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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渐行渐远(1)

1

接到老秦的求救电话时,白子行也正在房间里独酌小酒。一场成功的游戏玩出了太大的意外,让他有些黯然神伤。两三天的时间过去他还是不敢拨通欧阳卿的电话,接通了究竟又该说些什么呢?而最重要的是,该对何立坤又说点什么呢?高手之间的那盘棋不需要棋子,只要你踏出一步去,就决定了生死的琴音为谁奏起来。但当他拿起电话就听见了老秦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自己被逮住了的时候,脸上重又掠过一丝冰凉的笑容。

他很悠闲地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电话问:“你做什么被逮住了?”

“我和小、小余在酒店儿玩,他们硬说我们是嫖、嫖宿,还要通知家里和单位,我现在只有你一个朋友了,你知道真要通知那些地方我可就完了,你,你能不能来一下?”

“你等着,我就来。”挂了电话白子行立刻就起身穿衣,李雪玲从浴室出来一把抱住他问老秦会有这么傻,给害他的人求救?

白子行拍拍李雪玲的头:“他老实。”

2

老秦蹲在黢黑的小间里一脸沮丧,活了这么多年唯一一次想偷偷腥,结果就真撞上鬼了。不过此刻心情也不算太坏,他还努力回忆着刚才见着的美妙无比的女人身体,那凝脂般的肌肤与柔软的销魂,此刻倒给他一些独特的安慰。脸上多少放松了一些,等着白子行来救他。

白子行并没有急着去见老秦。他先来到关着余风的房间里,余风仅仅穿着内衣坐在那里,看到他进来努力地笑了一下但神情有些惨然。左脸上明显有一道淤青的伤痕。

白子行二话没说就直接转身去了所长办公室,进门就一巴掌拍在桌上:“谁让你们欺负那女人的?”

所长本来满脸的笑意一下凝固了:“你说的戏要做真嘛,老秦我们自然不好动他,那女的不过是个妓女,打了就打了,你急什么嘛?”

白子行脸色铁青,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摔到地上,茶杯就摔得粉碎,把所长吓得蹦起来。

“女的我马上带走,老秦让他写下详细经过再离开,不过你给我记住,不准再找那女的麻烦。”

白子行走到老秦的房间,面有难色的和老秦耳语几句,老秦频频点头。白子行转身径直走到余风的房间,有女警正在大声斥责她。白子行也不管那么多,走进去拉起余风就往外走,女警过来阻拦,他怒喝一声:“滚开!”声音之大,不仅把女警和余风都吓一趔趄,把自己也吓一跳。

白子行把余风带到了奇异花园小区里,405房的门被打开。三室一厅的房子非常洁净,白子行对女子说这是自己从没带其他人来过的“安全屋”。他有时候太累了就会抽空来休息一下,平时雇了一个小区里的阿姨过来照顾、打扫卫生。

余风紧紧抱住自己的男人“你为我发火了,谢谢你!”

白子行拍拍她的背:“是我委屈你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几天,我想安静的和你在一起待会儿。”

余风说:“你真的确定愿意接纳一个小姐?”

“别这么说,我一向觉得感情就是感情,与其他任何的附加条件无关;我不敢说能给你什么未来,但我给你的感情是真的,尽管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感情。”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房间里弥漫着从未有过的生气与呼喊:玫瑰色的云彩一片又一片不间断地往下飘落着,四周的旋风裹挟着大量的冰雹,那冰凉的清洗让人全身发抖同时又有一种想从这万丈悬崖上飞身跃下的冲动与愉悦。余风看见自己披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在满是荆刺的草地飞奔,所有的刺痛都牵扯着神经的颤栗,而奔跑不能停止……她突然就感觉到白子行举着一把大弓,如同原始人一般浑身漆黑地正张弓搭箭向她瞄准过来,她竟有了一种难得的渴望,渴望被一箭射杀的冲动……飞奔的身躯被呼啸而来的箭头珰的一下射穿,整个身子就轻飘飘地飘起来,然后无止境的往下落了,风声大作所有云彩都聚拢过来,缓缓的让旋转的世界都模糊了……

余风居然在衣柜里就找到了一些女人的新衣服,白子行躺在床上懒懒地说这是他隐蔽的一个嗜好,虽然从没有过正式的女友,但就喜欢买一些女人衣服以及女人用品准备着。余风找了条粉红如同火烧云渐渐褪去时的长裙穿上,竟然刚合身。两人都高兴起来,说这就是缘分了。

