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沙发上整理资料的老王是个胖乎乎的老头,接话说:“受穷是没有什么关系,怕就怕吃坏了肚子不好治,小文你们这些年轻人是见得少,以后见多了不让你受穷你也不敢,人是要有点敬畏心的。”
从刑侦技术处借调的李欢是个心思缜密的年轻人,一直呆在角落不说话。劳顿问他有什么想法。李欢依然思索了一会儿才说:“白子行最常去的有两个咖啡馆,一个是他同学开的“此岸”;另一个是“马头巷十七号”,老板是个曾经留学英国的男人,我觉得是不是可以重点关注一下这两个地方,特别是“此岸”。
劳顿拿着手里的打火机一下一下摁,火苗突突地冒起来,他嘴里念叨着“此岸”。想了想又说,我们现在的工作看上去毫不起眼,也没有任何进展,但有时候真正的战斗只有几分钟,而大量的较量都在彼此的冷眼旁观中消耗了力量。所以我要求大家不要怕寂寞,也不要怕没进展,一定要沉下来仔细研究。我再次重申纪律,翟书记在病床上保住了公安的何立坤同志,又高调成立我们这个所谓的“整顿拆迁问题调查小组”,是有深层次考虑的。所有人必须打起精神来,全力配合立坤同志会同王超同志的联合侦破工作,任何人如果违反纪律即以严厉处分,希望大家记在心里。说完和老王对下眼神,彼此都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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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行停好车,走进“马头巷十七号”最靠里边的一个包间,老华在等他。看见他进来就站起来满脸的笑,却让白子行始终感觉酸。他坐下来说交待事情吧,很想问为什么不去醉乡渔夫却还是忍住了,既然你看见了别人头上的绿帽子又何必说出来呢,谓之厚道。老华不接话问喝咖啡还是喝酒?白子行说那就喝茶吧,说得老华和老古不禁一愣。
白子行说:“我刚才就差点被请去喝茶了,所以还是用喝茶来压压惊吧。”老华却呵呵一笑说据他所知目前即使被请去喝茶也是喝点素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古退出去,白子行看着对面的男人说:“大哥有什么新指示非要如此精心布置了来传达?”他着实不太高兴,其实整个棋局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又何必搞得跟谍战片儿一样故弄玄虚呢?
老华倒不理会这些,丢出一颗烟又推过来一张卡说:“你的工作又已经落实到你原来的部门,老秦既然出了事儿你杀回去是理所当然的,另外规划的那套班子也加入你那面。
白子行收了卡说:“就这么点儿事?”很是不屑于这男人的酸气。
老华呵呵笑说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传声筒而已,老大说这样的安排要你仔细体会的。他听完了站起来就走,老华说坐下喝点酒嘛。他挥挥手刚要走出去,却进来一个女人,正是蔡玲。很显然蔡玲没预料到白子行会在这里,吓了一跳。但白子行没有再给老华机会,说了一句:“老华,你也是结了婚的男人,回去别太晚啊。”
白子行走出来到柜台前招呼老古过来说,你早就知道了谜底还跟我那兄弟说神奇,差点让我兄弟迷上那女子?老古摇摇头,笑说这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错,要错也是白子行首先跟欧阳卿玩神奇的。他说不过这叫蔡玲的女子走路都是没声音的。有天下午店里没客人,他独自低着头在柜台里调制咖啡,猛一抬头竟然蔡玲就穿着白纱裙静静站在柜台外看着他,吓了他个半死。老古说他总觉得蔡玲精神上有些问题,要不然也不会就专迷白子行,而对于有趣的欧阳卿却并无什么欣赏。
白子行叹口气:“暗影里的女人都是很压抑的,何况曾经又是搞艺术的,两项相加必定就是个疯子,你看看她的醉乡酒楼是怎样的布置就知道了;由此推论,我也不过是个疯子罢了。”
老古深深叹了口气,白子行倒笑了说是不是觉得没追得上手就遗憾呢,不也证明了你不是疯子嘛。老古哈哈一笑,把自己失落的情绪掩饰过去。
6
