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高僧传(中国古代名人传奇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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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惠能——背水砍柴的禅宗祖师(5)

九 明心见性

在众多的信徒中,最远的恐怕要数来自荆州(今湖北襄阳)的通应法师了,他不但自己来,随身还带了数百名门人。

荆州离蕲州不远,惠能十七年前离开蕲州黄梅,以后只听说弘忍大师圆寂了,别的事一概不知道。他想通应法师或许能告诉他一些情况,便抽个空子让人把通应请到方丈里。

通应性情直爽,快人快语,惠能一问,他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原来惠能连夜告别五祖南下后,尾随追去抢夺袈裟的都是些粗鄙之人,神秀并没有追杀惠能的意思。三年之后弘忍大师圆寂,神秀料理完丧葬之事,便带着几个亲近的僧徒离开了凭茂山东禅寺,来到荆州当阳县玉泉山,当上了当年由智者大师创建的玉泉寺的住持,广招门徒,四处说法传禅。宣讲的内容主要来自《楞伽经》,主张勤苦修习,逐渐成佛,人们习惯上都叫作“渐修法门”。

通应的弟子曾去听过神秀讲法,神秀在言语中多次提到惠能的事,攻击惠能不学无术,仅靠几句花言巧语骗取了五祖的衣钵。还说顿悟是靠不住的,庄严佛法岂可轻轻松松不分愚贤都可获得……

通应讲着讲着,见惠能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有些沉不住气了,便停下不讲了,问惠能道:“大师在上,实在说来,弟子也早想请教大师,渐修和顿悟所得的佛果是不是一样的?”

惠能似乎如梦方醒,看着通应说:“既然今天说到这个话题,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本来佛法是没有顿渐之分的,顿和渐说的是领悟佛法的快与慢、迟与早,正常的人都可以顿悟,只有生性愚钝的人才需要渐渐成佛。神秀师兄硬要让人们苦苦修行,是要让聪明人学呆,好比一个人走路,本来几步可到,偏要一点一点朝前挪。

这还不算,慢慢地到达也行,问题是像他那样坐禅人定,是向着与成佛相反的歧路上走,南辕北辙,缘木而求鱼,如何成佛?所以要依我看呀,渐修法门不过是故作神秘、故弄玄虚罢了!”

通应听完这番话,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这针锋相对的言语,句句像利箭,看来惠能大师与神秀积怨不浅啊,我得好言相劝才是。

想到这里,通应尽量装出轻松的样子,话题一转说:

“大师犯不着生气,不管怎样,大家都是同门中人,而且您是六代祖师,名正言顺。”

惠能听通应这么一说,有些好笑,看通应那意思,还以为自己方才那番话是出于对神秀的怨气而说的。他笑道:“我并没有气恼,当初许多人把我追得东逃西躲,好几次差点送命,我都没有怨恨他们。想我禅宗历代祖师无不提倡以无念无住为根本,也就是任何事都不放在心里,世俗世界的善恶好坏美丑亲仇爱恨,全都视而不见,受到别人的辱骂、欺骗,从不想着去报复。说到底,就是每时每刻都不要追忆已经过去的事情。假如对已经过去的事总是恋恋不舍,对眼前的事又要全力以赴,对未来的事还要制订许多宏伟的计划。这样各种念头缠绕,使人身心交瘁,还怎么去体悟佛法?俗世人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其实呀,习禅之人的胸怀大如天!我对神秀毫无怨心,我也相信你所说的神秀议论我的话是真,习禅之人决无世俗社会中常见的尔虞我诈。”

这一席充满禅理的话语,立时打破了通应禅师的顾虑,他看着惠能,会心地笑了。

通应的顾虑打消了,可是其他慕名而来的弟子们却仍难以摆脱心头的迷惘。

刚来到宝林寺时,见这里山清水秀,精舍严整,看到的、听到的都很新奇。他们盘算着,跟上鼎鼎大名的六祖大师惠能,一定能聆听到深奥的教诲,在修行上会有长足进步。可是时间一长,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涌上心头,感到内心空荡荡的。以前,他们在师父的训诫下每天要做功课,除了干一些杂事,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人定。现在倒好,惠能大师干脆什么也不管,只是吩咐大家每天干些琐碎的杂活,众人也不好明说,于是私下里便纷纷议论,有几个性子急躁的甚至打定主意,准备离开这里。

风声传到惠能耳中,他心里暗暗高兴,心想:是火候了,此时不讲,更待何时!

