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投资股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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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2001~2003善庄黑庄教父皇子的诡异变奏(2)

【第二十七回】·股市赌场大讨论

生猛小将杀过来

股市的花样年华能走多远

吕梁毒化了股市空气,刺激了监管层。此前后,吴敬琏拍案而起。

经济学家吴敬琏力挺《基金黑幕》,名声大振。吴敬琏再接再厉,2001年1月13日,吴敬琏在中央电视台《对话》栏目中,把中国股市好一通说,后被传媒概括为:中国股市像赌场,全民炒股不正常,中国股市市盈率太高。1月14日,吴敬琏又接受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记者专访,怒斥黑庄。他成了唱空的代表。

在吴敬琏谈话几天后,证监会宣布对中科创业和亿安科技进行调查,并推出券商高级管理人员谈话提醒制度,深沪股市随即大幅下挫。因此,有人猜测吴敬琏谈话的背景,虽然他表示他的谈话只代表个人观点。

很多人对吴敬琏不忿。先有那生猛小将杀将过来。2001年1月20日,《证券市场周刊》发文《股市的花样年华还能走多远》,对吴敬琏提出疑问,认为:“对经济活动本身和证券市场而言,我们应该更多地作价值判断,尽量少作道德判断。”此文还附上了9个尖锐的问题,其中一个问题是“中国股市和赌场有本质的区别吗?如果它连一个规范的赌场都算不上,那么它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据说这些问题曾事前传给吴敬琏,但吴敬琏没有回应。

吴敬琏埋下头来不说话,坚决不说话。

过了春节一开市,股市连拉阴线,一些股民在网上指斥吴敬琏把股市打下水,断人财路。其实,大多数股民是同意吴敬琏的说法的,也痛恨黑庄鱼肉散户,但也反对吴敬琏讲话造成的后果。

许多人焦急着。2001年2月8日,新华网发表《风物长宜放眼量》的文章,以规范的新华文体滴水不漏地给股市打气。2月9日,三大证券报均在头版转登。当日股市转绿为红。

大家都在猜测此文的来头。有人在挑此文的发稿程序毛病:新华社国内部发稿中心证实,2月8日新华社并没有发此文;新华网与作为国家通讯社的新华社所承担的功能及权威性,不可相提并论,新华网与新华社不可混淆。

中国证监会人士表示,该文章不代表管理层的任何声音,证监会发此言以避政策市之指责。

不论是学者还是传媒还是股民,大家都痛恨政策市,都在理性地批判政策市的弊端,但在做事时,又无不在瞄着政策,有意无意地以自己的理解去解释或曲解政策,去放大政策的能量。

吴敬琏不说话比说话还管用

小将们掩杀一阵,老将要出马了。

2001年2月11日,被号称股市唱多派的梦之队出场了。厉以宁、董辅、肖灼基、吴晓求、韩志国五将出马研讨会,引得记者把会场围得水泄不通。五将中吴晓求和韩志国在股市中陷得甚深,维护自己利益的倾向性明显,不为人看重。董辅和肖灼基是老一辈学者,评说不一。唯有厉以宁是重量级人物。

厉以宁与吴敬琏在学术上一直有分歧,各走各的道。这或许与他们的学历出身不一样有关。厉以宁是北京大学教授,而一般认为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的经济学教授比较开放,清华大学也有个经济管理学院,在外形象则稍保守。吴敬琏虽不是清华大学出身,但离北京大学更远,一般被视为更接近清华大学——虽然吴敬琏有“吴市场”之称,有人更戏称“无市场”。

严格说,在2001年2月11日的研讨会上,厉以宁的发言并无硬伤,他的说法言之有理。但这五对一的形式一出现,厉以宁就输了。大家同情弱者。形式突然就决定了内容。也许从一走进会场,厉以宁就发觉这事做错了,因此在会场上他长时间地耷拉着眼睛,以手托腮。

学者们认为,吴敬琏的看法仍停留在计划经济,停留在物质生产部门创造财富、非物质生产部门不创造财富的认识上,资本市场优化资源配置、提高效率进而提高财富创造能力的作用不能抹杀;股民积极参与恰是市场意识、投资意识的培养,证券市场中投资、投机皆不可少,投机是资源优化配置的必要先导。