李雪玲一直将门虚掩着,眼睛虽然盯着电视机,却时不时溜向门口。白子行一推门进来,李雪玲便蝴蝶般飘了过去,抱住了就不撒手。白子行赶紧大喊脖子要被勒断了。她却说勒死了好,然后自己也死了岂不就永远在一起了。这话说得白子行心里咯噔一下,他拥着这热烈地啃着他的女人,想起了自己和老古的对话,女人的疯狂是上帝也要为之神伤的。
夜里很安静,李雪玲把自己的卧室整个刷成了一种淡紫色。房间里关了灯,外间隐隐约约的光亮扫过,使整个房间泛起了一层蓝幽幽的光亮给人一种漂浮在其间的恍惚感。生活给人展现的图景永远都是恍恍惚惚的,你永远踏不着真实的那一步,而当最真实的一步踏出来,游戏就该结束了……
白子行并非不知道这场游戏的危险性,但确实也不在乎游戏有多危险。他喃喃低语一句:“不玩游戏又该如何呢,生活不过是在夜以继日地垮下去。”看看身边,熟睡中的李雪玲小猫一样乖巧,手紧紧地抓住了他。仿佛就是在梦中也还怕他溜掉了……他的心始终徘徊在另一间房子里。那屋子还亮着灯,女人刚洗过澡,穿着他提前为她定制的缤纷着细碎桃花瓣的睡衣,靠在床的靠背上,读着一本诗集。女人的神情淡然,洗去了淡淡的妆痕之后,越发透出了一股清新的韵致来。她时不时也就看了看床头柜上摆放着的一个小猪摸样的小闹钟,显然还是在等他回去。
电话在寂静的空间里肆意地响起来,白子行被吓了一跳,赶紧接了电话却是廖老三在电话那头嘻嘻哈哈的叫他赶紧去吃夜宵。他有点生气了,低声说道:“你又犯病了?也不看看时间,发哪门子疯。”
廖老三不敢犟嘴,似乎把把电话递出去,欧阳卿在那头说你端个屁的官架子啊,赶紧来,你要不来我就全城搜索你,你就是躲在耗子洞也给你揪出来。
白子行知道这是欧阳卿表达不会责怪他的一种最聪明的方式。答应着收了线却发现原本早已睡熟的李雪玲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说她要去。他犹豫了一下嘴里说着丑媳妇迟早见公婆,先见见兄弟伙们也是好的。李雪玲兴奋地呸了一声,翻身起来就要去打扮。白子行一把抱住了就说天黑了,就算不穿衣服也只能看个大概了,简单点吧。惹得李雪玲在他背上一阵乱捶说当领导的就这么没素质呀,他说首先现在还不知道这所谓的“当领导”是福是祸,其次即使是领导,现在的身份也是老公了。
老贺依然是喜欢开玩笑,见着白子行就喜笑颜开地说,哟,今天带了个新的来?李雪玲的脸即刻就阴了下来,白子行大笑然后对她说,这个是老兄弟伙,一天不拿兄弟们开玩笑都活不了的。
李雪玲在白子行的耳边说:“我肯定不是第一个,是最后一个就好。”手紧紧拽住了白子行的手。
欧阳卿远远的就看见白子行走过来,手边还牵着一个,借着灯光一看知道不是余风,嘴里就说:“哎哟,妈呀,又跑偏了,咋又换捏?”这把廖老三逗得一阵怪笑,啪的一下塑料凳的腿儿就折断了摔他一个大屁股蹲儿。
白子行说:“老三哪,行这大礼干啥呢,搞得我跟你爹似的。”
欧阳卿说你就积点德吧给你儿子留着也好。说完就用打量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李雪玲,让她有些不自在了。白子行赶紧拉过来介绍了,说要儿子就以后指望她了,羞得李雪玲一个劲儿捶白子行。
白子行看看桌上没什么菜,就大叫着来一盆麻辣小龙虾,说这是李雪玲的最爱。李雪玲奇怪了:“你怎么知道?”
“自己女朋友喜欢吃啥都不知道,那还不如干脆弄来打死算求。”嘻嘻哈哈之中,欧阳卿想自己是知道美古喜欢吃神仙豆腐的,可王晓芸爱吃什么呢?看来自己着实该死了。
谈笑间,廖老三就又摸出一张卡来递出来,白子行有些诧异地问:“怎么回事?”
廖老三倒激动了:“上回给我们争取了那么多利益,众人的表示不够,这回又有几个地方也得到了,他们托我带过来的,我想好久没见着欧阳了,正好欧阳给我打电话就约了吃个饭嘛,但不巧的是晚上娃儿他妈又回来了,吵了一晚上出来晚了,不过都是夜猫子,也不怕哈。”
白子行很严肃:“你拿回去,做点工作应该的嘛。”狠狠瞪了一眼廖老三。
廖老三倒也知趣,慢吞吞就又把卡收回来傻呵呵的乐。欧阳卿自顾自地喝着啤酒,剥着螺蛳,像是什么也不明白,也没听见。一顿饭吃下来就都有些不愉快。欧阳卿吃完一抹嘴,站起来就说该回去了,再晚又要遭罚站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白子行几乎是用筷子直接敲到廖老三的头上:“你不知道这些事情只能悄悄做吗,你怎么不拿个喇叭上街喊去?”
