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七十多人,一天之内无人外出,这本身就很不正常。起码,得有人去买吃买喝的吧?可一日三餐,有肉有菜。徐倾城问葛旺才:“你是两三天才采购一次吗?”
葛旺才回答:“也不是。就因为机场的保安部队杀了两个小日本,我就担心随时要打仗,所以提前储备。这不,今儿个就派上了。呵呵!”他对自己的先见之明似乎很的得意。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徐倾城于是去询问门口站岗的士兵。负责大门值班的两个士兵换了三拨,却没有一个人看见谁出去。指挥部还有东、西两个侧门。两个侧门各一个士兵把守。也换了三拨,也都是同样的回答:“没有”。不过,徐倾城在西侧门逗留了一会儿。她注意到,有个叫王晓春的士兵右手手指熏黑,显然有着长期抽烟的习惯。可他的上衣口袋装的一包烟却是新的,还没开口。当徐倾城把那包烟取出来的时候,王晓春的神色有些慌张,想拦阻,却又不敢。
徐倾城冷冷地笑道:“老刀牌的,不错啊!刚买的吧?”她目光剑一样地逼视着对方,王晓春忙低下了头。
“不,不是。”士兵回答。“来上海之前买的。”
“那为什么不抽呀?”
“我……现在不想。”
“哦。”徐倾城冷笑两声,拍了拍士兵的肩膀说道:“连撒谎都不会。告诉我,香烟是谁给的?”
“没有人,真的没有人。”王晓春低着头,又把头摇了摇,矢口否认。徐倾城知道,没有证据,拿他也没办法。她不喜欢恐吓,或者像特务那样动用酷刑。到了晚上十点,二班的士兵都聚集在露天的空地,等待徐倾城发号施令。徐倾城却朝天打了一个呼哨。接着众人便惊奇地发现,剑花似乎是从大伙房出来的,还拽着炊事班的班长葛旺才。怎么,难道剑花一直呆在大伙房?可巴掌大的地方,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不可能不被发现。当葛旺才被踹翻在地的时候,众人的好奇心很快就从他们的排长转移到了这个厨师身上。
“当着弟兄们的面,”剑花喝道。“你告诉大家,偷溜出去干什么?”
葛旺才被剑花的一只脚踩着,居然爬不起来。趴在地上就像条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他低下了头,说:“我就是出去溜溜,买烟抽。晓春那包烟还是我给的呢!还有德贤、李波,也托我买了。”他主动把王晓春供出来,又拉多两个下水,无非是想把水搅浑。至少有三个垫背的可以为他分担责任。
剑花哼了声,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右手指尖忽然夹了一张纸条,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接着说:“葛旺才的确是去买烟了,但买烟之后呢?他把这纸条在付钱的时候一起交给了,卖烟的小贩。似乎神不知鬼不觉,可惜我全看到了。这纸条上写什么呢?弟兄们应该和我一样好奇。”她把纸条展开,念道:“今晚十点,公大纱厂。”
众人最初都是一愣,不明白这八个字到底什么意思。而刘敬先反应过来了,惊道:“咱们今晚不就是十点去公大纱厂吗?排长,那小贩不会是日本人吧?”
剑花冷笑一声,道:“你猜对了,就是日本人,还是个黑龙会的!”说完,她冲着大门口喊了句:“抬进来!”两个士兵便拖着一具老百姓装束、身材瘦小的男尸进来。在众人面前,他们把尸体扔在了地上。火光映照下,男尸手腕的刺青清晰可见。士兵们顿时群情激奋,有的破口大骂,有的怒目瞪着葛旺才。王晓春更是激动,冲到葛旺才面前便对他拳打脚踢,并说:“我操你十八代祖宗!早知道你是去给小鬼子通风报信,我当时就毙了你!”
剑花喝止了他,道:“就为了一包烟和每天多几块肉,你就放人出去,同样该死!”
王晓春登时腿软,双膝跪倒在徐倾城面前,哀求道:“营长,我错了,您就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徐倾城一记扫堂腿就把踹倒了,接着又抓住他的衣领提了起来,冷冷地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动不动就下跪,我问你的时候为什么早不认错?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混账的兵!”甩手就把他仍到了墙边。凭她徐倾城多年的武学修为,这一掷若是用上十层力,王晓春非撞得头破血流、禁锢断裂不可。但她毕竟手下留情了,只用了五层力,王晓春的头刚碰到砖墙就摔在地上。“重罚五十军棍,以观后效!”
刘敬先劝道:“这家伙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无视军机,难免日后不会为了更大利益对您下毒手!我看,就是不杀,也不能留在新四营!”
王晓春听到这话,赶紧又跪了下去,泪流满面地求道:“营长我保证下次不会了!一定好好杀鬼子,不给您丢脸!”
徐倾城对敌人从不心慈手软,可是对战友,她是有感情的。更何况,她终究是女人,女人天性如水,她无论多么刚烈强大,面对士兵的哀求,她不可能无动于衷。“让他以后戴罪立功!”这话是对刘敬先说的。她也很清楚,刘敬先的观点没错。所以对葛旺才,她不会放过。“小日本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心甘情愿去当汉奸?”然对葛旺才冷冷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替他们卖命的?”
葛旺才知道,他这回是想赖也赖不掉了。于是老老实实地交代,学着王晓春那样流着泪,甚至是痛哭流涕的表情,说道:“就刚来上海的时候,也是那卖烟的小鬼子跟我说,只要提供一份情报,皇军,不不,是小鬼子,小鬼子就给我100块大洋。营长,我知道我错了,我就是想多挣点钱,等打完仗就回家娶媳妇。还有我老娘,六十多岁的人,一直卧病在床。我实在是……我,我畜生!我该死!”
“妈的,这种狗娘养的,畜生不如!”士兵里头有人骂道。跟着,许多人都开始破口大骂,而且越骂越难听。
剑花也从腰间拔出了手枪,看着徐倾城,就等她下命令了。徐倾城冷冰冰的目光一直盯着葛旺才,说:“不管你有多么正当的理由,出卖弟兄,拿弟兄们的生命换取你的荣华富贵就是不应该!”说完,将随身携带的匕首丢在葛旺才手边,道:“这只匕首跟随我多年,也粘了不少人血。既有恶人的血,更有小鬼子、汉奸的血。我不杀你,你若是还有一点骨气,就自行了断!”然后背转过身,再也不想看见这个混帐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