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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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苏格拉底:假使一个人不能对自己的看法做出逻辑推理,那么他能得到我们主张他们应当具备的任何知识吗?

格劳孔:当然不能。

苏格拉底:至此,格劳孔,这不就是辩证法所订立的法律正文了吗?虽然它的确属于可知世界,但是我们可以在上文提到的那个视觉能力变迁中找到它的摹本:从看到阴影到想要去看真实的动物,然后看到星星,最后看到太阳本身。同样的道理,当一个人不管感官的知觉而只靠辩证法通过推理来寻求发现每一种事物的本质,并且一直坚持到靠思想本身感悟善者的本质时,他就到达了可知事物的顶峰了,就像前面比喻中的那个人到达了可见世界的顶峰一样。

格劳孔: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那么怎么样?难道这个思想的过程不是叫做辩证的过程吗?

格劳孔:当然是。

苏格拉底:一个人从禁锢中被释放出来,从阴影转到投射阴影的影像(也就是指比喻中物体)再转到火光,然后从地穴中上升到阳光里,此时他只能看见水中的神创幻影和真实事物的阴影(不是那个不及太阳真实的火光所投射的影像的阴影),还不能直接看动物、植物和阳光。正如在我们的那个比喻中,人身上最明亮的东西被转向而看见可见物质世界中最明亮的东西那样(前者指眼睛,后者指太阳),我们关注的是这些科学技术的整个学习研究过程能够引导灵魂的最善部分上升到看见实在的最善部分。

格劳孔:这个说法我同意。虽然我的感觉是一方面很难完全赞同,另一方面又很难不赞同。无论如何——既然我们以后还是要多次重复听讲的,而不是只许听这一次——让我们假设这些事就如刚才所讲的那样吧,让我们接着来讨论法律正文,就像前面讨论序文一样来讨论它吧。那么请告诉我们,辩证法有什么能力?它有哪几种?都用的什么方法?既然这些问题的答案看来或许能把我们带到休息地,到达旅程的终点。

苏格拉底:我亲爱的朋友,你不能跟着我再一块前进了,倒不是因为我这方面不愿意如此,而是因为现在我想给你看的将不再是那些所谓比喻的影像了,而是事物的本身真实了,当然是它让我看见的——虽然我们不能断言我们看见的这些东西就是确实的实在,但是可以确定,我们一定想看见的实在就是这一类东西。难道不是吗?

格劳孔:当然是。

苏格拉底:那我们就可以宣布,除了辩证法有能力让人看到实在,可以使学习过我们所讲的那些学科的人看到它,再无他途,不是吗?

格劳孔:我敢说这个论断是正确的。

苏格拉底:这点无论如何是不会有人同我们来唱反调,认为还有其他任何研究途径,可以做到在一切情况下系统地确定每一事物的真实本质的。而其他任何技术科学则完全是为了人类的想法和欲望,或者为了事物的产生和制造,或者为了在这些事物产生或制造出来之后去照顾它们;至于我们所讲的其他科学,即几何学和与之相关的各学科,虽然对实在认识到某种程度,但是我们可以发现,它们也只是迷茫地看到实在,只要它们还在一成不变地使用它们所想的假设却不能给予任何说明,它们就仍然不能清醒地发现实在。因为,在前提为不明之物时,结论和推出结论的中间步骤就也是由不明白的东西构成的,那么在此情况下结果的一致怎么能成为真正的知识呢?格劳孔:确实是成不了。

苏格拉底:所以,唯一的研究方法就是辩证法,它能够不用假设而一直升华到第一原理本身,从而在那里找到可靠的依据。当灵魂的眼睛真的深陷在无知的沼泽中,辩证法能轻松地拉它出来,带领它向上,并且用我们所讲过的那些学习科目帮助完成整个转变过程。我们常常根据习惯称这些学科为一门一门的知识,但事实上我们需要另外一个名称,一个表明它比看法明确些又比知识含糊些的名称。前文中我们用过“理智”这个名称。但是我认为,在有如此重要的课题摆在我们面前需要探讨的情况下,大可不必为了一个字再去辩论了。

