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车启动了。美古看着越来越远的城市,心里止不住一阵抽搐。她知道李拓不会怪他,她要真进去了也同样出不来。李拓的身份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此精心的设计却毁于一个鸡鸭贩子,未免有些不值。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次逃脱,只是一切仿佛都是宿命攸关。
3
欧阳卿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倾向于相信命运的轮子?但此刻他就分明已经迈进了一座不大的寺庙那红漆斑驳的大门。大门内是一个约有几十平米的大院子,正中是一个古旧然而庄严的铁质香塔,众香客请来的“高香”就都在塔里点燃了,青烟渺渺甚是庄严。对着欧阳卿的大殿是供奉着弥勒佛,而殿外左右长廊上立着横眉立目的四大天王,煞是好看。他原本是走进庙门就想笑的,可请来香烛点上之后,一缕青烟升腾便让他连一丝一毫的不敬都没有了。
他身旁的女子叫王晓芸,就是欧阳妈硬塞给他的“女友”。个子不高但身形娇小得恰到好处的她此刻很严肃地慢慢拖着欧阳卿的手走进了弥勒殿,在蒲团上跪倒磕头。只见她闭着眼喃喃低语,彷佛祈求着什么?好容易等到她睁开眼却满眼含泪,对应着弥勒佛那宽厚的笑容倒有些让人疑惑。
王晓芸平静了一下回头冲欧阳卿一笑:“跟我出来挺委屈吧,特别是到这种中老年人才会来的地方?”略有些调侃的样子却又显出来一种别样的妩媚了。
欧阳卿淡淡一笑:“没有啊。我平时也挺喜欢佛教的东西,特别是对弥勒佛这老人家我是觉得他笑得很深邃,但他笑着笑着把你却给笑哭了这有点不好办,从现在起我觉得他的笑更不好理解了。”
王晓芸被逗乐了,却说不许拿菩萨玩笑,他们都是有大智慧的。欧阳卿把王晓芸从蒲团上拉起来,走到一边的大门槛边上对着弥勒佛坐下,他说其实人是活得太过于喧嚣了,到这里来静一静真是很好的选择,他至少会让你明白生活与命运的轮子从来都是有着既定方向的,很多时候着实违拗不得。
王晓芸斜靠在欧阳卿身上说自己每每遇到难以决断的事儿就会来这座小庙拜拜,有时候一拜下去就会有个激灵,给自己某些启示的。说完就站起身说再去拜拜佛祖和观音才好。
弥勒殿里人来人往,磕头的人是络绎不绝。谁也不知道谁会在心里许下什么愿望来,命运的轮子总是高悬在你我头顶。白子行是不信这些的,他笑说鬼神儿也有要忙的事儿,你做点好事儿都想他知道,做了坏事都以为他不知道,这也太让人家鬼神儿为难了,干脆就互不打扰的好。
欧阳卿喜欢这种香烟缭绕的氛围,会感觉到生命在瞬间便有了突出的质感与重量, 但心里慢慢涌上的情绪却又使得他有些莫名的怅然。直面命运的轮子,似乎每一个人都会在自己的那一段弧面上跳舞,而这些舞蹈究竟会不会由此把你引入歧途呢?他再次凝神看了看那端坐的弥勒佛,心生顽皮就伸手过去挠了挠佛的脚心,佛还是笑笑的,一种无言便是无边话语的样子。大殿里的大木头柱子似乎也有些苍老但一点没有朽坏,欧阳卿抚摸着这些同样承受香烟的木柱子,突然就心起敬意,你尽可以顽皮,却不能在香烟之外作任意的妄为了……
王晓芸远远地在叫他,她已经从观音殿走过来了。她在欧阳卿耳边悄悄说,刚有人在她旁边求子来着,从打扮上看是一副贵气的样子。欧阳卿说那咱们也去求求,圆了我妈的梦吧。王晓芸满脸通红却斜着看他一眼说不用假装幽默,其实欧阳卿心里没自己是早就知道的事儿,不过为了应付老人家而已。正说着电话响了,白子行在电话里伊娃乱叫,说老班长裴力通知晚上吃饭,就算是同学会了。让欧阳卿立刻去找他商量买点儿什么东西去,这裴力把自己公司的会议室给弄成酒会场地了。
王晓芸不待欧阳卿说话就主动说你去吧,好好玩儿,我一个人逛会儿街就是了。欧阳卿笑着走出来,却被大门边的一个老年尼姑叫住。老尼姑慈眉善目地笑笑:“年轻人,好好珍惜你的姻缘吧!”这话却让他打了个寒噤,命运究竟是怎样带着他在往前滚动呢?等走出门再一回头,老尼姑却已经在为王晓芸看手相,让他更加坠入五里雾中。
4
欧阳卿赶到白子行办公室的时候,白子行也才刚从拆迁工地上赶回来一身的灰。欧阳卿倒也自在的坐在白子行平日办公的靠背椅上,将双脚放上桌子说你这官爷也太惨了点吧,怎么弄得比农民工还邋遢?人家虽也是上班不讲究,下了班可是个个都挺注重仪表的哈。
白子行一边用鸡毛掸子给自己拍灰,一边说你算是知道了我这所谓的公务人员该有多辛苦了吧,也就跟农民工兄弟一个阶层。他说今天总算又做通了一部分人的工作,铁路宿舍那边进展比较快了,不过最后都还有二十几家不搬的,头痛!
