观之兴致,无不仅仅围绕濛汜神奇、宏阔、苍莽的特点展开,虽非全篇,然而依然可见作者文字描写之功力。张载因本赋而得到傅玄的赞誉,遂有名于世,信矣!

(延娟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