格劳孔:当然。

苏格拉底:那么让我们对前面用过的这个名称感到满足吧(见前面511D—E),将第一部分称为知识,第二部分称为理智,第三部分称为信念,第四部分称为想象;又将第一部分与第二部分合称理性,将第三部分与第四部分合称意见;意见是与产生世界相关的,理性是与实在相关的;理性与意见的关系就好比实在与产生世界的关系,知识与信念的关系、理智与想象的关系也如同理性与意见的关系一样。至于那些和灵魂状态对应的事物之间的关系,以及它们再各自细分为两部分——能意见的部分与能理知的部分。这些问题,格劳孔,我们还是避开吧,省得我们陷入一场更耗时间的争辩中去。

格劳孔:好的,起码在我能跟着你的范围内,我赞同你其余部分的观点。

苏格拉底:你不赞成将一个能正确为每一事物的真实存在辩护的人称做辩证法家吗?你不赞成将一个不能对自己和别人作出正确论证的人,说成没有理性、不了解事物的实在吗?

格劳孔:我怎能不赞成呢?

苏格拉底:关于善者用这个说法不也一样合适吗?一个人如果不能通过论证将善者的理念和任何其他事物区分开来并为它下定义,不能像在战场上经受攻击那样历经各种考验磨炼,并竭力用实在而非用意见打量一切事物,在正确的方向上将论证进行到底还不出现失误。如果他缺少这种能力,你就会认为他并非真的了解善本身和其他特殊的善者;可是假如他触及的是大概轮廓,他就只对它有意见却没有知识,他这一辈子就只能是在打瞌睡做迷梦,甚至还没清醒便已进入黄泉之下、阴曹地府了。是不是?

格劳孔:是的,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苏格拉底:可是,如果事实上你开始教育那些目前你还只是在口头上教育的孩子们,我想你一定不会允许他们掌管国家、决定国家大事的,既然他们像几何学上的无理线一样无理性。

格劳孔:当然不会允许呀。

苏格拉底:所以你不得不靠法律规定他们要特别关注训练,培养自己能用最科学的方法提问和回答问题。

格劳孔:我想按你的意思制定这样的法律。

苏格拉底:那么,你是否也认为,辩证法像墙头石一样,要放在我们教育体制的顶端,再不能有任何其他学习科目置于它之上的是正确的了,而我们的学习课程将止于辩证法就可以了?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现在留给你的任务就是选定谁去研究这些功课,如何选法。

格劳孔:显然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在前面选择统治者时挑选的那种人?

格劳孔:当然。

苏格拉底:那么,你得认为,对大多数方面来说,我们不得不挑选那些同样具有天赋品质的人,必须得选择那些最坚强、最勇敢、在可能范围内风度最佳的人。另外,我们还得要求他们不但品格高贵严谨而且还要具备适合这类教育的天赋。

格劳孔:你指的是哪些天赋呢?

苏格拉底:亲爱的格劳孔,首先他们得热爱学习,还要学习起来轻而易举。因为比起对体力活动中的辛苦,灵魂对学习中的辛苦是更为可怕的,因为这种艰苦更贴近灵魂,为灵魂所专受,而不与肉体共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我们还要他们记忆敏捷,不屈不挠、热爱一切意义上的艰辛。否则你怎能想象,他们有人愿意忍受肉体上的一切辛劳去完成如此艰巨的学习和训练课程呢?

格劳孔:确实除非天赋异禀,是没有人能这样的。

苏格拉底:如我前面说过的,我们目前所犯的错误以及由此产生的对哲学的蔑视,在于它的同伴和追求者不配做它的同伴和追求者。他们应当是真子而不应当是螟蛉假子。

格劳孔:我不太懂。

苏格拉底:首先,立志做哲学的人对待艰辛一定不能抱着瘸子走路的态度,不能心里一半爱劳动,一半怕劳动。如果一个人喜欢打猎、角斗和各种体力方面的运动,却不喜欢学习、听讲、研究等诸如此类的智力上的脑力劳动,相反地,只喜爱智力方面劳动不爱体力劳动的也是像瘸子走路似的。

格劳孔:你的话太正确了。

苏格拉底:有关真实,我们不也要把下面讲的这种人的灵魂同样看成是残废的吗?他厌恶有意的虚假,不能忍受它存在于自己身上,看到别人有这种毛病更是火冒三丈,但却无怨无悔地接受无意的虚假,当他暴露出自己的无知时却并不着急,泰然自若地看待自己的无知,就如同一只猪在泥水中打滚一样。

