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传统文化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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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儒家文化(4)

吕祖谦(1137-1181)字伯恭,婺州(今浙江金华)人,学者称东莱先生。吕氏家学渊源颇长,有“中原文献之传”。吕祖谦为学素有“博杂”之称,“不主一门”、“不私一说”,而“兼总众说,巨细不遗,挈领提纲,首尾该贯,……浑然若出一家之言”。吕氏婺学带有调和折衷的色彩,尤其注重史学,讲求致用,对朱熹理学的形成同样有着辅益之功。

在张栻、吕祖谦的切磋、辅益下,在与心学家陆九渊、浙东事功学派代表人陈亮、叶适等的争辩过程中,朱熹完成了理学的集成工作。朱熹(1130-1200)字元晦,号晦庵,晚号晦翁,祖籍徽州婺源(今属江西),生于南剑州尤溪(今属福建),是二程的四传弟子,其学被称为“闽学”。朱熹是我国古代社会后期最重要的儒学家,几与孔子齐名。他著述丰富,尤以《四书集注》、《周易本义》、《诗集传》、《伊洛渊源录》、《近思录》、《通鉴纲目》、《晦庵文集》等闻名于世,其语录被后学编辑为《朱子语类》,流传广泛。今有《朱子全书》一套,备载其学术著述。朱熹“绍道统,立人极,为万世宗师”。他“致广大,尽精微,综罗百代”,以二程理学为基础,广泛吸收、融会宋代各家学术,建立了一整套规模宏大、体系严密的客观唯心主义理学思想。

朱熹认为“理”是宇宙的本源,“气”是构成万物的材料,以为“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但就具体事物而言,他又认为“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理与气同时存在,密不可分。朱熹继承并发挥了张载、二程关于事物多样性与统一性、个别与一般的“理一分殊”之说。在朱熹看来,一般的存在与否并不取决于个别,而事事物物之所以如此差异又如此统一,则是被当然之理所决定的。朱熹因此认为事物的对立与差别都由天理决定,不能改变,从而论证社会等级制度永恒不变。他说:“三纲五常终变不得,君臣依旧是君臣,父子依据是父子。”在人性论上,朱熹把人性分为“仁义礼智”的“天命之性”(道心)与“饮食男女”的“气质之性”(人欲、人心),以为天命之性“专指理言”,天理纯善,气质之性则“理与气杂”,有善有恶。为此,他主张以天理克制人欲,以道心主宰人心,要求“去人欲,存天理”,“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朱熹还进一步从修养论和认识论的角度作论证,提出结合“窒欲”、“主敬”的“涵养”工夫和“格物致知”的“穷理”工夫,使越来越“危”的“人心”由“危”转“安”,越来越“微”的“道心”由“微”转“著”,最终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自唐代韩愈提出“道统”说后,宋代学者多有论述,努力争夺道统继承人的地位。朱熹于此也勇于自我承担,利用《尚书·大禹谟》“人心惟然,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所谓“十六字心诀”,创造了“圣人传心”之论,或称之为“道统心传”。

(三)理学正统地位的确立

南宋理宗对周敦颐、二程、张载、朱熹等人大加表彰,确认他们的道统地位。淳祐元年(1151),理宗亲撰《道统十三赞》,“就赐国子监,宣示诸生”,正式肯定二程、朱熹是孔、孟以来道统的真正继承人。程朱理学由此成为继孔、孟以来的正统思想和钦定的官方哲学。

元仁宗于延祐元年(1314)恢复科举考试,规定所用经书“专以周、程、朱子之说为主,定为国是,而曲学异说,悉罢黜之”。程朱理学在学术思想上的统治地位变得更加牢固。明代开国就制定了以“四书五经”为考试范围、以程朱注解为宗主的科举考试制度。明成祖永乐十二年(1414)又下令胡广等纂修《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性理大全》,整理、总结、提炼程朱理学,并用之于科举。于是株守程朱理学的学术局面长期维持不变,直到明中期心学的重新兴起才有所变化。但事实上,即便到清代,程朱理学仍然是官方哲学,其官学地位并没有改变。

