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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滚烫的饼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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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裕达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已经整整一个上午。手里拿着一支笔不停地在张白纸上画,就把纸上给勾画乱了。他的胖脸朝着窗户,窗外的光线透进来有些晃眼。他是手里捧着一个大馅饼的孩子,如今天气变幻莫测,手里的馅饼儿时而重时而轻,几乎就要拿捏不住,这该如何是好?

几年前,当他和猴子在澳门被一个文质彬彬的侍者请进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张裕达才知道这葡京酒店做成鸟笼子形状的真正含义,他们是插翅难逃了。经理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就叫人把猴子请进了一间单独的小房间里歇着,然后和颜悦色地对张裕达说限他48小时内筹款,只要还清欠赌场的几十万元,就立刻放了猴子,并且替他们买机票礼送出境。说完就挥挥手,张裕达又被很礼貌地请了出来。

他站在金光灿灿的大厅里,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这里原本就是天堂里的地狱,他和猴子几乎连裤子也都输掉了,还能上哪筹款去?张裕达此刻才真正怨恨起自己的这个小舅子来,若不是他的撺掇,自己岂能落到如此地步?想跑肯定也已经是一个笨极了的想法,他不会去相信这种侥幸。哪怕是最笨的人,在这种时候也会变得聪明起来,张裕达举目四望,人声鼎沸中个个人都兴奋得如同斗鸡,谁会关顾他的死活呢?

但世界上的事情永远是不可以主观度量的,就在张裕达几乎就要想一头撞死的时候,有人远远地招呼他,却是同城同业的老贾。瘦瘦的老贾架着副黑框眼镜走过来一脸微笑的并不说话拉着他走进一间豪华单间。两人在沙发上落座,老贾丢出几块筹码吩咐跟进来的侍者开一瓶酒来。待酒送到,老贾和张裕达碰了一杯之后这才问道:“怎么,运气不好?”

这一下算是问到张裕达的心坎上了,在亲人面前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他叹着气指天骂地的埋怨都是猴子那鬼给怂恿的,这下连裤子都输掉了,还欠着酒店几十万。大约是要横死街头了。

老贾笑嘻嘻的:“我给你指条路?”

张裕达烦躁的一摆手:“借钱?这里本来就是阎王殿,你还跟他们借钱?算啦,看我怎么死吧。”竟然生出点悲壮来了。

老贾依然笑呵呵的:“我是说给你介绍个人,也是大陆来的,刚和你在两个桌上赌过,看你爽快,决定帮帮你。”

张裕达感觉自己被一个雷直接就轰到了头顶上,有些发晕。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听说过,真砸到自己头上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他看看老贾,这家伙笑得有些诡异。他知道老贾原本就是同业里的手眼通天人物,认识一些大人物倒也是不足为奇的,但如此的一番话却是太奇怪。这个遍地鬼魅的地方,能遇着老贾这种神仙早已经非同凡响,但也由不得他相信不相信了,自己的小舅子还押在赌场里。他问:“那位大哥在哪里?”

老贾此刻慢条斯理地说:“他叫洪哥,你不用管他在哪里。他说叫你留下你的几张安全的银行卡号,然后就去赌场接你那朋友出来。他的条件就是以后你不准再来这里混。如果你回去公司做得好,他以后还会定期给你打几笔钱来,你替他做货运生意,他需要钱的时候你给他点利息钱就可以了。”

张裕达彻底被说晕了,也顾不上深入理解老贾没头没脑的话。留下几个绝对安全的银行卡号,接了猴子飞也似的逃离了澳门。回来没几天,他的几个安全户头果然就到了几千万的大数,惊得他几乎是连着一个星期不能合眼,这可把张裕达老婆给吓着了。

过了几天。猴子在临下班的时候,悄悄走进张裕达的办公室说:“哥,小玉想你了。今晚咱们去嘿呵嘿呵?”

