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赶到上海帝豪分部时已非常疲惫,为了赶飞机,她起得比平时早很多。事实上,自从蔚蓝死后,她几乎没睡过囫囵觉。每当夜深人静,蔚蓝的笑、蔚蓝的泪,就如电影般在眼前回闪。就算侥幸睡着了,那些令人伤心的往事也会如蝴蝶般在梦中飞舞。
开会时,芳菲几乎已睁不开双眼,却不敢睡,只用双手支着头佯装看文件,偶尔从睫毛下窥视一下凌远,他正一边听着与会者的发言,一边时不时往电脑中输入着什么,那专注的神情,令她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平。蔚蓝才过世没几天,而他的生活已一切如常。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他日渐消瘦的脸和黯淡的眼神,无言地泄露着心底的哀伤。也许,只有工作才能化解他的心痛,他,只是不敢停下来。想到这,芳菲突然一愣,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每当她怨着怪着凌远时,总有另一个自己跳出来为他开脱?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
这句话标志着会议近尾声了,芳菲醒了醒神,想起自己要当众表达不做公关部经理的计划,便敲敲桌子说:“我有话要讲。”
凌远冷冷地说:“我接下来要见一个客户,明天一早还有一次经理会,到时你第一个发言好吗?”
凌远的声音很低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力量。
“那好吧!”芳菲叹口气,反正迟一天说也没什么不同。
众人陆续出了会议室,芳菲却被凌远叫住了:“你看上去精神差极了,回房休息吧,晚上我们一起吃饭,聊聊工作。”凌远棱角分明的脸上突然浮出一个少见的、温和的笑。
“好吧,晚上见。”芳菲也实在困极了,便挥挥手,领情地回房蒙头大睡。
她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那些令人心碎的梦,终于不再烦扰她,几日来,她第一次身心放松。不知过了多久,一串敲门声惊醒了她。
“谁?”
“送餐。”
芳菲望了望墙壁上的挂钟,已经下午一点,她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连忙起身开门。
送餐车上,一碟上海生煎包,一碗鸡丝粥,几样特色江南小菜,看得芳菲食欲大增。
“太谢谢了,只是,我没叫过餐呀?”
“这……订餐人没留下姓名。”侍者说完,便离开了。
芳菲来不及多想,美美地大吃一顿后,觉得精神与体力俱佳,便索性溜出了酒店逛街去也。
在女孩子中,芳菲从来是异数,小时,她喜欢和男孩子玩,甚至打架。长大了,对满街琳琅满目的服饰、化妆品,全无兴趣,上班时,一套职业装,下班后,T恤、仔裤,是她最经典的装扮。但今天,她却在一家购物中心的女装部流连忘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突然有了想打扮自己的愿望,也许,这是从女孩过渡到女人的标志?也许,是自己的心态渐老?不管怎么样,今天难得有空,就一偿夙愿吧!
芳菲先是看上了一件白色夹克,但又觉得裙装更能衬出女人味,于是去试了一件黑色连衣裙,感觉太老气,然后又黄色、蓝色、粉色闹了个天翻地覆,最终挑中了一件水红色的。
傍晚时分,芳菲接到凌远的短信,便匆忙来到了酒店大厅。
“你……”凌远乍一见长发垂肩,裙袂飘飘的芳菲,一时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随即,他的嘴角涌出了笑,“好漂亮!”
芳菲羞涩地一笑,说:“不想老像假小子一样。对了,我们去哪?”
“去外滩吃大闸蟹。”
夜上海宁静而妩媚,芳菲和凌远在一家酒店临窗的位置坐下,一边欣赏着风情万种的外滩,一边品尝着闻名遐迩的大闸蟹。
“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芳菲摇头晃脑地吟道。
“看不出你也喜欢古诗。”凌远微感意外。
“您可别误会,我只是对《红楼梦》知道个一鳞半爪的,比不得蔚蓝,是真才女。”
说到这里,两人的舌头瞬时都似冻住了,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
“对不起,我……”芳菲终于挤出了半句话。
凌远把头扭向窗外,同时转向的还有话题。
“知道自己要当公关部经理了吧?”
芳菲一听这话,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说:“我绝对不会做。”
凌远淡淡地说:“我知道,所以要和你谈谈,先说说你的理由吧!”
芳菲说:“没理由。有些人,可以为名利牺牲所有,有些人,却天生不为所动。”
她坦荡地盯着凌远的眼。
凌远本以为她会找些经验不足、资历不够之类的托词,谁知她上来就含沙射影地数落了自己。
“哦,淡泊致远,这很好。只是,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坚拒这个职位?让老蔡气得跳脚?”
芳菲沉默了,她从未认真想过拒绝升职的后果,此刻,她才意识到,这样一来自己会令老蔡和马克大失所望,今后在帝豪混下去定是毫无前途了。
“不做就是不做,硬逼我,就辞职。”芳菲心意已定,天下之大,难道只有帝豪可留人?
“芳菲,你不是蔚蓝。”
“我什么?”芳菲明明听清却忍不住问。
凌远并不再答,而是拿起一杯啤酒,缓缓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