二 陆王心学

在宋代,除了以二程、朱熹为代表的程朱理学外,还有始于邵雍、程颢,至南宋陆九渊总结发展而形成的“心学”。明代中期,陆九渊心学经王守仁发扬为“王学”,盛极一时,直接影响了明代上百年的学术思想。陆九渊、王守仁开创的学术思想称为“陆王心学”。

(一)陆九渊心学及朱陆之辩

陆九渊(1139-1193)字子静,抚州金溪(今江西金溪)人,学者称象山先生。陆九渊将儒家思孟学派和佛教禅宗的思想糅合在一起,又接受程颢“天”即“理”、“天”即“心”的思想影响,提出“心即理”、“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的主观唯心主义思想体系,史称“心学”。陆九渊是南宋理学中对后世影响仅次于朱熹的学者。

陆九渊发挥孟子“万物皆备于我”的观点,认为“心”是天地万物的本源。他说:“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明王守仁概括为“心外无物”。陆九渊又说:“天下之理无穷,若以吾平生所经历者言之,真真所谓伐南山之竹不足以受我辞。然其会归,总在于此(心)。”明王守仁概括为“心外无理”。在这样的基本认识下,陆九渊以“吾之本心”为认识对象,以“发明本心”为认识目的,以“切己自反”为认识途径,并由此提出“一心向内”、“安坐瞑目”、“剥落物欲”等“发明本心”的方法。

陆九渊的“心学”与朱熹的“理学”曾在学术上进行过激烈的争论。淳熙三年(1176),陆九渊与朱熹在江西信州(上饶)鹅湖寺进行了一场大辩论,史称“鹅湖之会”。朱熹以纲常伦理为客观存在的天理,主张通过“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的反复积累,最终达到“豁然贯通”的“格物穷理”工夫;陆九渊则以纲常伦理为人人所固有的“本心”,认为“此心此理,我固有之”,只须存心养性就可以恢复“本心”。朱熹将陆九渊之学称为“易简工夫”,而陆九渊则说朱熹之学是“支离事业”。后世学者称朱熹之学为“道问学”,陆九渊之学为“尊德性”。

(二)王守仁心学

朱陆之争在程朱理学取得官学地位后并没有停止。元代理学除一部分坚守朱、陆学统的门徒以外,有不少有影响的理学家,尤其是南方大儒吴澄,看到朱陆“支离”、“简易”之蔽,主张打破门户,汇综二家之长,于是出现了朱陆合流的趋势。明代初年,学风保守,程朱理学牢牢地占据着统治地位。到了明代中叶,随着社会矛盾的加剧,陈献章(1428-1500)以“静中养出端倪”为学,湛若水(1466-1560)主张“随处体认天理”,传承发扬心学思想,学风开始发生变化。王守仁承其后,将陆九渊“心学”发扬光大,成就有明一代最为显耀的学术,与陆九渊之学合称为“陆王心学”。

