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桃花源里的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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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桃源守护人现身(3)

只听朱老夫人道:“这不必你来啰嗦!当初二师兄为了还玄家的人情,临死还强撑着起来修书给青羊子,几年前听说孙宗乙那些小王八蛋入秦之后闹了个灰头土脸回来,(秦征听这位老夫人骂孙宗乙作小王八蛋,心里大爽,对这位老前辈马上大生好感)这些年又不见玄家的人被宗极门抓到,多半是青羊子看在二师兄的面子出手了。论将起来,咱们倒是欠了云笈派一点人情,本门最欠不得人家人情,如今还在青羊子的徒弟身上,那是刚刚好。”

这几句话说得秦征心头一震:“星弈门!这位朱老夫人是星弈门的前辈!那么她所说的二师兄,就是梨山先生啊!”

玄家有个大仇人,那便是将玄家追杀得极惨的宗极门,又有一个大恩人,那便是多年来曾数次暗中庇护秦渭父子的梨山先生。当初秦征父子走投无路时,也是这位星弈门的前辈强撑病躯,在临终时修书让他们转投到青羊子门下,这才有秦征父子的入秦一行。玄家和星弈门以前有什么渊源秦征不清楚,但梨山先生临终修书时他却在场,当年秦渭在逃亡路上也曾连连叮嘱秦征说:“这些年咱们惶惶如丧家之犬,于天下事也都看得透了,对人间情谊更是看得淡了,甚至许多不当为的事情也做了。但星弈门的大恩我们却无论如何也不可忘记!”

其实也不用父亲叮嘱,秦征对这位保护他们父子二人的老前辈本就既感激又尊敬。在玄门中,梨山先生虽不入五老之列,但在秦征心中却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他对朱老夫人本来就有好感,这时更生了几分亲切,又想:“听朱老夫人的言语,她对我玄家的事所知甚多,嗯,多半是梨山先生的弟子向她老人家禀明的。”

耳听朱序出去,朱老夫人朝帐内道:“云笈派的小子,醒了吧?醒了就起来,你的身子没事了,老婆子知道。”

这时营帐内已无他人,秦征一跃而起,出得帘来。刚才隔着床帐珠帘,瞧不清楚朱老夫人的面目,这时才看明白了,只见朱老夫人满头银发,额头甚宽,双目炯炯有神,眼角却如刀锋,无数皱纹中暗藏冷艳,料来年轻时当是一个极辣的美人。秦征不敢无礼直视,只看了一眼,便拜倒在朱老夫人膝下,道:“晚辈秦征,拜见老夫人。”

朱老夫人往旁边一让,道:“拜我干什么!你也醒了有一会儿了,刚才的一些话应该听到了,我救你只是为了还云笈派的人情,你不必记在心上,老婆子不怕被人记仇,却怕被人记恩。”

不想她这几句话却说得秦征眼眶一热,掉下泪来,道:“老夫人,您怕被人记恩,可您和梨山先生对晚辈的大恩大德,晚辈却如何敢忘怀?如何能忘怀?”

朱老夫人眉头微微一皱:“你和我二师兄又有什么渊源?”

“老夫人,我……我就是当初梨山先生送去青羊谷的玄家晚辈啊。”

朱老夫人这下却听得呆了,看着秦征道:“你……你是玄家的人?玄礼泉那小子的儿子?”她寿登七旬以上,辈分又高,自可叫秦征的父亲作“小子”。

秦征点了点头,道:“是,梨山先生的大恩,晚辈今生今世是没法报了。但只要晚辈有一口气在,今生便不敢忘怀,只要玄家血脉尚存,便不敢忘记星弈门的大恩。”

朱老夫人道:“这么说来,青羊子是收了你做徒弟了,那你父亲呢?”

秦征哽咽道:“家父,家父已经被孙宗乙那厮害死了!”或许是因为梨山先生的缘故,秦征见到这位老夫人后便如见到了亲人,多年来压在心中的秘密与情感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下子全敞开了,说到这里竟失声痛哭。

朱老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脸色如铁,心却柔软,看秦征哭泣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轻抚他的头发,便如抚慰孙儿一般,叹息道:“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却不知是在说秦渭可怜,还是在说秦征可怜,又说,“那么你这次到这附近来,并不是为了帮忙攻打桃源了?”