欧阳卿问何立坤的父母可曾搬家了?白子行坐下来长出一口气,说这几天倒还全靠老爷子帮助宣传了。这拆房子你得讲方法。想想也是,你拿着点儿臭钱就要随便掀人家住了几十年的老窝,是人就都得跟你急,很多时候出事情就是某些狗腿子不讲方法太蛮横造成的恶果。
欧阳卿说你老人家就是一块政治料,有思想有高度。不过别以为你一副辛苦的样子我就不知道你在外面的威名哈,挺有面子的嘛。白子行瞪他一眼没说话,拖起他就往外走说是给裴力买一株“发财树”送去。
等两个人一路斗嘴嘻嘻哈哈走到裴力公司大门口的时候却看见停着两辆警车。白子行就说何立坤这家伙谱也太大了吧,开个同学会还用警车送?可等两人走进公司才发现,公司早已不是公司,到处砸得稀烂。早到的同学都吓得个面如土色,说是刚才有一帮“平头”冲进来不由分说就砸了公司,裴力也被打进医院了。欧阳卿笑嘻嘻地看着白子行说:“大哥?”
白子行用膝盖顶了欧阳卿的屁股便张罗让同学们都到门外集合,虽然有意外出现了但同学会不能停。一会儿派几个代表去看裴力,剩下的人都跟他走,换个地方开同学会。安顿好同学,他立即又把裴力公司里的几个管理人员找来,亮了自己的身份让他们一边组织员工清理现场,一边派专人去守住财务室,很快混乱的场面就被控制下来。
何立坤带来人勘察完毕,走过来就夸白子行是当领导的料子,如此突发事件居然几下子就弄得井井有条了。白子行说你少夸点我,刑警一旦夸人,那人离倒霉也就差不多远了。说笑之中白子行联系好了一家会所的大包房,带着昔日的同学便风风火火的去了。
等到头上包着纱布的裴力从医院赶过来,舞会已经开始。所有的男女同学们都在熟悉的老旋律里沉醉着,仿佛又被带回了曾经青葱的日子里。欧阳卿坐在一边独自喝着酒,看着音乐里的人们不禁就又想到了寺庙里的一些神秘思绪,生活真是那么简单吗?
何立坤叫上白子行和欧阳卿,把裴力叫到另一个房间问究竟怎么回事?裴力恨恨地说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同业竞争得眼红了嘛。现在市面上不是就流行这些嘛,明里弄不过就暗地里使绊子,现在社会上不就因为这样养活了一批“专业人士”吗?他坚决不同意何立坤的公安介入此事,也坚持不录口供。何立坤示意郝强不再勉强先带人撤走,然后给了裴力肩膀一拳说以后要是被高危女流氓劫持了那可别怪警察不给你送套子来。
白子行坐一边叹口气说,恐怕是女流氓早就被裴力毒死了。到著名的风街打听打听,哪个店里没有裴大哥的种子在茁壮成长?裴力乐得捂着脑袋直叫疼,说白大官人的嘴忒毒了些。那说明白大官人也就是那地界儿的常客了,要不然如何能勾搭上自己的小妾们?欧阳卿答话说,曾经有一天上帝在天上看到亚当和夏娃在人间受苦,便感叹说若不是欲望作怪,我的孩子们何至于如此受苦。他伸手摸摸白子行的头说:“欲望深重的娃娃啊,你陷于苦难中,让我来教你练葵花宝典吧。”话音刚落,坐在椅子上的何立坤便笑得咣当一声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直说这些人都是半疯之体了。
房间门被冲开,玩得兴起的同学们冲进来拉着几个人就又是一阵玩笑。有同学就把何立坤跟白子行推到众人对面,要两个政府公务员发表演说。众人嘻嘻哈哈之中一阵猛烈地鼓掌。
白子行清清嗓子说演讲不行感想还是有的。那就是人不能活得太累,看看拆房子的工地上那些拆墙的和被拆的,你就会知道不论生命中的大事小事,退后一步自然宽,可事实上就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往后退的,往往是你叫我退?你咋不先退呢?所以他的感悟就是,既然不想退就变换个脚步前进,他不退你就跳过去不就完了?他的话音一落引来一阵口哨欢呼,说这话实际。
何立坤说话都让白子行给说完了,自己只说一句话,就是你不论怎么前进都好,就是别踩到红线,要从红线上跳出去那可就是悬崖了。这话却让同学们大不满意,纷纷说何立坤简直迂腐,看来当警察是会降低人智力的。
舞会的音乐在大厅里响起来,白子行搂着一个漂亮的女同学便伊哇乱叫着冲了出去。欧阳卿拉了何立坤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两人默默喝了几杯酒。欧阳卿说你上次那女朋友挺漂亮的,还是有权好。何立坤哈哈大笑说可不是漂亮,只不过似乎这命中注定的事儿真不好说,谁知道造物老爷会有怎样的安排呢?就问欧阳卿可有了中意的对象,欧阳卿说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的的确确是被中意了一把,两人又推杯换盏之间不由得在心里都感叹了命运与人其实都是在相互捉弄之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