余风又在冰箱里找了些速冻的火腿之类,在厨房做了几样简单的小菜端出来。白子行吃着就笑笑地看着女子,说这顿饭是他吃得最轻松也最好吃的一顿饭了。余风羞涩地白他一眼,“你就抹了蜜灌我吧,把我灌出糖尿病来你就得养我一辈子。”

白子行大笑着喝了一口红酒说:“现在机关正在整顿,也许很快我就会一无所有的被清扫出门,若要真那样的话,那就得你来养我呢,这房子都还有十几万按揭款没还哦。”

余风叫起来:“哦,弄半天你是又让我来当大头哦,以后我干脆就叫大头算了;男人坏,机关里的男人更坏,机关里叫白子行的男人最坏。”两个人嘻嘻哈哈就在阳台上坐了,看着天边那一轮红红的夕阳缓缓就从楼群的背后给落下去,天地变得有些界限模糊起来。白子行就感叹了说如今要想看着夕阳从地平线上消失都是不容易的事了,楼太多,几乎每轮夕阳的最终结果就是掉进了楼里,所以现实里的人们才会如此浮躁易怒吧。

余风说他果然是个哲学家,这也就是常年吃饱饭的特征。只有吃饱了才会有余情来观赏着日升日落,才会来认真地体会了浮躁是块怎样的狗骨头?她也读了很多书,可每天睁开眼就想的是今天又会遇见什么样的男人,会不会多挣点钱,至于城市风景不是不想看,而是没那个心情;很多人跟她也基本上是一样的,不管那些来玩的男人是粗鲁还是文雅,来的时候个个跟猴上树似的急迫,可一旦完事你就能从他们脸上读到灰白色的死亡迹象,一种更加空虚的恐怖就抓住他们,使得他们个个都垂头丧气。所以很早她就觉得,这是一个风云激荡的大时代,也其实是一个盛行着颓废和糜烂的世界;究竟是糜烂的死去还是清冷而孤独地活着这是一个问题。

白子行笑说余风才是真正的哲学家,竟然比自己看得更清楚,便又一次感叹了说她若是在古代里将真会上了一代名妓的册子。

余风端着酒杯,也懒懒地靠在沙滩椅上,望着那棱角分明却始终带着一身倦意的男人,她说我觉得你为什么要搅和这些事呢?我相信你如果避开这些事一定会发展得更好的。

白子行伸个懒腰:“我也并不喜欢这些破事儿,特别是像老秦这样的老实人,欺负他没什么意思;可你要知道我已经是在别人的棋盘上下棋的卒子,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只能根据下棋者的意愿来向前冲锋,至于冲到什么地方会被一枪撂倒,就不是可以关心的事情,所以也就懒得去操这份心。”

3

白子行趁着难得的机会索性就打开了自己内心的一个盒子,他说自己得到领导重视是因为一桩群众上访案。他接待了十几个群众联名上访,上访材料里说那个镇的镇长在农转非以及农村集体企业的转制过程中出卖集体利益中饱私囊,而且村民们拿到了很多证据。上访者群情激愤,差点就把信访办的房顶给掀了。他当即就带着他们去了检察院,要求立案侦查。可过了三月,一点动静也没有,反倒为他引来了一大包土特产品,居然就还有他最爱吃的产自丽江的“牛肉干巴”。让他不禁感叹这些贪官们素质之高,恐怕就连和珅见了也要自愧弗如了。他不过就是一个信访办的办事员,无职无权,竟然就没忘了安抚他,而且一不送钱二不送女人,送点土特产足见用情之深。

白子行几次接待下来,尽管有牛肉干巴下饭也觉得不是滋味。利用星期天也就悄悄去了那镇上,刚和上访代表去看了几处实际的情况,回到招待所就被几个人架到了镇里面一家大院子里,镇长亲自接待。酒菜一般,却安排了镇里的秘书作陪,软玉温香的并不真的直接用身体行贿,只是一顿饭下来娇滴滴的一定要留下白子行的电话,又认了哥哥,说是要来城里看他。

白子行当时就心下感叹,这镇长果然是贪官里的极品。镇长非常热情地要和他同塌而眠,在灯下推心置腹地说:“你说我有没问题,我都觉得自己有问题,但我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啊,有些事我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信不信?我一被调查就有人出来说话。而且说实在的,给他们的补偿款已经比很多地方都高了;现在的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吃饱饭,别人稍微多拿一点就觉得不平衡,哪来那么多的平衡呢,还是大锅饭的思维。白子行也听过上访者里有这种声音,说要吃就大家吃嘛。差一点就被这真诚的镇长给说服了。