在特定的会场气氛中,在大家的共振中,一些言辞也走了味。比如抓住吴敬琏的个别词句上纲上线,比如指责吴敬琏情绪化、不专业,不炒股就没有资格谈股市,用道德而不是经济学判断等。

而吴敬琏远远地笑着,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果然传媒风头骤转,同情声一片。有传媒编辑夜晚做2月11日会议消息时曾拟题《五大“托”星鹊起》,后觉太损了,改为《股市“托”声鹊起》。

吴敬琏则春风得意马蹄轻。2月15日周小川携吴敬琏等在几个会场走马演讲,高谈公司治理结构,打压操纵市场行为。吴敬琏不与对手搭话,吴敬琏不用说话,吴敬琏不说话比说话还管用。吴敬琏有一句话让人们,特别是非股民心里暖暖的:我不炒股,我的孩子也不炒股,我经常自我约束。

许多学者也想谈自己的看法,但又不想掺和到学术以外的是是非非中,于是等凉了凉,冷了场后才公布自己的说道。这其中以张维迎和宋国清二位最有特色。这二位都是受过西方现代经济学严格训练的,其思维又与前辈吴敬琏、厉以宁不同。

张维迎时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副院长,他认为,中国股市中所有的入场者构成了一个既得利益群体,他们在股市中享受的免费午餐其实是由那些不炒股的人支付的,这也就是说,所谓“零和博弈”不仅发生于庄家和散户之间,发生于今天股市的暴涨与他日可能的暴跌之间,也发生于所有的入市者与股市外的纳税人之间。试问,亏损累累的琼民源究竟是谁垫底?负债累累的郑百文最终又要由谁来扛?有人说是政府,其实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全体纳税人。

宋国清是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他做了个模型,通过技术分析发现,庄家坐庄套住的散户只是小部分,庄家真正的目标是机构,这些机构的钱除少部分是私款外,相当一部分是公款,这公款指的是国家负最后责任的资金,即地方政府、国有企业以及国有银行的钱,这些钱的真正所有者是全国13亿人民。

另外有特色的是杨帆、左大培和韩德强三位学者,他们有话没处说,急了便在网上发布。2001年3月3日16时35分,他们把给全国人大建议书发表在一个叫“黑板报”的网站上,几大网站纷纷转载,网友反应强烈,纷纷跟帖发表意见。

三位学者言辞激烈,建议收回上市公司违法无偿赠送和低价出售的原始股和其他股票,并向接受者处以罚款。三位学者还直指有经济学家与股市操纵者合作从中谋利,有社会名流从事证券活动资产上亿,社会影响极坏,应该作出解释并接受调查。

网络增加了人们的话语权。然而三位学者给全国人大的上书是否真正能到人大领导手里令人怀疑。不过能在股民中掀起点波浪也是值得的。

有点像上帝的声音

2001年3月3日,全国“两会”召开。从一上会辩论的双方就采取低调。不谈股市,不谈股市。

但渐渐地搂不住了。“两会”正开着,吴敬琏在《中国经济时报》上发表了两个整版约两万字的文章《我对证券市场的看法》,一一回应对手的发难。接着,3月9日,吴敬琏又举行了个人新闻发布会。同一天,肖灼基也举行了个人新闻发布会,但从报道上看,远没有吴敬琏轰动。

3月9日,上午9时,吴敬琏准时来到会场,四五十位记者挤满了会议室,吴敬琏面前的小茶几上马上就堆满了记者递过来的20多张字条。看来,吴敬琏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平民经济学家形象的,当有记者谈到有些中小投资者认为吴敬琏使他们赔钱,进而指责吴敬琏,吴敬琏动了感情:“碰到中小投资者不能理解我时,我就常常忍不住引用捷克一位新闻记者伏契克的话:‘人们,我是爱你们的,你们可要警惕啊!’”

