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珍藏一生的经典散文:一场游戏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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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梦跳动的涟漪(5)

我在信中说,你就是一首婉约的宋词。我说我小时候知道一个神话,说一个画家喜欢上了一个**********,他画呀画,终于画出了这个**********,然后他把这幅画挂在寝室(不是画室)里,天天对她倾诉衷肠。他的痴情真的感动了这个画上的女孩,她从画中走下来。我在信中说,我也有梦,也梦见一个女孩,可惜我不会画画,但我希望我梦中的那个女孩能明白我的心意,希望她有一天推门进来说:“嗨!我是杨果。”

没过两天,周查告诉我杨果回信给他了。看着周查乐不可支的样子,我却有种想哭的感觉,因此平生第一次喝醉。

接下来,我替周查给杨果写了第二封、第三封信。提起笔写上杨果这两个字,我完全忘了是在替周查写信,好像每一个字都是从我骨子里喊出来的,她面对的是周查,她接受的却是我的心。我是开启她心灵的钥匙。杨果随着我一次又一次滚烫的话语,一步一步和周查走近了,然而这意味着我永远和她失散。

有一次,我在花园里看书,我看到杨果挽着周查的胳膊,小鸟依人的样子,我被眼前的情景灼伤了。我把手中的书撕得粉碎,我的心也像是碎了,四分五裂地疼。

我拒绝了周查再让我帮他给杨果写信的请求。也许周查永远也不知道我不替他写信的原因。我不懂,捧在自己手里的幸福为什么要轻易送给别人呢?我承认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得到杨果的情感。那个周末杨果来找周查,恰恰周查回家了,我们就聊起了周查,我说,周·乔丹不错吧?

杨果沉思片刻说,以前我一直认为喜欢运动的人都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没想到他的情话也是那样动听。我失态地哼了一声。我真想对杨果说,那些信是我写的,那是我的灵魂,那是我灵魂最动情的分泌。可杨果没有发现我的异样,还在如痴如醉地说着周查的好。我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如破了的气球。

3.毕业后,我谈过几个朋友,可杨果的影子总是在我的左右,她成了一个标本,我习惯于把她们和杨果相比,这样相比的结果是分手,因为她们谁也不是杨果。但是有一个女孩最终改变了我,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王九减一蛋,她说爱情不可抄袭,也不可复制,抱着这样的心思恋爱,对她就是辜负,她说她就是她,而非什么杨果,凭什么要她给杨果垫背?

我笑了,我觉得她说得真好,我感激她的嘴,我热烈地把初吻给了她,并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有天夜里我接到了杨果的电话,我以为她请我喝喜酒,可是不是。她说周查出了车祸。这跟俗套的爱情故事非常相似,但等我看到面目全非,整个头只有一只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的周查时,我觉得生活除了俗套还有恶毒。

周查刚从第二次昏迷中醒来,他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和我说起大学的时光。说真的,大学的那段时光对于我来说是苦涩的,但此刻我一点也没有了那种感觉。

周查说,他这一生最怀念的就是那四年的生活,现在他最愿意回首的也是这四年中的一些事。他再一次把我带进了美丽的校园,他的眼睛分外明亮,他让杨果休息一会儿,“有余光中在这儿陪我就行了。”杨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她缓缓地离开了。

周查说,我是他这一生中最难得的朋友,他最不后悔的是有杨果相伴。他说,余光中,我这一辈子都欠你的,因为我知道你爱着杨果。在你拒绝代我写信后,有一天,我偷看了你的日记。因为我知道你爱写诗,我想抄两首送给杨果,可我看到了另一个你,你深爱着杨果,甚至比我更爱她。可因为我,我是你朋友,你什么话也不说,你真够朋友。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挣扎。你跟踪过我和杨果,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在电影院里,我知道你坐在我们的后面;在长廊里我看到你在另一个长凳上坐着。可是,我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杨果,并且我一点儿也不想退。当时我想过,我要把实情告诉杨果,让她选择,假如她选择了你,我就一生不娶。可是我没有勇气,我害怕失去杨果,不敢告诉你、告诉杨果这一切。

周查说到这里,我强忍着的眼泪流了出来。所有的恩怨并不重要,我只想他能活着,我还是打断了周查,我说,周查,你会没事的。

周查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他示意我停下,他说,杨果还没来,他还要再坚持,他有话跟她说。我喂了一汤匙水给他,可他的嘴唇肿得非常厉害,喂不进去。他的眼睛非常的亮,非常的不正常。站在一边的周查的亲人都强忍着泪水。“把杨果找来。”杨果来了,跪在周查的床边,脸贴在周查缠满纱布的脸上。周查伸手好像要抓着什么,我握着他的手,他把我的手又放下,他又摸索杨果的手,然后慢慢挪过我的手,又把我的手放在杨果的手上。他这个举动出乎我的意料,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我已经有了女友,此时此刻,我无法把我的手抽掉,这样三双手放在一起,不是握,因为他已经没了力气。他的声音不算小,我们都能听到。他说:“杨果,余光中比我更爱你!”

