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的不朽长诗《离骚》中提到了一个神秘的女性——女崙,当诗人满怀忧国忧民之情、身遭毁谤、难展抱负而郁苦难遣时,去请教于她,“女崙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她以长者的口吻,亲切的责备诗人不该与众不同、不考虑后果,如此下去将遭至不测,劝诗人好自为之,审时度势,权衡得失,可行则行,不可行不必强行。那么,她究竟是屈原的何人呢?
古人有多种说法,王逸认为“女崙,屈原姊也”;郑玄认为她是屈原之妹;贾逵认为“楚人谓女曰嵛”,女崙不过是楚国女子的泛称,也称“女须”,姜夔《〈探春慢〉词序》中就有“予自孩幼从先人宦于古沔,女嵛因嫁焉”之语,许慎在《说文解字注》中引郑德《周易》说:“崙,有才智之称”,女崙又被引申为富有才智的女性;汪瑗认为女崙是比喻党人的贱妾;李陈玉认为她是屈原的使女,周拱辰却认定女嵛是女巫。
近人又有各种说法,郭沫若在《屈原研究》中主张女嵛是屈原的女伴;龚维英在《女嵛为屈原母说》中认为她是屈原的令堂大人;游国恩在《楚辞论文集·楚辞女性中心说》中认为女崙只是诗篇中假设的人物,如师傅、保姆之类的老年女性;姜亮夫在《屈原赋校注》中则赞同汪瑗之说,认为女崙是贱妾。
上述众多的说法中,以王逸之说和郭沫若之说,即女崙是屈原之姐或女伴的意见较流行,旧时文人多依王逸注,将女崙用作姐姐的代称,其主要论据就是“申申其詈予”一句,认为能有资格如此絮絮叨叨地责备、亲切备至地规劝,焦虑不安地关心屈原命运的人,只有贤姐、女伴之类的亲人了。
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离骚》中提到的真实人名,除了距屈原千百年之久的历史人物,如尧、舜、禹、汤、文、武、恒、穆、伊尹、吕尚、比干、彭咸、启、后羿、杰、纣、浞、彫喜、褒姒等人以外,对自己的亲人,只提及了已故的父亲:“朕皇考日仲庸”,对据传尚在人世的母亲、妻子、女儿等人,一概未写入诗篇,如果屈原有女崙这样一位贤姐,自然也不可能写入,况且无史料佐证屈原有一位姐姐。因此,女嵛不可能是屈原的姐姐,也不可能是女伴、母亲、妹妹等亲人;如女嵛是女子的统称,未免流于空泛,使人摸不着头脑;说是使女、贱妾吧,以如此低卑的身份,又不可能对屈原“申申其詈予”;说是师傅、保姆,猜测的成分未免过多;说是女巫吧,有可信之处,但视为现实中的人物又似乎太拘泥。
近年,有人提出一种见解:当时楚国巫风盛行,人们遇事必求神问卜,习以为常。屈原身处逆境,心情痛苦、矛盾,自然会去求教值得信赖而富有阅历的年长神巫,他在《离骚》中叙述自己曾就去还是留于楚国之事请教过灵氛,灵氛为他算卦,劝他“勉远逝而无狐疑”,赶快下决心去国远游,前途当可转折,但他仍“心犹豫而狐疑”,又去求教巫咸,巫咸同样劝他“勉升降以上下兮,求榘毬之所同”,并以古之圣君贤相相得的例子,要他抓紧离开楚国,寻找明君,以实现仁政。古今学者大都认定灵氛和巫咸是神巫一类人。同样,屈原向其求教的女内崙,也是同样身份的女巫。一则,三人言语的口气如出一辙,女崙有“孰云察余之中情”,“夫何茕独而不予听”之言,语气十分亲密,灵氛也有“孰云察余之善恶”之言,口吻也十分亲热,灵氛与巫咸说话时虽未点明“申申其詈予”的表情,但从其语气来看,责备和关切之情并不亚于女嵛;二则,从《离骚》的结构分析,第一部分中诗人抒写了自己救国救民的抱负,矢志不渝的意志和忠而遭谤的境遇,第二三部分中却转而以浪漫主义的手法,运用问答形式,先后向虞舜诉说,向女嵛、灵氛、巫咸请教,通过三人的言语,一波三折地层层披露自己的矛盾心理,表达自己上下求索,执著地追求,以保持高洁情操的心迹,使诗人的自我形象更加丰满,起了比描写真人实事要生动形象的效果。这种虚构人物、以问答式来抒发胸臆的浪漫主义手法是春秋战国诸子散文中常见的,屈原在其他诗篇中也多处运用过。因此,女嵛和灵氛、巫成都是诗人根据需要而虚构出来的艺术形象,是想象中的女巫,而非现实中的真人。
2000多年来,众说纷纭,将女崙各种可能的身份几乎全猜测到了,然而,女嵛究竟是何人?至今仍是一个难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