这话有点像上帝的声音。

3月15日“两会”闭幕,17日吴敬琏又给记者们讲了一课,怎样做一个财经记者,前呼后拥,其场面甚是热烈。《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把吴敬琏当成了教父,问在该报几次报道吴敬琏的文章中,哪篇写得好,哪个标题不准确。而吴敬琏也打开话匣,告诫记者们,以后写经济学家一定要交代他是研究哪方面的学者,一个人不是什么都懂的,不是什么都能说的……

这次会议没有厉以宁,当然也就没有厉以宁的声音。但在寂寞中,本来偏向吴敬琏的天平,又稍稍向厉以宁这边偏了过去——几位参加当天会议的记者都有这种感觉。

在网络上,对吴敬琏的指责开始加码。吴敬琏当时兼任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简称中金公司)首席经济学家,而许小年在中金公司研究部任总经理,他们都认为股市不规范。中金公司是中国建设银行和美国摩根士丹利公司合资建立的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投资银行,正是这个背景,让吴敬琏和许小年成了攻击的靶子:“买办,帮外国人打压中国股市,好让摩根士丹利抄底赚大钱。”

2001年7月,中国石化新股发行,中金公司承销。当时中国石化A股发行价4.22元人民币,H股发行价1.6元港币,价格相差一倍半,究竟是H股贱卖?还是A股贵卖?当时的社保基金也是以每股4.22元人民币买入的,被套了很长时间。“这是掠夺内地投资者呀,号称最有良心的吴教授为什么不说话?”倒是许小年在电视上公开说,发行价合理。

在这场争论中,官方始终未置一词。官方只是默默地做自己的事,甚至不动声色地从香港请来了史美伦(后任证监会副主席)。

经济学家们要争什么?规范还是发展?就好像是争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两派学者在争一个硬币的两面,各人说得都有理,相辅相成,但在硬币的两面做文章,总也做不到对方的领地,一要交火便泄了。其实所说的道理早就不是新东西了。反而是那些不愿卷入是非的后生学者有些新的想法。

如此,让人有理由猜测,就像泡吧不是为了买醉,洗桑拿不是为了搓澡,辩论也不是为了求个真理。在摆出一副辩论的样子之后,众人都在猜测对手的官方背景,都想提高嗓音引起领导的注意,都在准备着一旦形势变化抽身就走,都为战略转移留下了后路,随时准备沉默、开溜,或倒戈。

吴敬琏一派,以非利益中人,以朴素的感情,留下了天使的模样。其实,利益并不仅限于股市中的直接利益,尤其是当今社会日益多元,政治声誉、经济收益、文化品牌,甚至泡沫的眼球注意力,这些都是利益。

4年后,2006年1月,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公司问题研究中心主任刘纪鹏教授依然炮火不减,在第十届中国资本市场论坛上,刘纪鹏炮轰证监会海归派和股市赌场论使中国股市暴跌整4年:“从2000年下半年开始,海外的同志做了证监会的高级顾问,泡沫论、赌场论鼎盛。一系列不切实际的错误政策出台,客观上造成了股民直接损失近万亿,大盘急跌60%,造成国民经济间接损失,这损失到今天都是无法估量的。2001年年初,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发表股市赌场论引起轩然大波。由于对股市赌场论的争论迟迟未决,使得中国股市在非正常的因素下暴跌整整48个月,这场下跌是不正常的。当时有所谓五人帮大战赌场论,有人说可惜当时我不在国内,我要是在就是六人帮。”

当年沪市从2245点跌到最低998点。

刘纪鹏认为,中国股市的转折之年从2005年开始,从4月29日启动股权分置改革开始。“这就好比八年抗战终于胜利一样,在政策上终于打败了不切实际的海外的错误理论。2000年10月海外同志就提出第一要打压市场泡沫,第二要筹集社保基金,这政策从2001年6月一推出就是一种激烈的变革,我们怎么打都打不赢。”

从2001年发表股市赌场论开始到2005年,吴敬琏几乎不再对股市发言。2005年7月,股权分置改革全面展开,吴敬琏忍不住又发言了:“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补偿。因为从2001年到现在,股权已经变化这么多了,谁受了损失,你补偿给谁?按照什么标准补偿?这是权利不对等的,为什么流通股东的权利要大于非流通股东?”

在一边倒地要求越多越快补偿流通股的舆论下,吴敬琏的说法确实冒尖。果然,批评、声讨铺天盖地,最有名的评论标题是:“吴敬琏是不是地球人?”

地球上似乎有两个吴敬琏,一个是良心的代表,一个是利益集团的代表,这两个吴敬琏是分裂的,前后不一致的。吴敬琏已经不再高山仰止一呼百应了。现如今,在中国社会,有哪个人、哪套理论、哪种事物能够高山仰止一呼百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