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玲的电话响起来,白子行在电话那头笑问考察得如何呢?送走自己兄弟的蔡玲独自开着车又转回河街上,她说也许我们最后也只有依靠他呢,电话那头就沉默了下去。
蔡玲把车开到离河边最近的地方,望着川流不息的嘉陵河竟然就有一种想驾车飞身而下的感觉,对于她,世界真的是太沉重了。
5
劳顿坐在会议室里,十几个人都鸦雀无声看着主位上另一个个眼神犀利的男人。他翻看了手里的资料后对劳顿说:“你们前一段的工作主要就是这些?”
劳顿说:“由于案情重大,同时阻力也不小,立坤他们主要从刑事案件入手,我被公开调到纪委负责专案时间不长,目前事情有了一些突破,但越往下越是根须繁多,所以必须要谨慎一些。”
王超把手里的材料放下:“这几件案子如果一旦查实就的确是惊天大案。一个普通的枪击案引出各路帮派和后面众多的华丽伞盖;城市的改造竟然改造出一批肥硕的硕鼠,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不过不要紧,正因为有老鼠才不会让我们这些猫失业。我认为,你们纪委专案组继续盯住你们本区的这一系列怪事,不动声色继续深入调查;立坤他们刑事专案组继续深挖帮派,一旦你们两头把这隧道挖通,桥市的天空就不会雾蒙蒙的了。”
劳顿说:“王处长,我们想先把那个李雪玲拘起来,此人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她一旦被我们真正控住了,势必就会震动其他人,。”
王超点点头同意,问:“你们对白子行有什么判断、”
小文立即接话:“死硬分子,我看应该把他一块拘。”
劳顿看她一眼:“我认为白子行目前不宜惊动,我始终觉得白子行对我们专案组理解有误,我们办案的最终目标并不是指向他。”
王超点头:“我这同学我了解,性格精细而且谨慎,就凭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拾了那什么老秦就可以知道,他不仅有背景而且做事的手法老练毒辣。对了。那勾引了老秦又被神秘放掉的那个妓女再也没露过面了吧?与白子行接触,你们要小心,他是这个案子关键环节之一,所以不要轻易碰,我同意劳顿从外围的李雪玲入手,先看看他们的反应。”
会散了,劳顿陪着王超见了章书记。一阵寒暄过后,王超就问那个什么老秦究竟怎么回事?没取得任何授权就开始稀里糊涂地在内部“自查自纠”,结果把自己弄成了“嫖客”。这事儿让他到现在还糊涂。
章书记笑笑:“上级有些领导执行中央指示从不过夜,以为中央派你来督察这些事情就是要在本市制造”地震“。有了这判断,他就以为抢班夺权的时机到了,所以按耐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超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说:“不过也好,至少老秦这个事说明了桥市确实存在一个精确运作的大系统,同时也为我们的下一步重点办案指明了方向和路径。正说着章书记的新任秘书小黄快步进来,说李忠民下来检查荷花区的拆迁整顿的问题了。王超和劳顿对望一眼,章书记说正好你们都在,听听领导指示吧。
李忠民气呼呼走进来,张嘴就喊:“老章,你这区委书记怎么当的?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一个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同志,居然就被你们有些人愣给弄成嫖客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嘛。我今天要听你一个说法。
章书记从桌后转出来,亲自安抚李忠民坐在沙发上说:“这个事儿还在调查之中,我也相信老秦是个好同志,但毕竟他是被抓了现行,而且目前那妓女也找不到了,究竟是不是陷害,也要等调查结果出来才好说嘛。”
李忠民似乎觉得有些道理,而且章书记虽是他曾经的部下,但现在两人职务也相去不远,不好多说,但依然要求立即恢复老秦的职务,还要继续调查那些赔付款高低不平的事情。章书记指指王超,说王处长在这里,中央指示这些事都必须是专案专人,其他人过多插手恐怕会干扰办案,也不符合组织原则。
李忠民这才注意到王超,便又热情地要求他加快进度,一定要揪出贪官来,倒是不再提老秦的事情。留他吃饭却挥挥手,说还有会等着他,只不过是路过特意来通通气,要章书记拿出党性原则来,一定不能对坏人有所姑息。
王超和章书记对望一眼,没说话。等劳顿和王超告辞的时候,章书记说你们只管按自己的思路去办案,翟书记交待了我给你们做后勤,排除一切干扰。
王超想一想说还是让老秦回到副手的位置上吧。在这个新成立的大综合部门里,有个虽然稀里糊涂但办事绝不含糊的老实人在那里杵着,也会有些效果吧。
来到院子里王超发现今天的阳光很好不禁深呼吸一口,心里突然就蹦出白子行的影子来,不由得就默默地说一句:“我们怎么会是对手呢,难道上帝真的会开玩笑?”