秦征茫然摇头:“我只是追一个小偷,误打误撞来到这附近,不料却卷进了这场是非当中。”

朱老夫人颔首道:“那就是了,你玄家和桃源渊源不浅,想来你也不会故意去为难桃源一族,若我没记错的话,只怕你小崽子也是在桃源里出世的吧。”

秦征听得愣了:“我……我是在桃源里出世的?”对于这件事情,他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几年前秦征曾随父亲一道寻找过桃源,那是他们曾经寄予厚望,希望能借之逃避宗极门追杀的地方,这时朱老夫人竟说自己是在桃源出生,这不能不让秦征大感惊奇。

“是啊。桃源里收留的,都是既不愿意归附北胡,又因为各种原因不为大晋所容的人。你们玄家在南方仓皇无依,到了桃源,那里的人却当你们是同类——因为里头所有人都是被外面的人视为异类的。”朱老夫人屈指算了一下,道,“唉,人老了,年月都记不清楚了,但我听二师兄提起过,你父亲是带着他大肚子老婆——多半就是你娘躲进桃源待过几年的,算来你应该也是在那里出世,到几岁之后出来才对。怎么,你都不记得了?”

秦征努力地回忆着,却半点印象也没有。

朱老夫人道:“那多半是你太小了。”

秦征自听说“杀胡令”与桃源一事,一直只是权且听着,并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等到这时听朱老夫人说自己是在桃源出生,才蓦地生出一股要弄清楚桃源底细的冲动。

正要多问些有关桃源的事,帐外有人来请安,却是朱序派了人来问“玄鹤子”是否已经醒转,若是醒转则朱大将军有请。朱老夫人道:“他多半是要请你喝酒,你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就去一下吧。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聊。”

秦征便随那侍从出来,一路暗中留神,见军队布列阵势气象森严,心道:“爹爹曾说,星弈门由兵法入玄武,为兵家大略所归,朱序虽然不是星弈门嫡传弟子,但家学渊源,反过来以玄武入兵法,这阵势的确精妙!”

那侍卫却不是带着他走向主将大帐,而是来到一处开阔的悬崖上,侧靠一座数十丈高的孤峰,下临一条激急的深溪,中间生着好大一丛篝火,围着篝火摆着二十余桌酒菜,每一张桌子坐着一人。秦征心道:“原来是篝火夜宴。”

北地胡人篝火夜宴十分常见,不过胡人通常是席地而坐。朱序却摆了酒桌,便是增添了几分汉家斯文。

望见他来,一人疾步走出,叫道:“玄鹤子!你怎么才来!身体可大好了么?”显得甚是亲热,正是王皮。

秦征微笑答礼,说:“承蒙朱老夫人施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当时从空中落下,居然没摔死,想来一定是王大人帮我捡回这条小命。”

王皮笑道:“别叫我大人了,如果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哥吧。兄弟你是因为一场误会搞得精疲力竭,我若不接着,让兄弟你擦伤了手脚,回到长安可不知如何向青羊真人交代。”

秦征又惊又喜,道:“长安?我师父在长安?”

“是啊,你不知道吗?”王皮道,“令师已经接受陛下的敕封,成为天下道门总领,当时我不见玄鹤兄弟你也曾问起,真人说你闭关正在要紧处,暂时就没跟来,不过杨钩兄弟已经留了书信给你,玄鹤兄弟你没见到?”

秦征微微一沉吟,已明其理,说道:“是了,定是叫那丑八怪给偷去了。”

“丑八怪?”

秦征道:“王大人你不知道,家师离开以后,青羊谷来了个小偷,我没寻到师父的书信,定是与她有关。”

王皮又惊又奇:“天下哪个偷儿这么大胆?竟敢到青羊谷放肆?”

