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泽
树生手里的鞭子不停地落在一只叫软软的羊身上。树生极看不起软软,软软太软弱了,总被别的羊欺负。像刚才,软软发现一丛嫩草,正啃得欢时,另一头羊跑过来,软软一声不吭地躲开了。“你咋这么懦弱?马软被人骑,人软被人欺。你越窝囊,人家越不把你放在眼里,越欺负你,你为啥不能勇敢点?哪有拼都不拼就低头认输的?所有的羊都认为你好欺负,也都敢欺负你……”软软痛得咩咩地哀叫。
树生又打欺负软软的那只羊,有多大劲就用多大劲,羊毛纷纷飘落:“看你今后还敢欺负软软不?……”
软软跑过来,拿头蹭树生的腿。树生对着软软又是狠狠一鞭:“你还为欺负你的人求情,你这个窝囊废!”尽管软软挨了树生的鞭子,但软软一点也不恨树生,它知道树生心里苦。树生同它软软一样,也总是被人欺负,像刚才,明明是树生的羊群先到了这草场。这草场的草比别处的草茂盛。可村里的火生赶着羊群来了。火生对树生说:“你去别处放羊吧。”树生一声也不敢吭,带着羊群灰溜溜地走了。还有,在昨天,一只跑散的羊明明是树生的,可霸生硬说是他的羊。树生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霸生把那只羊赶进他的羊群。那时软软都觉得树生太老实太懦弱了。
软软不想再任羊欺负它了,它想欺负别的羊。软软知道同羊角斗,它斗不过别的羊,它要智取。这时软软看到院子里有张狼皮,心里一亮,如若我披上狼皮,那些羊还敢欺负我吗?那只有我欺负它们的分。软软便把狼皮披在它身上。
正在吃草的羊见了披着狼皮的软软,吓得忘命地四处奔逃。有两只羊因惊慌奔跑而撞到一起,都摔倒了。软软体会到欺负人的快乐,不禁哈哈大笑:“看你们今后谁还敢欺负我?今后只有我欺负你们的分。”
软软总吓那些以前欺负过它的那些羊,有时故意在后面赶它们,它们总吓得屁滚尿流。但软软心里明白,它们怕的不是自己,是自己身上的这张狼皮。
树生也发现软软披狼皮的事,尽管披着狼皮的软软把他的羊赶得四处乱跑,但树生一点也不责怪软软,树生反而拍着软软的头说:“想不到你这么聪明,看来我得向你学习,也得披张狼皮欺负那些以前欺负过我的人。”树生再无法忍受过这种被人欺负的日子。特别是今天女人告诉他,村里的花子把她强行往地上按时,树生气得浑身颤抖,气都喘不过来。花子是树生的堂兄,同树生一样老实,也总受村人欺负。可花子竟也来欺负自己了。
天断黑时,树生去了疤子家。疤子不种地,不放羊,而是带着一帮人在县城里弄吃弄喝的。疤子曾敲诈一男人,要男人拿钱,男人不肯,疤子一句话也不说拿出匕首就刺男人。疤子因而坐了两年牢。疤子头上的疤也是被人砍的。村人见了疤子腿就发软。村里小孩哭时,只要大人一说:“疤子来了。”小孩便骇得不敢哭了。
疤子问:“你找我有事?”
“没,没有事……有事,就是我女人在、在床上等你。”
“就这事?”
树生想说啥,却说不出来,只有点头。
疤子带着满足的笑出了树生家的门。树生跟上去,对疤子说:“你能把身上的褂子给我穿吗?”疤子很爽快地把褂子扔给了树生。树生把褂子穿在身上,褂子太大了,树生显得更瘦小了。树生说:“好,正合身。疤子哥,你啥时想来我家就来我家,我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树生进了屋,对一脸不高兴的女人说:“受一个男人欺负总比受全村男人欺负好。”
穿着疤子衣服的树生在村街上来回地走,一见村人就说:“我身上这褂子是疤子送我的。”
后来树生去了火生家。火生不在家,在外放羊,火生的女人在。树生便把火生的女人往床上拖。女人不肯,树生说:“你不愿意是吧?那你想火生平安不?疤子对我说过,哪个女人不愿意,他就找那女人的男人。”火生的女人再不反抗了,依了树生。
穿着疤子衣服的树生又去了霸生家。树生从霸生家的羊圈赶了两只羊出来。霸生问:“你赶我羊干吗?”树生说:“这羊是我的。”霸生说:“我只要了你一只羊,你咋要我两只羊?”树生说:“你占有我的那只羊生了一只羊。”霸生想说啥,见了树生身上的疤子的衣服,便没说啥,朝树生挥挥手,让树生走。
晚上树生又去了花子家。
这天,软软又披上了狼皮,它又想作弄以前欺负过它的那些羊了。软软一出羊圈,便见了几匹狼朝羊群奔来,羊群四处散开了。软软只有跑,但软软披了狼皮,跑不快,软软骇得咩咩叫。身后的狼从软软的叫声中听出软软是只羊,便朝软软扑去,咬住了软软的喉咙。
这回树生损失了三只羊。但树生一点也不难过,只要他身上穿着疤子的衣服,就不愁弄不来三只羊了。当女人不想做他的女人,只想做疤子女人时,树生也不难过,只要他身上穿着疤子的衣服,就不愁没女人。
让树生一万个没想到的是疤子竟被警察抓走了。这让树生极其难过。但树生很快就不难过了,因为村人仍怕他。树生想要谁家的羊,谁便给,想同哪个女人睡,那女人便让他睡。
树生不再穿疤子那件衣服了,那衣服已破烂不堪。树生在村人眼里早就是疤子。
花子求树生给他一件衣服。
树生很爽快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给花子。
花子穿上树生的衣服,在村里来回走,花子一见村人就说:“我身上这衣服是树生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