埋头在办公桌前盯着城市地图的张裕达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句:“滚。”

猴子被惊得够呛,直眉瞪眼的瞧着这胖大男人,有点儿不认识却不敢争辩。刚要灰溜溜的退出门去却又被叫住。

张裕达招手让猴子过去,指着地王广场的图标说:“你知道这个位置上有一栋很精致的三层小楼在低价拍卖吗?”

猴子一撇嘴,“知道。确实价格低,才两千多万。”

“你说咱们要是去买了,等到拆迁的时候,是不是得赚个好几倍?”

猴子这个时候才真觉得张裕达有可能真疯了,两眼滴溜溜直转,不敢胡乱回答就憋在那里。

张裕达抬起头长舒一口气,吩咐猴子立刻去雁江楼定个包间,他要请客。猴子转身出门,出门就给他姐打电话,张口就是姐姐你给姐夫吃啥不干净东西了?

雁江楼里的“洪福”包房里。老贾笑呵呵的听着张裕达的购买计划,手里也不闲着剥着一只又一只的鲜红的大虾,却并不急着吃。待专门配置的大料碟里摆放了七八只虾以后,就招来服务员让来一碗白米饭。

张裕达说半天招来这种反应禁不住就有些疑惑。老贾夹一只沾满了芥末、蚝油、生抽的大虾,放到饭碗里,美美地大吃一口,然后闭着眼一边慢慢嚼,一边缓缓皱起眉头来,最后就神情逐步紧张起来,咽下最后一口,睁眼长出一口气才说:“你这么吃过没有?”

张裕达没有回话老贾就继续说:“桥市人喜欢吃虾是生活越来越好的标注,但他们不懂吃海鲜的境界。我生在香港,又在好些城市呆过,最后碰着一位大师级人物。他说吃基围虾最妙的就是配着一碗香香的白米饭,那种滋味实在是难以言传的。所以美食不是越名贵就越好,而是要懂得吃的艺术啊。”

张裕达看着极瘦却不成猴相的老贾,一丝凉意掠过心头。

老贾笑呵呵:“知道这人是谁吗,就是洪哥。他不喜张扬,但很懂得享受生活的。”

张裕达的眼珠子几乎就要掉出来,这哪来的世外神仙用一根链子把他给逮住?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是一只真猴子了。

老贾吃了一些虾,刨过两碗饭。把服务员叫过来打包了另几个几乎没动过的菜笑呵呵地走了。

不待张裕达真的发疯,老贾就打回来电话,说洪哥的意思,只要他认真而正经做生意,不用请示只要自己觉着合适的做就对了。

张裕达几乎带着一种冲刺的速度将讨好他的小玉弄得几乎无力尖叫了。完事一看,床单几乎湿透,女人差一点昏厥过去,紧张兮兮摸着张裕达的胸脯问这是怎么啦?张裕达用力在女人脸上琢了一口然后在耳边说:“老子从今天起就有钱了,很多很多钱了。”他突然光溜溜的跳下床跑到窗边推开窗户,一口清冷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他狠打了个寒颤。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反倒猛吸了几口这清冷得有些压抑的空气。楼下的道路边几株孤独的行道树在夜色里伸展着枝桠,这已经是城市里一天中短暂的沉默时分了。天上显出一轮残月来,银质的餐盘冷冷地望着这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光溜溜的男人,一切都出奇的诡异。

张裕达虽然胖大,却并不妨碍他有一颗螺旋桨般旋转得飞快的脑袋瓜。老贾笑嘻嘻的样子再次在面前浮现出来,他觉得自己会被老贾和他背后的那个幽灵挑中绝非偶然。

天上绝对不会真的掉下馅饼来,虽然搞不明白老贾为什么会选中自己,甚至澳门那一幕也有可能是一场精心导演的戏剧,但既然入了戏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管碰着什么角色,都认真地演下去才是保住自己唯一的方法。

他想既然如今的社会早就是一个真正的动物世界了,蛇呀鼠的,老虎狮子、狐狸野猪都在各行其道,那么何妨也就把这捡来的龙灯玩起来,原本就是飘着的,还怕烧灼自己吗?雪上加霜,又能冷到哪里去呢?