秦征笑道:“那个偷儿,本事可不简单!不过她的来历我还没搞清楚。”

正要述说,宴席中一个雄壮的声音道:“王中郎,你要和玄鹤道长谈到什么时候?这里数十位高手,可都等着玄鹤道长入座,好一瞻青羊门人的风采呢!”听声音却是朱序。

王皮以手击额,自责道:“哎哟,朱将军说的是,看我这脾性。”拉着秦征道,“来来来,玄鹤兄弟,我给你引见天下英雄。”便拉着秦征进入那篝火宴席当中。

秦征一踏进去,猛地觉得四周氛围陡变,仿佛周围多了数十堵铜墙铁壁,又像一不小心误入千军万马之中。

原来这次与宴的二十余人都是一时高手,无人不知青羊子的威名,又刚听说了秦征以“天雷动”独当四大高手的事,见他进来都不敢怠慢,个个凝神运气如临大敌。这二十余人虽未出手,但高手警惕于内,气势自然而然便发诸于外,二十余人的气势交织在一起,便形成极其强大的威压。被这二十余人同时注目的人若是功力稍弱,轻则心战腿抖,出尽洋相,重则肝胆破裂,当场毙命。秦征心中一凛,氤氲紫气布满全身,止定之力护得灵台清明,脸上却挂着微笑,缓步走入圈子,恍若无事。

那二十余人见了都暗赞了他一声:好定力。

秦征见那二十余人,服饰形貌共分为十四大类,每一类或两人,或三人,或只一人,便猜参加这篝火夜宴的高手共有十四个门派。朱序坐在最上方,左边一张桌子空着,当是王皮的座位,右边坐着一位老者,双目瞑闭,似乎全然没见秦征进来。

这二十余人的气势虽然都极盛,但秦征这时的眼光已高,感应能力甚强,隐约分辨出这些人的气势基本是里强而外弱——靠近朱序的几个人气势成圆,功力深不可测,自此数人以下则等而次之,王皮的能耐在这群人里头怕是最弱的,他能坐在朱序左首,料来与他是王猛的儿子有关。

秦征发现与自己交过手的茅云子、唐柳生、流羽仙子也都在其中。唐柳生坐在左列第六,茅云子坐在右列第七,流羽仙子坐在右列第九,言一平和那尔公子却没有来。桌子分为两列,魏晋以后,礼俗尚左,去掉王皮不计,单列左第六、右第七、右第九,那便是总排行第十、第十三、第十七了。

三日前一战,秦征虽然是以一敌五,但那是情急拼命,真的过招的话,他自忖自己的功力可未必能胜过唐柳生,比之茅云子,流羽仙子也不见得能强多少,眼看这四人在这二十余人里头只能排到中游甚至偏后,心中甚是震动。蓦地他想起丹江岸边那位严先生的话来,心道:“那位严先生说这里聚集着数十位高手,当时听着还不觉得如何,可没想到这数十位高手竟然是这等级别。这批人这么一聚,威势胜过千军万马。”像这样的高手,平时要遇到一个也难,这时却一下子见到了二十几个,秦征心中忍不住想,“难道天下玄门,都已经归附苻秦了么?”

群豪共聚篝火夜宴

秦征想的没错。自襄阳被秦军攻破,天下玄门术士、武道高手纷纷打起了投靠长安的主意。这次苻秦借着围剿“杀胡令主”之机诏发天下玄门武林,也是有试试玄武之士人心所向的意图,结果诏书一发,应者云集,连一些多年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秘密门派也都出来了。秦主苻坚自然大喜过望,即命他们随朱序来攻打桃源,既是要试试他们的忠心,也是要试试他们的能耐。

王皮引着秦征,先见过朱序。篝火下秦征定眼一瞧,只见朱序四十余岁年纪,双眉飞淡,容貌儒雅,像儒生多过像武将,反而不如乃母脸含煞气。跟着王皮又给秦征引见了朱序右手那位老者。这老者额顶光滑如镜,不知是天然秃头还是修炼某种神通所致,见到王皮睁开眼睛点头示意,秦征向他行礼时却没站起还礼。青羊子何等威名,眼下又正得秦主宠信,秦征身为他的高徒,就是茅云子等人也都等着巴结他,哪知道这个老者却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坦然受礼。

秦征可不是那种冲淡恬和的好脾气,见他这样心想:“这老头好大的架子!”王皮就给他引见,道:“这位是素灵派的牵机子老前辈,丹辰子老前辈的师弟。”秦征大吃一惊,心想:“素灵派也归附苻秦了?”忙又行了一礼,貌似随口其实暗含试探地道,“不想素灵派也迁回北方了。”

素灵派在五胡乱中原以后迁到岭南,历代皆受大晋敕封调度,如今南北相攻,秦晋不两立,其门人若是投靠苻秦,要么就是背叛师门,要么就是素灵派有北迁之意。

忽听牵机子对面一个人冷冷道:“丹辰子应该还没到长安,不过他的师弟徒弟,入秦的却已不少,想必早晚是要北迁的了。小子,你可小心些,别以为你师父和丹辰子齐名就有几分香火之情,人家可是眼红着你师父争宠呢!”