廖老三摸摸头:“我想老,老同学嘛。”
“老老,老你个头,他是一个清净的人,让他知道这些不好你明不明白?”廖老三嘿嘿笑着不说话了,白子行知道欧阳卿一定会再找他了。
果然,廖老三刚走一会儿欧阳卿的电话就来了,说是在曾志的“此岸”等他。白子行把李雪玲送到家,答应很快回去就赶到了曾志的老窝。
7
时间太晚,服务员都下班了,只有曾志和欧阳卿等着他。白子行走到桌边就说,干嘛?要批判就痛快打死算求。
欧阳卿说:“肯定要批判,得了好处就一个人独吞总不太好吧?”
白子行嘿嘿一笑,说这些事你们就不掺和了吧,也就那么回事儿。
曾志说:“我是生意人,我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但有些东西可是会烫手的哦。”
欧阳卿说:“子行,你是我们几个里边最有出息的,可有些东西不是靠聪明就可以解决的,陈凡的事我不怪你,是他自作死,怪不得别人;但我也掏心子说一句,你不该对立坤那样,有些事开不得玩笑的。”
白子行哈哈一笑,说你们两个实在太费心了,我做事有我的分寸,所以呢你们就不用瞎操心,回去洗洗睡吧,我还有女朋友在等着做功课呢。说完就想走。
欧阳卿说:“这回是认真的?”
白子行斜着眼睛看他一眼:“咋说话呢,当然是认真的,我们单位的小同事,就盼着和我结婚呢。”
欧阳卿说既然认真了我希望你帮帮立坤。
白子行没搭话茬让曾志拿威士忌来喝。曾志拿过酒来就说:“你们知道不,我好象见着王某人了。”
“你不会是睡眠不足有幻觉了吧?”
曾志说:“我敢向我们家小玉保证没看错,就是昨天下午吧,来了几个便衣警察喝咖啡,他们簇拥着一个30几岁的男人,虽然是在喝咖啡,几个人眼睛四处看,而且都听那人指派的样子。那男人长得不算眉清目秀,但很有棱角,特别是左眼旁边那一道模糊地疤痕,就让我知道是他了。”
“这么肯定?”
“当然嘛!那个伤疤是我用石头扔出来的还能不认识?”
白子行喝口酒笑了:“你们说说会不会有这种情节,神秘消失好久的好友突然出现在了镇上,然后在一系列的斗法中,已经身为国家保卫人员好友把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送上断头台。很多电视剧都这么演,那你们会不会觉得他是来抓我的呢?”
欧阳卿点点头,说完全有可能,戏如人生嘛。白子行说老欧你现在好像挺看不惯我的啊,就盼着我折进去。欧阳卿说你是又不是又喝多了,胡说八道的,我是觉得虽然都是同学,廖老三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就是个混混儿。空气又沉闷下来。
曾志不干了:“干嘛,干嘛;成天闹腾我还不够,还想在我这儿干架不成,告诉你们,家具可都是仿红木的啊,你们赔得起吗?”
白子行啐他一口说只要沾了“仿”字的就别跟我在这儿瞎显摆,没见过几样好东西还摆开大爷谱了,滚一边去。”
欧阳卿说就是嘛,捡了个夜壶还当祖宗供着,你也不怕熏坏了房梁。三个人笑闹着又感叹说要真是王某人回来了可就好了,这四大天王重聚首就能把辣都的天空捅个窟窿。
8
告别了欧阳卿和曾志,白子行的心情突然就有了些沉重,该不会真的出现了那戏剧里的一幕,王某人回来大义灭亲了吧?想过又觉得有些可笑,很多事不过是错就错在自己吓自己的当口。
白子行一早就接到了通知让他立刻上班,虽然依旧没有具体明确他是个什么职务,但这一摊子旧城拆迁以及拆迁后的规划重建两大坨事情重又回到了他的手里。走进小别了几天的办公室,老秦没来上班,规划局抽调的人已经来了,等着白子行来安排位置。
白子行招呼所有人齐集了会议室,他需要讲话。他说既然上级为了避免旧城改造中因各个部门的不断扯皮而大大耽误工作进度,从而组建这样一个综合性部门来统一进行管理,希望就能发挥最大的工作热情,保质保量的完成各项计划工作任务。早就盼着他回来的周文君等人自然是敲桌拍凳的兴奋不已,只有王俊依然很平静在看着他,那一股眼神直看过来让他有一种突然被刺了一针的感觉,他想此人若不是同盟军,便是最危险的敌人。
李雪玲给他送茶过来,走在身边他就感觉出有脚踩了自己一下,他也没回头,手就放下桌子去,在那腿上揪了一把。
简单的说完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了一眼老秦紧锁着的办公室门,心里掠过一阵冰凉的风。刚坐稳,李秘书就来了电话,徐区长叫他和自己一起去市里开会就又走出办公室来,在门口顿了顿,心底就涌上一种感叹,这个门的进出真是比做个梦都容易。不管什么梦吧,只要及时醒得了才是好梦,而他一直就睁着眼睛做梦,这梦究竟会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