第二天,惠能把全体门人都召集到大讲堂,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把大家请来,准备专门讲一下坐禅。”

众僧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惠能继续说道:“近日来,我听到许多议论,抱怨我们这里不注重坐禅。今天我可以告诉大家,其实我们每天都在坐禅,只不过我们的坐禅不是让人静静不动,而是不拘一格。只要保持思想纯洁,不受一切外来的善恶是非的影响,那么就是在‘坐’。心灵的净化导致了对自我本性的清醒认识,这就是进入了‘禅’境。外动而内静,比起那些终日静坐、内心却心猿意马的僧人来,当然要好得多。”

看到大家那恍然大悟的样子,惠能出人意料地说:

“我看到你们都像完全听懂的神气,其实你们心中还存在一个很大的、许多人早就想说而又没说出口的疑问。你们大家一定都在纳闷:既然这顿教法门无需打坐,日常起居行坐都可以叫作坐禅,那么干嘛非得呆在这宝林寺不可呢,反正都听过说法,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大家为何不各归本籍呢?”

众门人被惠能一语道破心事,都露出难为情的神色。

惠能笑着继续说道:“按道理你们都没有必要来,可要是不来,再简单的法门你们也不知道该怎样领悟。你们能够远道而来,也算我们今世有缘,我不能明明知道打坐于成道无助,还要让你们去苦修。我只能吩咐你们干一些有益身心的活计,慢慢观察、督促你们,给你们传授顿悟的方法。明心见性说起来很简单,可是要掌握明心见性的方法,却要花很大功夫。想我当初在弘忍大师那里,不但不曾打坐人定,而且是整整舂了八个月米,五祖认为我已明心见性,就把衣法传给了我。今天你们听了我的说法,各人下去用心体会。我们这顿教法门是普度众生的法宝、将来还得仰仗诸位广为传播,使之发扬光大呢!”

从此以后,众人的心算是稳定下来,一心一意地体悟惠能的顿教法门。

十 刀光佛影

惠能的声望越来越高,引起远在荆南玉泉寺的神秀一派的极大不安。神秀本人并未太在意,可是他的得意门徒普寂、义福等人却慌了手脚。

这普寂也不是个平庸之辈,他俗姓冯,是蒲州河东(今山西永济)人,自幼聪颖过人,处事果断。神秀刚在玉泉寺树起传法的大旗,他就不远千里赶去投拜,不久就和义福等人成为神秀门下高徒。惠能在曹溪创立顿悟法门的同时,他们也和一班弟子拥戴神秀为六祖,普寂被公认为是六祖的继承人。

普寂找到义福,对他说:“神秀师父怯懦有余,现在倒好,曹溪的教法都快传到玉泉来了,师父还是无动于衷,我可受不了这份窝囊气!”

义福听罢也愤愤不平,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一件大事。听从洛阳来的一位故人说,当今圣母神皇武则天大崇佛法,频下诏书,迎请各地有名的高僧入宫说法。假如惠能被邀人宫,我们玉泉寺的前景就不妙了!”

普寂一听当时就急了,两人一合计,就来找其他师兄弟商量。众人被普寂一鼓动,顿时个个义形于色,都同意给惠能来点厉害瞧瞧。有的人建议干脆去放把火,把宝林寺烧个干净。有的提出召开大法会,向曹溪提出挑战,双方谁辩论输了,以后永远甘拜下风,这时候,来玉泉时间不长的志明和尚说话了:

“诸位师兄弟说的办法,贫僧觉得都不可行。贫僧有个主意,不知好不好。贫僧有一俗家相好,姓张名行昌,祖籍江西,流落到当阳。此人性情粗犷,最喜打抱不平,加上有一身好武艺,在这一带很有些名气。依贫僧之见,可把此人请来,让他替我们去教训一下惠能怎么样?”