格劳孔:这种人的灵魂确实应该被看做残废。

苏格拉底:至于节制、勇敢、宽宏大量以及其他各种美德,我们也必须一样警惕地区分真的和假的。原因是,若是个人或国家缺少这种识别真假所必需的知识,他就会无心错用一个跛子或假好人做他个人的朋友甚至国家的统治者。

格劳孔:一定会这样。

苏格拉底:我们必须小心地避免所有这些错误。假如我们选出了身心健康的人并且让他们接受我们长期的教育和训练,正义本身就不会责怪我们了,我们就是保护了我们的城邦和社会制度。如果我们选择了另一类人,结果就会完全相反,我们就会让哲学遭到更大的嘲讽。

格劳孔:这的确会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苏格拉底:虽然事情的确如此,但是我认为此刻我已经让自己显得有点可笑了。

格劳孔:怎么?

苏格拉底:我忘记我们不过是在开玩笑呢,我的态度竟然就严肃认真起来了。要知道,我在说话的过程中一眼瞅见了哲学,当我看到它受到不该有的诽谤时,产生了厌恶,在谈到那些应该对此负责的人时,我说话太严苛了,甚至有点像发火了。

格劳孔:不过说真话,我听着倒没觉得太过严肃。

苏格拉底:可是,作为说话的人,我自己感觉太严厉了。不过我们一定得记得,我们原来总是选举老年人,放到这里可不行。梭伦曾说人到老可以学很多东西。我们一定不能相信这种话。人老了不能多奔跑,更不能多学习,只有年轻时才能胜任一切繁重劳累的事情。

格劳孔:你说得很有道理。

苏格拉底:那么,算学、几何以及所有凡是在学习辩证法之前必须打好基础的预备性科目,就不得不趁他们还年轻时传授给他们,当然不要采用强迫的方法。

格劳孔:为什么?

苏格拉底:因为一个自由人是不应该被迫地接受任何学习教育的。虽然身体上的被迫劳累对身体无害,但,被迫接受的学习教育却是不会在心灵上生根的。

格劳孔:你说的话很有道理。

苏格拉底:所以,我的朋友,请不要逼迫孩子们学习,可以尝试做游戏的方法。在游戏中你可以更好地摸清楚他们每个人的天性。

格劳孔:这有一定的道理。

苏格拉底:你是不是还记得,我们提到过,得让我们的孩子骑着马到战场上去见识见识打仗,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量让他们靠近前沿,就像小野兽那样尝尝血腥味?

格劳孔:记得呢。

苏格拉底:在这一切的艰苦的身体锻炼中,在学习和在战争恐怖时总是表现得很能干的那些孩子,应该被挑选出来。

格劳孔:在几岁上?

苏格拉底:在必需的体育训练马上过去的时候。因为这段时间里——两年或者三年——他们是不能做别的事的。过度的疲惫和长时间的睡眠是学习的敌人,再加上考查他们每个人在体育方面的表现也是对他们整体考查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

格劳孔:这倒是。

苏格拉底:度过了这段时间之后,从20岁起,那些被挑选出来的青年将获得比别人更多的荣耀,他们会被要求将以前小时候分散学习的各种课程内容综合起来,钻研它们相互间的关联以及它们同事物本质的关系。

格劳孔:这正是能获得永久知识的唯一途径。

苏格拉底:这同时也是有无辩证法天赋的最主要的试金石。只有能在联系中对待事物的才能成为一个辩证法者,不然就不是一个辩证法者。

格劳孔:是这样。

苏格拉底:你应该把这些天赋的条件烂熟于心,从第一次挑选出来的那些在学习、战争以及履行其他义务时表现得顽强不屈的青年里再做第二次选择,选出其中最富这些异禀条件的青年,当他们满30岁的时候,授予他们更高的荣誉,并且用辩证法测试他们,看他们哪些人能不靠眼睛及其他感官,追随着真理直达纯实在本身。不过在这里,亲爱的朋友,你得多加小心才行。

格劳孔:为什么这里必须多加小心呀?

苏格拉底:你有没有发现,目前在搞辩证法上所引发的恶果?

格劳孔:什么恶果?

苏格拉底:进行辩证法的人违反法律。

格劳孔: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你觉得他们这种心灵状态有什么地方令人十分惊讶,而且还认为是不可原谅的吗?

格劳孔: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