王守仁(1472-1529)字伯安,浙江绍兴府余姚人,世称阳明先生。其著述被编纂成《王文成公全书》,其学称“姚江之学”、“王学”。王守仁28岁举进士,任刑部、兵部主事,因得罪权宦刘瑾,被谪为贵州龙场驿丞。刘瑾被诛后,王守仁受到重用,于正德十二、三年(1517-1518)镇压江西农民起义,十四年平息宁王朱宸濠的武装叛乱。他因受当权者所忌,虽加官进爵,实赋闲居家。嘉靖六年(1527),王守仁出征广西,镇压思恩、田州壮族反叛,接着自作主张镇压八寨、断藤峡瑶族反明武装。嘉靖八年,王守仁在归途中病死于南安舟中。王守仁汲取先秦思孟学派和佛教禅宗思想,并直接继承陆九渊心学思想,构建了更为宠杂而深邃的主观唯心主义心学思想体系。他曾用“四句宗旨”概括其思想内涵:“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王守仁早年信奉朱熹之学,但当他被贬贵州龙场驿丞时,面对亭前竹子,冥思苦想七天七夜,不但没有格出竹子之理,而且还大病一场。经过这次“龙场悟道”,王守仁否定了朱熹“格物致知”之说,转向心学。与陆九渊一样,王守仁认为“心”是一切事物的本源,主张“心外无物”,“心外无理”。他由此推出“心外无学”,并发挥孟子“良知良能”之说将纲常伦理看作是人们心中所固有的、先验的“良知”,认识纲常伦理就是所谓的“致良知”。王守仁改造朱熹“格物致知”的客观唯心主义认识论,把它解释成“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就是通过“正其不正,以归于正”,克服违背封建道德的思想,以纲常伦理规范自身行为,将心中固有的“良知”施诸行事,自觉地“为善去恶”。王守仁认为良知“昏蔽于物欲”,与朱熹一样,主张通过格除“物欲”以“致良知”。他有感于自己镇压人民起义之事,以为“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王守仁还进一步提出“知行合一”的思想,以为“外心以求理,此知行之所以二也。求理于吾心,此圣门知行合一之教”。他批评程朱将知行分为两件事,以为知行均产生于心,本来就是同一件事,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行二者通过内心良知的发动而达到合一。

(三)王守仁心学的演变发展

王守仁反对宦官专权、镇压农民起义,官至南京兵部尚书,颇有文才武略。其学一出,天下景从,盛行于海内,一改明前期朱学一统天下的局面。史称:“宗守仁者曰姚江之学,别立宗旨,显与朱子背驰。门徒遍天下,流传逾百年,其学大行,其弊滋甚。”

王学兴起后,门派众多,而主要经由王畿、王艮的进一步传播发挥,将王学推广开来。王畿(1498-1583)发挥“良知”中先验性的一面,用禅宗顿悟的方法体会“良知呈露”的境界,公开与禅学结合,导致空谈心性,逐渐向末流发展。王艮(1483-1541)创建泰州学派,顺着王畿开辟的路,对“良知”的内容加以改造,倡导“百姓日用即道”,认为饥来吃饭困来眠,世间都是圣人,更无须修为研讨,结果走向良知的反面。其学派被斥为“小人之无忌惮”,而后儒称王学末流为“狂禅”也就在于此。王畿到处讲学,在上层社会影响甚大;王艮发展平民教育,在下层社会广泛传播。但无论是王畿还是王艮,王学在明代后期逐渐失去本来面目,最终陷入空谈的境地。

(第六节) 清代朴学化儒学

伴随着明朝的衰亡和清政权的崛起,在反思王学的空疏、重视经世致用的背景下,儒学出现了新的变化。到清代中期,在“文字狱”等政治高压下,在编纂《四库全书》等文治政策的引导下,又出现了盛极一时的乾嘉考据之学。当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之后,内忧外患接踵而至,清政府统治力量日渐减弱,原本隐微的今文经学蓬勃兴起。清代学术发生了三次重大的变化,而以复兴汉学为号召的考据学占主导地位,所以历史上将清代学术称为考据学、新汉学、朴学,而清代的儒学主要是朴学化了的儒学。

皮锡瑞在《经学历史·经学复盛的时代》中说:“国朝经学凡三变。国初,汉学方萌,皆以宋学为根柢,不分门户,各取所长,是为汉、宋兼采之学。乾隆以后,许(慎)、郑(玄)之学大明,治宋学者已尟。说经皆主实证,不空谈义理。是为专门汉学。嘉(庆)、道(光)以后,又由许、郑之学导源而上,《易》宗虞氏(翻)以求孟(喜)义,《书》宗伏生、欧阳、夏侯,《诗》宗鲁、齐、韩三家,《春秋》宗《公》、《穀》二传。汉十四博士今文说,自魏、晋沦亡千余年,至今日而复明。实能述伏(生)、董(仲舒)之遗文,寻武(帝)、宣(帝)之绝轨。是为西汉今文之学。”梁启超也用“以复古求解放”一语概括清代学术。大体而言,清代学术可以分为初期、中期、晚期三个阶段。

