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台湾抗战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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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苦寻良药

上杭伤兵只受些皮外伤,经吴大山敷药治疗,伤口很快就已痊愈。但那个连城士兵伤毕竟太重,敷上石灰粉后血很快止住,伤口也渐渐干燥结痂,伤势情况似乎在好转。但这几天吴大山却发现,几处结痂的地方竟又开始化脓,而且情况在逐渐恶化,一些地方有溃烂的征兆。吴大山分析其原因,感到他是被炮弹炸伤时伤口受到感染,撤退过程中沾了污物,渡海时又被海水侵浸,结果导致化脓。看伤口变化趋势,如果控制不住,必然溃烂下去,轻则影响肌肉生长,重则可能引发其他病变。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连城伤兵右腿骨头被炮弹击断,骨折处恰又有外伤,无法外敷接骨药,这就使得断骨愈合十分缓慢。本来吴大山想等伤口愈合后,加敷接骨药,促进骨头生长。现在伤口化脓,接骨药是没法敷了。

来到台湾这么长时间,连城伤兵一直无法行走,顶多只能柱着拐棍站立片刻,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床上。因为伤口感染,即便躺在床上也浑身酸疼,睡觉都睡不踏实。吴大山每天都到清兵营用药水给他清洗伤口。石灰已经和肌肉粘连在一起,每次清洗都十分费劲。如果不用些力,无法清洗干净石灰,消炎效果不好;如果用力过度,又可能导致伤口再次出血。吴大山小心翼翼,每次清理一个部位,都要花费很长时间。不过,每当清洗完毕,重新包扎伤口,连城伤兵便感觉舒服许多。

看到连城士兵伤势恶化,吴大山心里着急,盼望着能够找到良药,为伤兵治好伤。白天,吴大山忙于医馆的事务,给病人看病,去清兵营,等等,到了晚上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打开《吴氏药典》一页一页细细研读。读至深夜,实在困了,才收起药典睡下。他希望从《吴氏药典》中找到一些线索、启示,帮助他寻找到某种特效药。但药典中确实没有这方面的记述。

吴大山不禁从心底漫涌起一种孤独感,感到比任何时候都想念家人。他晓得,如果在永定老家,遇到这样的医疗难题,他可以同阿爸、哥哥商量,即便《吴氏药典》没有特效偏方,一家人商讨,也可能找出解决办法。如今他孤身一人在台湾,远离家乡,再大的难题都无法同家人商讨。老阿爸显然已经预见他会碰到这种情况,临行前执意要他带上《吴氏药典》。但老阿爸没有想到,他遇到的难题是先辈们从未遇到过的,药典里没有他所需要的答案,药典也帮不了他。

他感到不能一个人苦心暝想下去,必须找人一起商讨。这天早晨,他便同罗梅一起,往客家庄去。

天气转暖,台湾迎来了春光明媚的季节。一出县城,立即感到扑面而来的春的气息,山路两旁树木青翠,山花烂漫,鸟鸣婉转,令人感到无限生机。医馆开业后,吴大山主要在县城坐堂行医,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客家庄。此时一看,客家庄一派繁忙景象,农田里,不少村民在犁田插秧、裁种瓜果。屋舍下,时常可见一些青壮年在擦拭**。而在铁匠铺,李大锤他们仍在热火朝天赶制刀枪。看得出,客家庄的人们已经做好两手准备,既不忘耕种,又加紧备战。

吴大山和罗梅径直来到刘医生的药铺。刘医生四十来岁,为人谦和。一见他们,客气地打招呼,连忙倒茶让坐,询问在县城开医馆的情况。吴大山寒喧几句,很快转入正题:“刘医生,我今天来是想向你讨教。”

刘医生一听,惶恐不安,连连摆手:“吴医生,你学识渊博,医术高明,大家都称你神医。你向我讨教问题,这不是让我往桌子底下钻嘛。你有何见教,我洗耳恭听。”

吴大山恳切地说:“我确实是遇到了难题。”他把连城伤兵的情况介绍一番。

刘医生认真地说:“被炮弹炸伤的情况,我也从未遇到过,这方面没有一点儿经验。客家庄的人受了伤,要是伤得不重,就找块布包一包。要是伤得重,就撒些香灰、石灰粉,家境要富裕的敷些三七粉。耕山的人不讲究,大部分人撒些香灰、石灰粉了事。”

吴大山心里明白,石灰止血是老祖宗总结出来的办法,好多种药书对此都有记载,这几乎成了中医治疗外伤的经典手法,但连城伤兵的情况已经证明,这对于枪伤弹伤并不是一个理想方案。他问:“有没有什么草药?”

“草药是有一些,但没有特别效果。”刘医生说了几种草药名字。这些草药吴大山也晓得,对于连城士兵的伤,不可能有特别疗效。

刘医生看他忧虑不安的样子,安慰道:“吴医生,人的生死是天注定的。我们当医生的,只能挽救那些命中注定还死不了的人。如果连城兄弟的伤真的治不好,你也别往心里去,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你已经尽力了。”

吴大山说:“这个道理我也晓得。但能不能治好连城兄弟的伤,事关重大。一旦台湾爆发战争,抗日义军遭受的大部分是枪伤弹伤,伤情与连城士兵相似。如果找不到更好的治疗办法,治不好连城士兵的伤,那么也就意味着将来客家义军的伤也无法医治,难以康复甚至不治而亡。我是担心这个啊。”

