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的双手在键盘上缓慢地移动着，许久才敲出一个完成的网址。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才按了确认键，然后读着荧屏上随之出现的文字，静静地崩溃。
蔚蓝的文字
杭州，她去过多次，不同的是，这次身边有他。对她来说，北京外，人间天堂处处。出了这座城，他，就抛弃了一切世俗的头衔，只是她的他。
他们是中午到西湖的。春雨沥沥，滴在水面上，像西湖的酒窝串串。
“先去哪儿?”油纸伞下，她浅笑着问。
“‘坟前冷落将军岳’，去看看他。”
于是，他们去了武穆庙。这里其实一点不冷落，古木参天，画栋雕梁。
“在想什么？”她望着若有所思的他。
“想起一首他的词，小时就记熟的。”
“满江红？”
“不，”他脱口念出，“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她说：“功名，男人一生的枷”。他笑：“古往今来，谁看得开？谁逃得掉？”她心头一颤，若是他消了功名心，他和她，会怎样？
“我不喜欢这里，去别处转转好吗？”她开始撒娇。他很顺从，他们出了武穆庙，沿湖而下，走走停停，突然眼前出现一个石碑。
“这是……”她抬眼望他，她自小在历史与诗文上兴趣有限，倒是身边的男人，出了京都，就成江南才子。
“梅妻鹤子林和靖。”他拍拍那碑说。
“你是说，他以梅为妻，鹤为子？”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确与梅鹤相亲，却是有妻子的。他的墓曾被盗，陪葬物除文房四宝外，就是一只女人的玉镯。”
她听得痴了过去：“你是说，心中连功名都可以放下的人，却放不下一个女人？”
他把她轻揽怀中，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嗯”了一声。轻轻的一个字，落在她的耳里却如重重的承诺。
他们相依着沿湖而行，不知过了多久，到了慕才亭。“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她读着亭上楹联，不禁赞：“美！”她转向他说，“这个故事我知道。”
“洗耳恭听”他笑笑，在烟波浩渺的西湖边，听一个美丽的女子讲同样美丽的故事，定是难得的享受。
“苏小小的故事版本颇多，讲一个最动人的。她是妓女，却爱上宰相之子阮郁。二人私定终身后，阮郁却一去不回。小小为此十九岁就香消玉殒。她此前曾资助穷书生鲍仁赴京赶考，他金榜题名，获任滑州刺史。当他打算向小小报喜时，才知已与她阴阳两隔，于是亲自扶棺，为她送行……她爱的，无情；她不爱的，有义……女人，都好傻。”她把头埋在他怀里，幽幽地吟道：“冷翠烛，劳光彩。西泠下，风吹雨。”那音韵如诉，伴着清风，一字字击在他心里。“还说自己不通诗文？”他陶醉在她的低吟中。
她嫣然一笑：“只能背几首儿女情长之作而已。说实话，我可不希望自己成为满腹诗书的才女。像苏小小那样，才情比命长，于别人，是千古佳话，于自己，却是百转愁肠。”未等他吱声，她又笑道：“所幸，我比小小命好，能跟所爱的人在一起。”
他望着西子湖边的她，双眸如星。
入夜，他们下榻在湖边的酒店中。她拉上窗帘，那个梦也似的西湖，就在窗外陪伴着他们。她伸手，想拧灭台灯，转念一想，却将自己的红纱巾扔在了灯罩上。柔美的红光，使屋中气氛朦胧而暧昧。
她转身，开始为他脱衣。外套、毛衣、衬衣，一层又一层……他用迷离的眼神望着她，幽幽地说：“感觉你在为我卸甲。”
她说：“是除枷，你被禁锢太久了。”
他一把揽住她，用肌肤感受着她柔软如丝的长发……
第二天清早，她起身沐浴后，换上淡绿的衬衣，鹅黄的外套，泛白的牛仔裤，蹑手蹑脚地走到露台。朝阳下，烟波浩渺的湖水如梦似幻，微风送来清新的空气，让人精神一震。她瞥见昨天撑过的油纸伞，正孤零零地“绽放”在阳台。她拾起它，将伞花对着太阳。阳光透过油纸倾泻下来，朦胧如梦。蔚蓝轻轻撕开那把伞，“一线天”中，望着湛蓝的天空。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已经有了挡风遮雨的男人，不需要这把伞了，不是吗？”她俏皮地回应。
凌远读到这里，双眼含泪，他用极强的意志力，不让它们落下一滴。蔚蓝用如诗的笔触描绘了他们的江南之行，而他读到这些文字时，居然已与她天人永隔。
“让我静一静。”他无力地说。
“好，不过有件事要提醒你。蔚蓝的哥哥想见你，要你偿命，我已经说你不在北京，这些天你出入要多小心。”
芳菲的声音低柔了许多。她默默地走出房间，准备转身带上门。
就在这一瞬间，凌远突然问：“他还住在蔚蓝家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