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终于盼来了一艘可以乘坐的商船。此船的大小和上一个船大小差不多,乘客也有二百多人。船上备有五十天的口粮,四月十六日正式出发。
商船朝着广州方向航行,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夜里,突然下起暴雨。狂风怒涛几乎要将船掀翻,乘客们非常惶恐,而法显则虔诚称念观音圣号,祈求保佑。天亮后,几个婆罗门在一旁议论:“坐此沙门,才使我们受此大苦,应当将这个不吉利的老家伙扔到海里,我们不能因为他而遭到厄运。”说着他们便准备动手。
法显身旁的一位居士说:“你要扔他,那把我也扔下去吧!不然就把我杀了。你如果把这个和尚扔了,我到了汉地就向国王告你。汉地国王敬信佛法,十分尊重和尚。”听到这里,那几个人都很害怕,他们再不敢说要把法显扔下去了。
此后天气一直不好,舵手无法看清方向,耽误了许多时间。预计最多只有五十天的航程,可航行了七十天后,还不见商船靠岸。船上的干粮和淡水用完了,大家只能喝海水吃海草维持生命。舵手想尽各种办法以调整方向,企图朝西北方向行进,以寻找海岸。
到底船漂到了什么地方,至今没有定论。1971年,墨西哥史学家苏里士认为,中国东晋高僧法显为发现美洲的第一人,并以古代刻石为据,指出法显当时乘船漂泊到了美洲,登陆的地点是墨西哥的阿卡布吉港。此后又有许多人著书立说,证明法显的确航行到了美洲。不过我们这里还是按传统的观点继续讲述法显的故事。
且说法显一行又经过十二个昼夜的航行,终于找到了陆地,商船如获救星,立即靠岸抛锚。上岸后,法显心里才稍微安稳了下来。这天他忽然发现有一种叫作藜藿菜植物,不禁喜出望外,因为他据此可以知道自己终于回到了汉地。同行的人有的说还未到达广州,有的说已经过了广州,法显也不清楚。想打听一下,又找不到个人影。于是他们便坐上小船进入海湾,想找人问明到底来到什么地方。
找到两个猎人,法显简单地自我介绍后,说明情况。
猎人十分热情地告诉法显,这里是青州长广郡(在今山东省即墨县西南)的牢山(今崂山)南岸。
长广郡太守李嶷,崇敬佛法,听说有和尚拿着佛经佛像乘船渡海而来,马上带人来到海边,迎接经像回郡。
船上其他人从牢山附近置办了一些路上所需物资后,便向扬州方向去了。法显则被青州刺史刘道怜邀往彭城(今江苏徐州)。
法显在彭城期间,得到了非常周到的照顾,怎奈年事已高,身体一时还恢复不了。由于身体不适,法显躺在床上的时间相对多了,可那万千的思绪却并不因为躯体的躺倒而停息。他思念朋友,呼唤着业已离开人世的慧景、慧应的名字,又为得不到道整的消息而痛心。他想起自己当年从长安出发时,一行五人,而今孤苦伶仃,顾影自怜。他多么想回到长安,看望一下昔日的师长,亲自目睹长安的变化,尽早开始翻译带回来的经典……这一天,刺史刘道怜亲自前来看望法显,非常真诚地说道:“大师为了弘传圣教,屹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现在已如愿以偿。刘某恳请大师留在彭城,享一享清福,安度您的晚年吧!”
法显合十致礼,口中说道:“刺史的一片盛情,贫僧非常感激。只是重任在前,时不我待!贫僧还想在有生之年,将所求经典翻译出来,以充实汉地佛门之律仪与戒规,弥补昔日之不足,让无上佛法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发扬光大。”
“大师的宏愿实让刘某感动,只是您的身体还未恢复,等您身体好转后,刘某一定为您实现大愿而竭尽全力。”
虽然刺史刘道怜嘴上答应得畅快,无奈这里难以找到译经方面的得力助手。法显便在身体好转后离开青州,南下到当时的都城建康(今江苏南京)。
在法显南下的同时,一位天竺僧人佛陀拔陀罗也来到了建康,住在城内的道场寺。
东晋义熙九年(413)秋天,法显抵达建康。刚一落脚,就被当时提倡译经的江南大师慧远迎请到道场寺。
说来真巧,当年在张掖加盟法显求经行列的宝云,也辗转来到道场寺。法显在佛陀拔陀罗和宝云的帮助下,立即开始译经,几年间便陆续译出:
《摩诃僧祗律》四十卷。此为印度大众部所传持的戒律,译出成为中国律学要典之一。
《大般泥洹经》六卷。此为大乘《涅槊经》的初译。
《杂阿毗昙心》十三卷。此为印度佛教名著之一,与南朝宋僧伽跋摩等译的《杂阿毗昙心论》为同本异译。
《僧祗比丘戒本》一卷。
《杂藏经》一卷。此经与《鬼问目连经》(后汉安世高译)、《饿鬼报应经》为同本异译,但文理稍别。
《方等泥洹经》三卷。
以上共六部六十三卷,译文十分朴素,十分传真,别具一格。
与此同时,法显还写了一本《佛国记》,记述了自己从长安出发到返回汉地的十五年间所游历的近三十个国家的所见所闻,其内容不但有佛教的分布与流传,而且还包括西域、中亚、南亚、东南亚各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地理、交通、风土人情等许多方面,其影响远远超出了佛教范围,成为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一颗明珠,受到世界各国的普遍重视,现已翻译成英、法、日、德等多种文字,被列为世界文化名著之一。
自从开始译经以来,法显颇感老之将至,时不我待,所以他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夜以继日,不弃寸阴。可岁月却毫不留情,转眼间,他已是八十多岁的高龄了,虽然勇气犹在,热心不减,但毕竟精力衰退,行动日益不便。
弟子们都十分担心,法显自己更是心急如焚,看着那历尽艰辛从西天取回的经典尚未译完,他恨不得再年轻十岁。但法显毕竟是虔诚的佛教徒,他知道缘法定数是不可违逆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感到自己今生的因缘就要尽了。
恰在这时,东晋王朝内部发生了动荡,一场改朝换代的战乱一触即发,建康城人心惶惶,许多人都纷纷逃离京师。法显的译经事业正在紧张地进行,可时局动荡,日甚一日,弟子们只好劝法显离开这里。法显本来就对京城闹市不感兴趣,特别是饱经风霜之后、往他土之前,他更喜欢清净自守,与佛典为伴,淡泊度日,远离尘嚣,何况这时京师形势又如此险恶,于是,他与弟子们商量决定,前往当时局势比较安定的荆州。
溯江而上,一路艰辛,法显等人终于来到了荆州,住进了江陵的辛寺。这里的房舍并不太多,寺域也不很大,但青草遍地,奇花处处,古树葱郁,溪水环绕,景色秀美宜人。法显十分喜欢这里,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梵夹尚未打开,法显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南朝宋景平元年(423),一代大师终于在江陵辛寺趺坐而寂,终年八十六岁。
法显从印度取回的梵本佛典《长阿含经》、《杂阿含经》、《弥沙塞律》和《萨婆多律抄》等约近百卷,均未来得及翻译,其中大部分后来又由他人翻译成汉语,也算是对法显在天之灵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