刘医生被他这么一说,顿时也忧虑起来。

吴大山见刘医生也没有良策,就转换话题说:“还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现在局势越来越紧,说不定哪天仗就会打起来。我们当医生的,不能到前方抗倭杀敌,但医疗救护是我们的份内职责,我们要早做准备才行。客家义军人数虽然不少,但武器装备太差,打起仗来可能很吃亏,伤亡在所难免,怎么抢救伤员是个大问题。我想同你商量,能不能成立一个救护队,把该准备的事情尽早准备好。”

刘医生的表情立即生动起来,说:“这个想法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兄弟五人,两个弟弟都参加了义军。我本来也打点参加,罗复华不同意,要我做好本行。我听了他的话,这几天已经准备了一些药品器械。但我也感到担心,客家义军人数这么多,医生却这么少,只怕到时候忙不开。要是能成立救护队,情况就会好得多,至少杂事有人帮忙。吴医生,这个救护队就由你来牵头吧。”

吴大山说:“我初来乍到,人头还不熟,还是你来组织,我做你的后盾。”

刘医生想了想:“那也好,客家庄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我说话大家也听,人员调派我来管。你医术好,治疗方面你来负责。”

吴大山、刘医生、罗梅三个人就一起商量,把该准备的事情一项一项商议。对于救护队的人员组成,刘医生列了一串名单,罗梅也提了几个人选,最终确定由10个人组成前方救护队,由吴大山领头,负责阵地上紧急救护、运送伤员。另由20人组成后方救护队,由刘医生领头,在村子里医治、照顾伤员。为了避免战事发生伤员急需药品时,出现缺医少药的情况,必须事先储备一些药材。吴大山和刘医生一合计,很快列出一串药材、用具用品清单,包括用于止血、治疗外伤的石灰、大黄以及纱布、绷带等等。

三人商定分工,刘医生根据拟定的名单,挨家挨户动员相关人员加入救护队,宣讲救护知识,说明注意事项。罗梅负责药材采购,按照采购清单,购买一批石灰、大黄、纱布,一部分储存吴氏医馆,一部分运回客家庄存放。吴大山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一部分钱,用于购买药材。但医馆经营时间毕竟还短,他没有多少积蓄。罗梅说:“钱不够不要紧,我跟我哥要。”

傍晚,从客家庄回到县城,吴大山对罗梅说,想去拜访陈记药铺,询问陈方有没有治疗枪弹伤的偏方。罗梅连忙劝阻:“去找他们干什么,那不显得你医术不如人家,多丢面子!让他们来拜你为师还差不多。”

吴大山说:“只要能治好连城兄弟,我什么都不在乎。再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医师都有自己的专长,也有自己的弱项。我去跟他们商讨切磋,不至于丢什么面子。”

他让罗梅先回医馆,自己则抖落抖落衣服来到陈记药铺。恰好陈方、陈奎兄弟俩都在药铺,见吴大山匆匆而来,他们都感到惊讶,用戒备地眼神看着他。吴大山抱拳作揖,客客气气地说明来意。

陈方见吴大山言辞恳切,确实是来探讨治疗技术,表情变得轻松,给吴大山端上一杯功夫茶。他正要说什么,陈奎却抢过话头,冷淡地说:“那个伤兵怎么医,是你们客家人的事,你想怎么医就怎么医,我们不想介入,没什么可说的。”

陈方对陈奎说:“你怎么这样?吴医生专门前来切磋,岂能如此无理?”

陈奎不理睬哥哥,继续对吴大山:“既然你来了,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清楚。这县城里只有我们两家医药铺,往后大路朝天,你我各走半边,你给客家人看病,我给闽南人医病,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给闽南人医病,那就是抢我的饭碗,跟我过不去。那样的话,闹起什么纠纷就不要怪我。”

吴大山说:“你不要误会,我来这里开医馆,并不是想抢谁的饭碗。县城那么大,医馆不是多了,而是少了,谁都抢不了别人的饭碗,谁都有饭吃。”

陈奎冷冷道:“反正今天跟你说清楚了,我们各走各的道,谁也别干扰谁。客家人的事我们不想管,没什么可商讨的,你走吧。”

陈方本想和吴大山聊一聊,听弟弟这么一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吴大山见状,只好悻悻而去。

他一走,陈方就埋怨陈奎:“你干吗要这样?显得我们多小气!他不就来询问治疗办法吗?跟他商讨商讨又何妨?说不定哪天我们也要求教于他呢!”

陈奎气哼哼地说:“你不要心软!枪弹的伤谁治过?跟他商讨了,如果我们说不出所以然,显得我们无能。如果把办法都告诉人家,人家什么都会了,以后伤员病员全找他去,那我们给谁看病?药卖给谁?我们喝西北风去?”

陈方性格木讷,他显然不同意弟弟的看法,又争辩不过弟弟,只好长吁短叹。

吴大山没有找到治伤办法,心里愈加焦急。此后几天,连城伤兵的伤口仍在恶化,化脓溃烂的地方逐渐增多,面积也逐渐扩大。前一段时间他偶尔能柱着拐棍走几步,现在基本不能站立。

这段时间清兵营的气氛更加紧张。林千总每天都要带人到各个炮台、要塞巡查,组织士兵操练。上杭士兵的编制并不在这里,但伤好后他也主动提加参加操练。别人都在忙,连城士兵经常一个人呆在营房里,趴在病床上,无所事事听着操场上的操练声。吴大山一来,他便抓紧机会同吴大山聊天,询问局势的变化。吴大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他。

连城士兵惦念着自己的伤情,每次见到吴大山都要问,伤几时能好,几时能够走路。吴大山耐心地劝慰:“不要着急,慢慢就会好的,你虽然没伤及要害,但毕竟也伤筋动骨,恢复起来需要时日。尽量少动,潜心静养伤才好得快。”连城伤兵似乎很相信吴大山的话,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情绪安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