后来想想还是觉得不对,他再次接待了上访者发现其中就有人带伤了,他就把章书记堵在厕所里说了这个事儿,一件带黑色性质的大案就此浮出水面。不过后来应那镇长的要求去看守所见了他,那镇长倒是很平静的样子说他并不怪谁。他对白子行说:“你走到我这步的时候就明白我的心境了。”

余风依偎着说:“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的好。”

白子行抚摸着她的头说:“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他其实不过是在给自己的愚蠢加了件古怪的外衣而已。从我进入机关工作我就没想过要去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情,这是一个平安的时代,它不需要英雄。我只想过自己平静的生活,在这一点上我和欧阳卿是一样的,不过他比我更懂得实践,也更愿意坚持这种实践,因为他是自由的。生活里的事情,或者你人生坐标的改变,并不因为你有一个美丽的初衷就会变得一路风景美好,事实上我都不知道改变来自何时,我只不过是努力地在适应着不断变化的生活而已,所以我不能给你承诺,但我愿意和你呆在一起这是真实的,确定无疑的。

余风点点头,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她是明白的,这个男人是注定在泥坑里不能自拔的,而自己能做的不过就是希望奇迹在最后会出现,他会安全地拔出腿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四周围所有的楼群景致里都星星点点的亮起了灯火。夜色已经毫无征兆地垮下来,这璀璨的灯火可能够照亮深陷黑暗里的人心?

4

白子行的电话响了,老古在电话里说请他到“马头巷十七号”喝咖啡。白子行呵呵一笑说,真是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就是个地下交通员,一会儿咱们要拥抱并握手的。老古说快来吧,总有好事的。

余风送他到门口柔声问:“今晚还回来不?”

白子行双手捧着她的脸说:“估计回不来,你可能要在这里呆几天,把手机关了吧,有事我给你打座机;明天早上阿姨会过来,你让她去给你买点菜;在卧室大衣柜中间的那个柜子里,你拿出所有的衣服后卸下最里边的柜壁板,有个保险箱,密码是*******里边的钱和卡你随便拿,卡的密码也在里边的小本子记着的。”

“那我就洗劫一空。”

“好!能让我惟一记挂的女人洗劫一空也是一种荣幸。”

白子行直接从电梯下到车库,开出了自己很少使用的一辆宝石蓝的标志307.这车对于他最大的好处在于毫不起眼的大众车型可以给他最好的掩护。车行在公路上,突然就从耳机里听到了电话铃声,又是劳顿。

劳顿说:“子行,有空没,又过来喝喝茶嘛。”

“恐怕今天不行,我得赶去赴一个约会。”

“男的、女的?”

“不晓得哟,总之是约会嘛,你们纪委的同志应该很清楚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蛇鼠狐虫之类势必要赶紧聚集,以商讨对策,以便订立攻守同盟嘛。”

劳顿哈哈笑着挂上电话,旁边负责监听的小文拿下耳机说:“队长,这个白子行好嚣张哦。”

劳顿笑说白子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兼任市局的队长了。又环顾了一下房间里坐着的专案组成员说:“这白子行不是嚣张,而是一种愚忠。我始终相信他从本质上不是一个坏人,要不然就没法解释当年他为什么冒那么大风险来扳倒那个镇长。要知道那镇长可是顶着全国劳模诸多光环,而且应了那句名言,上面有人的。”

话音刚落,电话就又打进来,市里的负责城市规划的头头李忠民在电话里就吼起来,问为什么还不对荷花区拆迁办有问题的白子行采取措施?这家伙在翟书记生病期间插手到有关拆迁问题的审查,脾气是越来越大。

劳顿很冷静:“李头儿,你转来的检举信上所说的白子行那些罪行我们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凭什么抓人?李雪玲提供的所有账务往来记录以及各项事务的程序记录都是合法的,是有些拆迁户得到了高额补偿,但都是有汇报有批复,也有情况说明嘛。请您放心我们会继续查,一旦有问题绝不手软。”

挂上电话劳顿就对负责联络的周凯说:“周胖子,以后少把这种电话给我接进来,否则我要你好看。”

小文是有“小曹颖”之称的女孩子,笑劳顿不会钻营,她们跟着这样的处女队长注定是要受穷的。弄得一屋的人就快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