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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雾里开花(2)

他放下电话就往那边赶去,自己的父母倘若真参与了不冷静的行为,显然是不好的。等赶到早已经混乱不堪的现场,首先看见的却是一个年轻人手拿话筒站在一堆废墟上大声地在讲话,似乎在阐明有关拆迁政策,底下的人却并不领情一阵阵起哄。自己的父亲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端坐在一条长板凳上,手里抱着个搪瓷茶杯,正瞪着那说话的年轻人。很明显,自己的老父亲是这一群激动的人里领头的。他也就径直走过去大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回去。国家有国家的拆迁标准,闹什么闹嘛?”

何立坤父亲名叫何海云,是五十年代参加过大比武的铁路局退休工人,身板硬朗嗓音洪亮。一见儿子走来就训自己,立刻从凳子上蹦起来骂这不孝顺的孽种,抬手就要把手中的搪瓷缸子给何立坤扔过去,被人抢走。但何海云还是抬手一巴掌,扇在何立坤脸上。

何立坤摸摸脸说:“回去吧,自己都是多年的劳动模范了,现在为了一点点钱,在这里丢人何苦来哉?”

何海云原本只是想表示一下当父亲的权威,并没真动气。不曾想儿子居然说他丢人了,这一下老头子可算是真动了肝火,大骂何立坤不孝,自己住着三室一厅的房子就不管父母死活了。越骂越起劲,那些原本还在听那年轻人讲话的,此刻就都围拢过来看这父子俩的较量了。

站在废墟上的年轻人原本正讲得辛苦,一下也被这临时搅局的何立坤给吸引了,遂也从废墟上下来走到这人群里刚要劝解却一下子似乎认出来就说:“你是何立坤吧?”

何立坤正被骂得不可开交,一扭头看见招呼他的人。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此人微笑着看他,却正是那早上处理奇异花园枪案时,门口站着的那个年轻男人。

不待何立坤说话,那人就又说:“我是你低年级的同学,叫白子行,奇异花园枪案,我们见过的。”

何立坤大笑起来,握过手说:“原来你就是白主任,真是怠慢了。”

何海云一看自己儿子和这负责拆迁的现场指挥官居然是熟人,心下就想自己的要求是八九不离十了,反过来就招呼跟他来的人散了,国家自会有交代的。

白子行紧握了何海云的手说还是老人家通情达理呀,今天要不是老人家的支持真的还不好处理如此局面。何立坤什么也不好说,只得陪着一脸的苦笑,但心里却又亮堂了不少。

一场风波平息下来,白子行却特意要搭何立坤的车回办公室。刚上车不待何立坤发问便笑笑地说:“你是该问我为什么去找许力宏吧?”

何立坤没回答,只管开着车。这铁路宿舍片区已被列入城市改造的范围,因是老居民区,所以一旦真要拆难度也不小;但毕竟已经动起来,随处可见的大型机械以及部分被拆倒的房子交织成了一片犹如战场的阴冷景象。

白子行将身子舒服地靠在靠垫上说,他跟许力宏原本是朋友,不过那天去找他却是因为拆迁的事儿。在荷花区另一个地方,许力宏多年前修建的厂房如今也面临被拆迁的命运,他特地去找许力宏就是要再协调一下,毕竟涉及上万平米的房产确认问题。可许力宏一直在电话里说就快回来了,让他等,等来等去等成了一声枪响。

何立坤送完了白子行立即就通知李若惜等人回指挥部开会。当他介绍完了白子行的谈话以后,李若惜立刻就说这理由哄小孩儿还差不多,会这么巧吗?

黄运来盯着李若惜看了两眼:“你是说白子行去找许力宏谈公事选择在晚上不合规则?”

李若惜笑了:“就是这个意思但我语言没组织好,不好意思。”

郝强打个哈欠,说他觉得这倒可以理解。这种涉及大面积厂房之类的拆迁肯定是有很多问题要处理的,既有桌面上的,也有桌面下的,而且桌面下的恐怕更重要,他负责拆迁工作的主任去和业主对谈也不奇怪嘛。

李若惜瞪了郝强一眼,说就你知道得多,就算是对谈也没必要等一晚上啊,什么关系会好到这个份儿上?

何立坤说,若惜你就再约一下我这同学,问一个详细的笔录。不论有事没事,他在事发地呆了那么久应该会回忆起一些线索的,说不定就有用。郝强、黄运来,你们组织人对许力宏的公司,特别是奇异花园小区里里外外要摸透,特别是保安队要仔细审查。

刚安排好了事情,翟书记秘书的电话又打进来,说翟书记在关注案件的进度。何立坤应付完走到窗边,看来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天上浓重的云层在翻卷着,似乎在蓄积着什么难以预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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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惜忙完手里的事儿,小女子就溜溜达达去了队长办公室,可何立坤并没有在。她走过去,见何立坤的桌上还摊着打开的卷宗,那是走得很匆忙了,谁会让他给急成这个样子呢?