牵机子听到这句话怒目而视,秦征顺着望去,却见那人背负长剑,座位在王皮下手——按这篝火夜宴的座位排序,他的地位分明是仅次于牵机子了,这时出言讽刺,显然是不服。

王皮慌忙打和场,给秦征介绍,借此来冲淡牵机子与这人的尴尬:“玄鹤老弟,这位是来自乐浪海外东倭岛(乐浪海外东倭岛:汉朝在今天北朝鲜平壤一带设立了乐浪郡,那一带的海域被称为乐浪海,属今天黄海的一部分。

)的邪马台正大侠(邪马台正大侠:邪马台,古代国名,在今日本,三国时曾向魏朝贡。“邪马台正”是以国为姓,姓邪马台,名正。),你可得认识认识,邪马台大侠一身修为足以列入当代十大剑道宗师之列!你们两位一个是道门新秀,一个是武学宗师,正该多亲近亲近。”

此言一出,整个宴会数十名高手中就有好几个人忍不住咦、哦、额的几声,显然颇为诧异,坐在最末那一桌一个麻子更是重重地嘿了一声。

天下间学剑之士何其之多,尤其是当代,武道高手排在前三位的就都用剑。别的门派不说,单是宗极门一脉,剑法高手就不知有多少,真可谓剑道兴盛之世。若是别人听到王皮如此恭维势必赶紧谦逊,这邪马台正却眼中微带不耐,似乎认为王皮说他可列入“十大剑道宗师”还把他看低了。

秦征在剑道上也有甚深造诣——他心目中的假想敌是宗极门,自然对此道极为上心,尤其见识过凰剑湛若离的剑法之后,那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这时忍不住轻轻一笑,说道:“小道对剑法的事情所知不多,只听当今世上若论剑道首推剑宗三传,邪马台大侠剑法通神,却不知和剑宗三传相比谁高谁下。”

邪马台正冷笑道:“可惜,我三十多年前离开中原的时候,还只听过无争剑,‘剑宗三传’的称呼都还没出来呢,六年前再回中土,却至今还没机会遇到他们。”

最末席那麻子笑了起来:“哎呀,天下十大剑道高手之一,竟然没跟剑宗三传切磋过,那可真是可惜得很呐!”语气中颇有揶揄之意。

两人相距虽远,邪马台正还是斜了那麻子一眼,问:“怎么,你要试试?”这些人虽然都已经投效苻秦,但平时散居五湖四海,眼下虽然聚在一处,却是谁也不服谁。

那麻子哎哟了一声,笑着说:“我可不敢,我还没这么丧心病狂。”

王皮哈哈一笑,说:“邪马台大侠虽然未有机会和那剑宗三传比试,不过剑宗三传都是出自宗极门,而邪马台大侠当年就在洛水河边遇到了一个宗极门的成名高手,有过一战。”

秦征对宗极门的事最为挂心,就问:“谁?”

王皮笑道:“这人玄鹤老弟你也认识,就是孙宗乙。”

秦征眉毛一扬,轻轻啊了一声。孙宗乙为宗极门四大护法之一,二十多年来仗剑行四方,名声十分响亮,场中几乎人人都听过他的名头,连那麻子也道:“孙宗乙大侠威震武林,乃是当世一流高手,却不知洛水边上那一场激战,胜败如何?”

王皮笑道:“胜负是有,激战却无。当时孙宗乙出尽了全力,邪马台大侠却剑未出鞘,只是隔鞘一震,一招之间孙宗乙便受伤吐血。邪马台大侠手下留情,也没再追击,任他离去,但他自此销声匿迹,多半是没脸再出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