一 明末清初的儒学新风

明末清初是清代儒学的奠基和启蒙时期,代表人物有顾炎武(1613-1682)、黄宗羲(1610-1695)、王夫之(1619-1692)、颜元(1635-1704)、李塨(1659-1733)等。他们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不与清廷合作,总结明亡教训,批判或修正明中后期王学末流“束书不观,游谈无根”的空疏学风,继承并发展宋、元、明考据学统传,开启清代考据学的先河。

此时期的学术以经世致用为主要特征。清初学者注重联系实践,反对空说与玄想。他们把明朝灭亡的原因归咎于王守仁心学,于是积极注重实际考察,学以致用。顾炎武一生足迹半天下,“自少至老未尝一日废书”。在后半生的游历生活中,顾炎武所至之地,则“以二马二骡载书自随。所至阨塞,即呼老兵退卒,询其曲折。或与平日所闻不合,则即坊肆中发书而对勘之。或径行平原大野,无足留意,则于鞍上默诵诸经;注疏偶有遗忘,则即坊肆中发书而熟复之”。顾炎武著《天下郡国利病书》120卷,关注于有关国计民生的学术研究。黄宗羲拜王守仁学派传人、著名理学家刘宗周为师,实得王学真传,但他反对王学末流,对王守仁“致良知”说进行了修正,而归向以经术经世。他著《明夷待访录》,以处衰世而陈法于后王。以颜元为代表的学者更是反对一切玄学与考证,以为通过宋明理学家所言读书、静坐和反省的片面认识而得到的知识就像镜花水月一样虚幻,只有离开空想与书本而在日常生活中求学问,“亲下手一番”去习行、践履,才能得到正确认识。他们以苦行为宗,因主张过于激烈,两传而终。

清初学者从事踏实的学问,讲求切实的训诂考据之学。顾炎武提出“舍经学无理学”、“经学即理学”,批评王学不读书的毛病,同时又提出“博学于文”,认为治学之路要从文字、音韵、训诂着手,再到研究经书,最后发挥孔孟之道。他著《音学五书》,探讨音韵之学,又著考据之作《日知录》实基于此。黄宗羲著述成果丰硕,不仅编纂《明文海》以总结明史,又编纂《明儒学案》、《宋元学案》等学术史著作,开创了以史见长的浙东学派。其著作达110多种,1300多卷,2000余万字。王夫之提出:“思不容不审,学不容不博。学非有碍于思,而学愈博则思愈远;思正有功于学,而思之困则学必勤。”他以“学思”相结合的治学方法,批判宋明理学,总结中国古代哲学,在自然观、认识论、辩证法、历史观等方面有所发展,达到中国古代唯物主义思想的最高峰,从而宣告了宋明理学的终结。

黄宗羲极力反对君主专制,以为“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其《明夷待访录》一书,“梁启超、谭嗣同辈倡民权共和之说,则将其书节钞印数万本,秘密散布,于晚清思想之骤变,极有力焉”。顾炎武主张限制君权,扩大地方权力,还继承并发挥自先秦儒家提出并逐渐形成的耻感文化传统,提出“行己有耻”的主张,大力宣扬儒家“礼义廉耻”之说。他说:“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败乱亡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然而四者之中,耻尤为要,故夫子之论士曰‘行己有耻’。孟子曰:‘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又曰:‘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所以然者,人之不廉而至于悖礼犯义,其原皆生于无耻也。故士大夫之无耻,是谓国耻。”基于如此认识,顾炎武提出“亡国亡天下”之说,梁启超将之概括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名言。

清初儒家博通经、史、诸子、群书、小学、历算、舆地、音律等,汉宋兼采,各取所长,而不存门户之见,规模气象都比较宏大。

二 清代中叶乾嘉考据之学

清代中叶为清代儒学全盛时期。此时考据学兴盛,形成乾嘉考据学派。他们抛弃顾炎武等人的经世致用思想,不谈“行己有耻”,而偏重于“博学于文”的方法,重视读书,反对空谈,沉溺于文献考据,虽有科学的实证精神,却于学术思想上显得局促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