这是周查这一生中最后一句话。我和杨果都哭了,她伏在我的怀里,我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双手不是垂着,也不是举着,也许只是张着,我不知道我的手该放在哪里。

4.后来,杨果约我出来,杨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爱如果错过那一声呼唤,它可能再也得不到回声。像我,像周查,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头,心中有爱埋起来。

我们紧紧拥抱,然后,一东,一西。

一点点地错过

他们读书的时候开始暗恋上彼此。但也只是暗恋,谁都不开口去说。

他是学生会叱咤风云的人物,不仅被全校女生们崇拜着,连老师都敬他三分。她则是省大学生声乐大赛的冠军,而且人也漂亮,是许多男生的梦中情人。都是优秀的人,当然也都有自己的骄傲,等着对方能先写情书来,说破这段难熬的暗恋。

她本是在大学附近的舅舅家住的,因为厌恶拥挤的宿舍,尤其是夏夜里猖狂的蚊子。她的皮肤很敏感,被蚊虫叮咬了,就立即会起大片的斑痕,严重了还要打针吃药才能彻底治愈。但自从知道文学院的女生宿舍楼对面就住着政法学院的男生时,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从舅舅家搬进了宿舍。

暮色四合的时候,她开始抱着吉他,在阳台上坐下来,唱自己编写的歌曲。一首首地唱,直唱到对面阳台上,都站满了男生,他们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在她的歌声里狂欢,甚至有大胆的会朝她喊“我爱你”!她只是轻轻弹唱着,全然不理会他们歇斯底里的喊叫。夜色里的她,优雅,迷人,又伤感。伤感什么呢?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弹了那么久,都不见他走出来,哪怕是站上片刻也好啊。微微合起的窗帘里,可以看见他不停地走来走去,似乎有什么东西,郁积在他的心里,只有靠这样走,才能一点点地将它们从心里丢掉。

她当然不知道,其实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像那些普通的男生们一样,大胆地站到阳台上去,高喊出心中的渴盼与柔情。可是,这歌声,不只是唱给自己听的吧?如果他主动地去求她,她会不会像对别的男生一样,高傲地扭头走开去?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听她的歌唱,也任由她一天天忧伤地唱下去,还有他所不知道的,蚊虫对她猖狂的叮咬。但他清楚地记得她所有的课程安排,记得她最常去的自习室。他会守在外面,等上几个小时,看她出来了,迅速躲到阴影里去,而后在夜色里,陪她走一段。当然,是一前一后地走,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还欢快地吹着口哨,像一个狂放不羁的少年。

他举办了许多次歌唱比赛,每一次都好评如潮。但他并不开心,因为缺少了她,他所有的劳累,只是为她的。

所谓的荣耀与夸赞,对他而言,不过是空气一样,可以忽略不计的。

可她却从没有参加过。不是不屑,而是担心,他会不会看轻了她?曾经在省里屡次获奖的一个人,连学校里这样不成规模的小活动都来参加,不会是歌声衰退了吧?她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躲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看他在台上潇洒自如地做着主持。直看到他给获奖的选手颁奖,还很幽默地拥抱他们。每年的冠亚军,总是女孩子。在他的拥抱里,会兴奋地来一声大叫。有一届的冠军,甚至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吻。她总是看不到结束,就从沸腾的人群里匆匆逃了出去。

她和他一样,都是不缺少绯闻的校园名人。人人都以为他们是被爱情宠坏了的,所以便不怎么专一和认真。但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其实对彼此的爱恋,任是什么样的狂风暴雨都不会摧毁。他们坚信,只要,只要对方能够先走上前来,说一句:能不能让我爱上你……那么,他们便会放弃一切的虚荣和骄傲,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这场渴盼了许久的爱情里去。

可是,那样艰难又轻易的一步,却是谁都没有迈出。在毕业的散伙饭上,他们被彼此的朋友叫到一块去。不知是谁喝醉了酒,拉着他大声地朝她嚷:如果没有这座显赫的大山在前面挡着,估计全校男生的情书会把你淹没!可是这家伙,怎么就从来不去阳台上听你的歌呢?

已是毕业,大家都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他们便也只是在哄堂大笑里,跟着笑。直到曲终人散,他们抱着留言簿各自走开。心里在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