女子坐在还留有男人余温的转椅上看着一桌子的散乱,眼睛就往一旁的白色座机上瞄过去。说不清哪来的的一激灵她在来电记录里就看到一个十分钟前打过来的手机号,看来关系是很好,连内部座机都知道。李若惜的鬼机灵是如此分析着人的关系:朋友打手机;熟人打办公座机;只有特别好的关系,才会打内部座机把人给叫出去……她胡想着,手指却就按下去,不等她回过神儿那头就有个女子接了电话,但似乎在对旁边的人说:“你的座机很神奇啊,会自动给我打电话。”

李若惜吓得砰的一声按上电话,跌坐在椅子上脸就通红。她也不清楚这电话怎么就拨出去了,而且对方还接到了,这下麻烦大了……想着想着想笑却觉得眼里涌起了泪水,自己是不是真的还小呢?

何立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而恰恰这种无意思才是最伤人的。李若惜就很委屈,她并不习惯于里屋的男人如此的沉默,因为她和那个叫白子行的男人聊过之后有些感觉已经被整理出来,但此刻她不知道该如何走进去把两个人的对话重新链接到案件上来,谁也不比谁傻多少,这种有些暧昧的“较量”让女子有些焦躁起来。

黄运来大约是特地被安排来化解这一条封冻的河里那些来路不明的冰块的。他以独创的“黄氏快步走”冲进办公室就来了一句:“咦,咋没人呢?”

在角落里正看着材料的李若惜头也没抬:“你是不是觉得我该被算作动物?”

黄运来这才发现了角落里情绪不高的女子,偏又走过来说:“不敢不敢,我才是动物,直立行走双脚无毛动物。”

女子并没有笑出声来却反问道:“你觉不觉得许力宏的背景有问题?我反正觉得他绝不会仅仅因为几个菜钱就落得如此下场,而且那个白子行太厉害,我和他进行了一场真诚但毫无意义的谈话。”

黄运来一下就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情就在对面坐下来,拿过李若惜手里的材料仔细翻了翻情不自禁地就点头了:“若惜你果然比我们更细致,我想你的这场谈话至少已经让我们找到了第一个路牌,那入住率不到40%的奇异花园绝对是个奇异的深水区,这已经和我跟郝强摸的情况对上了一些拼图,我想不管这迷宫有多么深至少我们已经快找到入口了。”

何立坤走到自己办公室的门口看着两个人但还是沉默着,美古虽然没打听到有人盗窃警枪的消息,但却知道了桥市最近有人兜售一些仿造枪支的事儿,据说那些东西都很专业的。李若惜愣头愣脑的一个电话让美古又笑话了他许久,说想不到著名的独行侠如今也要开始有牵挂了。何立坤想,这究竟是一场该有多重的牵挂呢?他并不忌讳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安排了自己的后半生归宿,问题是那些未知的危险该如何去抵挡?

又一场紧张的会议开下来,李若惜只要发言就眼睛直直盯着何立坤的眼睛,与其说是阐述意见,莫不如说也要想从男人的眼睛里挖出一些奇异的景象来,但似乎却始终只读到了一种俏皮的脉脉温情。

工作再次部署完以后,黄运来主动提议要送李若惜回去,路上顺便再交流一下对这奇异案件的奇异思路。但整个路程上李若惜一句话都不说让黄运来唱了独角戏。临下车时李若惜却突然发问,你们这些当队长的是不是都有自己的“特勤”?

黄运来说是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很多时候破案就得靠特情的一些秘密渠道嘛。像这一回,奇异得让人难以理解的案子不靠特情是绝对不行的。说话间又眨巴眨眼说,若惜,你该不是在吃某个人的醋吧?

李若惜呸了他一句,说我吃你的醋行了吧,满意了吧,晚上睡着了都能笑醒了吧?

黄运来叹口气:“我要是笑醒了就又该被你嫂子打哭了,不划算的。”

李若惜终于被逗笑,向他招招手走了。看着女子有些柔弱的背影黄运来却嘟噜一句:“这女孩儿真不该干了这行。”

他刚感叹完何立坤的电话就追过来,问了两个类似于吃饭睡觉的问题。黄运来说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我怎么觉得我此刻是个大头娃娃?何立坤说得了啊,小女孩子嘛好奇很正常,但我去见特情人员怎么可能公告天下?玩游戏要没了规则还怎么玩?你也动用一下你的特情关系,特别是刚从二监狱出来的,桥市的市面上最近集结了很多军火商你知道不?

黄运来顿了一下说:“我也是才知道的,不过我觉得这似乎也不成其为许力宏被杀的理由。我更倾向于他们做房地产生意的,为争地急红眼所以动了杀机。虽然目前缺乏有力证据,但我知道有人盯着许力宏曾利用老企业破产玩弄资产游戏把自己弄肥的那份家业,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人简单交流了想法彼此道了晚安。黄运来停住车细想了许久何立坤的话,最后还是摇摇头笑道,老何身边有个精灵般的小丫鬟,还真是如虎添翼了。一踩油门车就窜出去,消失在已经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