王超的突然离开与归来似乎都不是他的本意,但在生活的激流上谁也不敢说他就能把握住这船桨一意孤行了。当年他被通知立刻赶到北京谁也没有跟他多说话,到机场看到一身黑衣一脸泪痕的母亲便什么都明白过来。一路上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却能感觉到母亲的身体一直在抖。
终于见到已经被成殓在冰棺里的父亲时,母亲不哭了却就要求他跪下。让他在父亲面前发誓要和父亲从事同一个职业。他知道这是这个国家一直以来传承的一个传统,可他虽然悲痛但并不喜欢这种危险的生涯,他更在乎自己的哲学爱好。但母亲坚定的神色使他不能有任何抗拒,生活就此转轨。想一想,难道当初的转轨就是为了今天和自己的同学对面厮杀?
6
李雪玲果然就被在办公室给带走了,她没有大声喊叫,只是眼光搜索到站在远处的白子行,突然就笑了笑眼里却流下泪来。白子行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一片幽凉。这个综合部门刚成立李雪玲就被带走,意味着什么自然是不用多说,电话铃跟着就响起来,徐区长的声音。
“子行啊,你的助手被纪检部门带走了是么?”
“是啊,看来我回来工作还是不对,上级对我依然有怀疑,还连累其他人。”
“我要给你说的就是这个,你不要管纪检部门怎么查,抓紧你自己的工作,区里的旧城改造工作一天也不能停,工作做好了看那些好事者还有什么话说,不要情绪受影响啊。”
白子行说自己是不会受影响的,但小李毕竟是一个姑娘家,没经历过什么事儿,这样的突击审查还限制了自由,是怕她接受不了。
徐区长的口气严肃了:“每个人都应该有接受上级检查的心理承受力,不过我也会跟有关部门的同志说,不要老是疑神疑鬼的,成天查来查去工作还做不做了?
白子行躺在长沙发上眯缝着眼睛,这突起的旋风虽说并没有让他有任何惊奇的感觉但李雪玲的心理承受力使他忧虑。这一招真是有些狠,一个重要结点被他们抄在手里,而这个结一旦被解开,纵有千千结都会有了破解的范本了。
一局棋似乎已经到了胜负手的时候,而不管双方还会僵持多久,暴雨就要下起来了这却是毋庸质疑的。他自语道,蔡玲果然嗅觉很灵敏。
平静的几天之后,劳顿来了。他看上去和白子行一样疲倦,也不管白子行招不招呼他,就找了椅子坐下来说:“你看看你,大白天就躺在沙发上,昨晚偷蒜苗去了不成?”
“你直接说我偷人不就得了。”
“你呀你呀,我是奉命来说一声,你们新元小区的招标推介会就要开了,除了公证处同志要去,我们纪委也会有人参加哦,人选嘛估计是我,之所以提前说,免得你安排人把我给轰出去。”
“岂敢、岂敢、客气客气。”两个人又是一顿笑闹后,白子行就问章书记这一段儿怎不过来下棋了?劳顿说我都被踢走了好几个月了又怎么会知道其中内情?白子行说不会是书记避免和腐败分子接触吧?
劳顿却正经了脸色:“首先你腐败不我怕没有证据不会乱说,其次即使你调皮偷了国家的钱,第一个来找你的肯定就是书记,他一直看好你的。所以我想他没来是因为忙。
劳顿话锋一转,说:“你是不是去见见李雪玲?她整天的哭,就只要见你,说见了你就什么都说,可我也的确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要说的还非你不说?”
“不合规矩吧?”
“我请示了,为了事情的早日解决,上级同意你去见见她,希望她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早点搞清楚这些事情,大家都好轻轻松松地工作嘛。”
白子行笑着说:“其实你们一直都认为我是最大的嫌疑人和操作者,不拘我倒去找一个小职员的麻烦,这也是让我糊涂的地方之一。”
“没人说你是嫌疑人啊,其实我觉得有些事情也不是那么复杂的,三两句说清楚就完了,我现在感到比做秘书的时候头疼多了。”
“是嘛。我们都是没事找事的人。”
7
李雪玲被安排在区政府的招待所二楼,一层楼就她一人住。她走进这招待所的会议室里,看见了早就坐在那里的白子行,几乎本能地就想冲过去,可她还是稳住了,眼泪却又流下来。
白子行站起来,也不管她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把李雪玲扶到椅子上坐下,替她擦去眼泪,然后才回到自己位置上坐着。
几天不见,李雪玲已经瘦了整整一圈,面容早已憔悴得一下大了五六岁的样子,不禁心头一酸:“你要求见我是有事要说吗?”