几次成功的买卖下来,张裕达已然成为这城市里的隐形富豪之一,但他从不出席任何的拍卖会或者参与股票买卖,只是屡屡托着别人的名字响应着给慈善会捐款的号召,但老贾说捐款也不要捐太多,别让人记住最好。

老贾坐在雁江楼的“洪福”包间里有滋有味地喝着茶水,他传达着洪哥对张裕达的鼓励。他的面前桌上摆着一尊小金佛。

老贾说:“洪哥特地送了你一尊小金佛,感谢你把公司给操持得这么好。”

张裕达受宠若惊地接过这沉甸甸的奖励。他看到这庄严的佛像那一双宝石镶的眼睛做得特别好,仿佛真有看透人心的力量。当然,直到他死的时候也确实不知道这个奖励的另一个身份是一台受控于别处网络的袖珍摄影机。

老贾交了佛像便摆摆手:“你走吧,我还坐会儿。”眼睛便阖上,有滋有味的品起茶来。

张裕达走出雁江楼便开始大骂老贾什么东西?他受不了被老贾牵着这根脖子上的细绳子转来转去地玩。他让猴子想一个让老贾神不知鬼不觉就消失的办法。既然真正的老板远在天边,何不就此先把眼皮底下的绊脚石搬开?这一把要是真的押对了,他张裕达这手上稀里糊涂得来的大馅饼自然就是拿得实在了。他坐在转椅上恨恨地想着,既然是动物世界,就没有规则可言,我怕个鸟?

好事情与坏事情永远是成双成对的出现,刚被这馅饼砸中,不等猴子想出办法来,老贾就非常配合地在一个深夜将自己的车开到了悬崖底下,一团火焰冒起来,从此再没有人来和他联系,直到美古和那嗖的一下冒出来又神秘消失的李棒棒出现之前,他是过着无忧无虑的好日子,桥市的汽车货运市场是要按他的指挥棒转的。

美古和李棒棒出现了,洪哥来了?又走了?欧阳卿出现了,“洪哥”不但没走相反似乎随时都生活在他身边,这是一种既不舒服又让人难以拒绝的的感觉,天下果真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张裕达捡着的馅饼也是到了该付账的时候了。

猴子咣当一下撞开门的样子惊着了张裕达,他收回自己的思绪骂道:“我X你妈,你硬是不黑死老子心头不安逸迈?”

猴子一翻那白多黑少的小眼睛:“我妈是你丈母娘,请便。”

张裕达被噎得笑起来问猴子不去送货又在公司里泡洋工干啥?猴子却走近了说:“哥,你不觉得你新近认的那个兄弟欧阳卿的女人眼熟吗?”

张裕达一伸懒腰,顺势就把脚翘到大班桌上:“你他妈的见到哪个女的不熟,个个都像你前世的堂客今生专门来找你的是不是?”

猴子却完全没有理会张裕达的调笑:“我就是觉得眼熟得很,反正你自己当心。”

张裕达见猴子认真起来,才发觉他原来不是来说笑的,可实在也想不出来究竟在哪里见过王晓芸?他想大约是身边女人太多,猴子记混了吧。他摇摇头,让猴子立刻开车去帝都娱乐城请那里的副总美古小姐来一趟。

猴子又调笑了:“哥,你耍这种档次了哇,要好多钱搞一炮?”

张裕达骂道:“你娃是不是鸡巴长在脑壳上了,或者是炮兵学院出来的,除了打炮就啥子都不晓得了?快去请,老子有正事和她谈。”

猴子挨了骂一路咕唧着和这种女人除了谈床上那点事,还能说啥子嘛?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车去却扑了空,美古带人去参加宏源酒店陆老板的招待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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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卿突如其来的同居生活让他开始觉出了两个人生活的拥挤状态,但也并非是床太窄的缘故。王晓芸像猫一样轻柔已经把牙膏挤好放在装满的水杯上,然后从卫生间里出来温柔地又把欧阳卿推了进去。他站在满是水气的玻璃镜面前,手撑在仿玉石的漱洗台上,微微的嘘出一口气,桔黄色的灯光下看见脸上掠过一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