众人齐声叫好:“这主意不错!事不宜迟,烦劳志明师弟尽快去办。”

普寂觉得这手段并不好,但一时又想不出别的办法,便一再叮咛道:“点到为止,让惠能有所顾忌就行了,不可把事情做绝。”

志明当下便去找张行昌,对他说了惠能的许多不是,还说如今玉泉寺的众人都很痛恨惠能,可就是不敢碰。

这张行昌一听就火了,大叫道:“我去把他剐了!”

志明赶快拦住:“此事不可鲁莽,只要给他点颜色瞧就行了。事成之后,贫僧这里奉送黄金十两作为酬谢。”

当晚,行昌稍稍打点一下,怀里揣一把尖刀,直奔曹溪。

正在行昌一路饥餐渴饮、日夜兼程向曹溪赶来的时候,这一天,惠能照例升座讲法,忽然觉得神思恍惚,赶紧念动法咒,默诵起《金刚经》,顿时,眼前江天寥廓,万里如镜,只见一个人面露杀机,正急急向曹溪方向赶来。

惠能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不动声色照常说法。

到了晚上,惠能取出十两黄金放在卧榻之旁的禅椅上,然后把方丈室的大门虚掩着,吹熄灯烛,安然高卧。

行昌躲在宝林寺外,等到夜幕降临,便越墙而入,藏在大雄宝殿的佛龛后面。又等了两个时辰,寺里渐渐静下来了。他估摸着和尚们都睡了,便蹑手蹑脚地朝方丈室摸来。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行昌轻轻一推方丈室的门,那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行昌心里纳闷,迟疑了一下还是闪身进到里面。

屋子里更黑,行昌听到均匀的鼻息声从窗下传来,他举起尖刀,忽然想起志明一再叮嘱他,不能把事情做绝,便把刀又放下了。转念一想,我既然来这一趟,何不干得彻底一些,我今天把惠能杀死,回去后说不定他们还得多给我金子呢。

这行昌一念之差,恶向胆边生,一个箭步抢上前去,照着惠能的脖子就是一刀。只听一声响,行昌就觉得像是砍在石头上,刀一下被弹了回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来不及细想,牙一咬,又是两下。三刀下去,都被弹了回来,行昌心里发毛,还想再砍,这时惠能说话了:“大胆凶徒,还不放下屠刀!正剑不邪,邪剑不正,你被人利用,刺杀良善,岂能伤我毫发!我欠你的只是十两黄金,并不欠你一条人命!”

行昌大惊,赶忙扔掉尖刀,趴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哀求惠能饶恕:“弟子已领教大师的神威了,愿马上出家为僧,终生侍奉大师!”

惠能拿过十两金子递给他,对他说:“你赶快离开吧,如果我的弟子知道你是刺客,必然要加害于你。你要出家,改天换身装束再来吧。”

行昌含泪拜谢,当时辞别惠能,不久就到一所寺庙里出家为僧,勤修佛法,进步很快。有一天忽然想起惠能的嘱咐,就远道赶到宝林寺参见惠能。惠能见是行昌,就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来。行昌答道:“上次承蒙大师宽恕,即使出家也难以报答,唯一的办法就是追随大师身边,弘扬佛法,拯救芸芸众生。”

十一 以退为进

惠能的禅学好比一棵生命力异常茂盛的大树,野火烧不死,风暴摧不折。

可是,凭借着地利之便,加上众徒弟推波助澜,神秀在政治上却迎来了他的黄金时代,他就像迟开的玫瑰,在晚春时节一枝独秀,又像是西天的红日,在即将沉没的时候大放异彩。

久视元年(700),武则天敕令贴身内侍,到玉泉寺迎请神秀大师,使得神秀一派的威势,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