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芳菲沉浸在回忆里,直到娜娜跑进房间。
“芳菲,帮我。”她声音哽咽。
几小时前,森林里的她神采飞扬,此时却心事重重、泪光点点。
“林涛告诉你了?”芳菲轻声问。
“是律师。”
“要吃官司?”
“不至于,只是父母会伤心,而我,这两年的等待白费了,觉得脑子里突然空空如也。涛涛这就来接我,在这之前,陪着我好吗?我怕静下来,怕一个人……”
“等一下,你说的不是和林涛间的事?”芳菲晃晃头,好像这样能甩掉一头雾水。
“哪儿跟哪儿呀?我的移民申请被拒了。”
芳菲这才恍然大悟。娜娜在这边念硕士时感觉苦不堪言,就听取律师的建议,用国内资历递交移民申请,然后转修自己感兴趣的平面设计,后来,又失了耐心,转学美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之,仗着家里的财力,她活得无忧无虑,仗着律师的保证,她混得心安理得。
“移民局打电话给我原来的公司做背景调查,接电话的同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说没我这人,这也怪不得人家,我已离开多年,移民局的电话又这样突如其来。”
“误会而已,不能申诉吗?”芳菲问。
娜娜冷笑加苦笑:“律师说可以。只是我再不敢信他了。听说这种事申诉成功率很低,移民局从来是宁枉勿纵。”
“你的会计修了多一半,不如补修,以本地学历申请,又快又保险。”
“重修会计?不如杀了我。再说你都毕业了,我抄谁的作业去呀?”
“那就回国喽,一样锦衣玉食。”
“我真想明天就走。只是,父亲供我出来念书,无非是想我能混个身份,给全家人多铺条路,这样走,无颜见江东父老呀!”
此时,屋外汽笛长鸣。
“涛涛来了。”娜娜眼睛一亮,转身就跑,“今晚我不回来了,要好好诉诉苦,长这么大,第一次受这么大挫折。”
芳菲望着她的背影,想到她不久将会受到第二次打击,心中充满不忍。然而,这就是人生,没人能改变过去,也没人能阻挡明天。
周一,芳菲上班第一件事,是继续研究汤姆发的“年历”。事实上,这是一张工作日程表,规定了每份报表呈送的期限。乍一看,每人都有充足的时间完成任务。仔细看,留给芳菲出月末总报表的时间却少得可怜。从前,这部分至少有两周的期限,现在被压缩到几天,而所需信息及分析的内容却大大增加。芳菲一想及此,所有脑神经都绷紧。要知道,公司许多市场决策,都是根据当月的报表及财务分析所做,换句话说,一旦芳菲出了差错,导致高层决策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芳菲曾想找汤姆抱怨,可转念一想,他若能说服丹尼斯,这份“年历”就不会发出。况且,汤姆与她并无私交,眼下的呵护已属难得,自己也要懂分寸,不能让他为难。可,对这“不可能的任务”,该如何应对呢?
一个周末的调整,已冲缓了她心中的不平,“与其整天去怨对,不如专心去面对”,这句歌词是她此刻心境。那张表,像一根企图缚紧她的绳,她要用智慧为自己挣出一点空间。
“Fiona,早。”大卫从她身旁经过,礼貌地寒暄。
芳菲注意到,他的目光与荧屏上花花绿绿的“年历”粘连了。
“早,周末过得好吗”在每周一的办公室,这句问候语相当于老北京的“您吃了吗”般普遍。
“好,去烧烤了。你呢?”
“潜水,很精彩!”
“酷!”芳菲笑得如花,然后不动声色地指指荧屏,“多希望周末永远继续,我不用面对这些。”
大卫意味深长的一笑,说:“你没问题的。”然后双唇紧闭,对话结束。
芳菲也闭上嘴,心里却唠叨不停。没问题?你是巴不得我有问题吧!等着瞧,绝不让你看笑话。不过,说易行难,到底如何才能达到丹尼斯的苛刻要求,又不逼垮自己?她望着隔断后大卫露出的一抹金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在纸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做报表和分析所需的步骤、材料就跃然纸上。然后她端详着每一个细节,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这天上午财务部所有人都收到了芳菲的邮件。那,也是一份五彩缤纷的“日历”。大卫看后,不禁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这样真能缓解那封邮件将带来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