李雪玲哭了:“就想见见你。”
“别哭别哭,乖!好好配合有关部门的调查,有什么就说什么,争取早点回来上班。”
李雪玲点头,眼光却一直在他的脸上梭巡着。
白子行叹口气说:“我最近刚把你借给我的那本《没有城市的街道》看完,的确挺喜欢那主角的,他们真是爱到极致了,等你回来我就还给你。”
李雪玲愣愣听完就笑起来,而且笑得很开心。她立刻站起身来,要求回房间,倒把身后站着的工作人员给惊着了,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白子行也站起身来,走到李雪玲跟前要与她握手,李雪玲却拒绝了回头就走。
在另一个房间里,劳顿一直监看着白子行与李雪玲会面的画面,两人没头没脑的举动让他也有些糊涂。李雪玲突然就高高兴兴地走了,这更把他坠入五里雾中找不到出路。没过一会儿他就接到陪同李雪玲回房间的小文打来电话,说李雪玲心情很好了,几天来第一次主动点了餐还要了一小瓶红酒,让小文告诉劳顿,今天她要休息好,明天上午十点就和劳顿面对面对谈。
所有的同事都高兴起来,唯独劳顿在高兴之中却又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地感觉,他抓不住这感觉,但这游荡的不安却如芒刺一般不停袭击着他,究竟有哪儿不对?
王超在晚上十点过从市里返回了劳顿的办公室,他看完监控录像没有说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他停住问劳顿:“她说明天十点和你谈?”
“对的!”
“现在谁在那边?”
“小文。”
“你立刻通知她撞开李雪玲的门,控制她,所有人立刻跟我过去。”
“怎么啦?”
等所有人都冲进李雪玲的房间里,李雪玲早已经穿戴整齐,静静地躺在浴缸里淹死了……
小文显然是惊魂未定,断断续续地说,她陪李雪玲吃了饭,因为两个人都喝了一点点红酒,脸红扑扑的还开了会儿玩笑,李雪玲就说自己累了想休息,让小文明天早点叫她,就关上门睡了,谁知道这一睡就永远睡过去了。
劳顿气得一拳砸在墙上,手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冷静下来,让所有人出去,就留下王超和自己在房间里。
王超拍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来,我们的对手远比我们想象的高明得多。”
劳顿说:“原本是想进一步测试一下他,没想到居然出现这种结果,所有线索在最集中的地方断了。”
“我负主要责任,看来多年不见,我的确不太了解他了。”
“再给白子行电话,看他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白子行一大早就给章书记和徐区长同时递了辞职报告,说是鉴于李雪玲无故自杀,说明有些领导的确是看不惯他,而因为自己使得无辜者受累,他于心不安,难以继续工作,所以辞去所有职务,如果领导决定开除自己也接受这个结果。
没等章书记有所反应,市里的电话便打下来,要他带着办这案子的负责人立即去市里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出现这么大的事故该如何向死者家属交代?一旦传到社会上会造成什么后果?
章书记摔了电话闷了一会儿,带着劳顿和王超去市里,一路上这个北方汉子紧抿着嘴唇,脸色铁青,目光定格在远方。
8
码头巷十七号咖啡馆的早晨永远安静。老华在包间里对白子行说,已经以老同学的身份给李雪玲家里寄了钱,说大哥让白子行放下所有的事休息一下。
白子行的眼神可以杀人:“为什么不早做安排?非得让我逼死她?我也想不到你有这蠢,都这会儿了你还寄钱?”说完转身就走出来,看到了前来和老古商洽转卖店面的人,不禁冲老古凄冷地一笑,所有游戏就快结束了,首先结束的一定会是他!
医院里的何立坤此刻也是一脸的绝望。李若惜的病情再次出现反复,医生让他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他站在走廊的窗边,突然就看见天上又出现一道彩虹,那彩虹美得如此炫目,让他分不清这究竟是一种吉祥还是那死灵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