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身为织锦户①,名在县家供进簿②。长头起样呈作官③,闻道官家中苦难④。回花侧叶与人别⑤,唯恐秋天丝线乾⑥。红缕葳蕤紫茸软⑦,蝶飞参差花宛转⑧。一梭声尽重一梭,玉腕不停罗袖卷。窗中夜久睡髻偏⑨,横钗欲堕垂着肩。合衣卧时参没后,停灯起在鸡鸣前。一匹千金亦不卖,限日未成官里怪。锦江水涸贡转多,宫中尽着单丝罗。莫言山积无尽日,百尺高楼一曲歌。
①织锦户:唐代丝织业发达,脱离农业劳动专靠织锦为生的叫“织锦户”。
②簿:指织锦工的名册,附注工技特长。
③长头:以有技巧的长上工为工头,叫长头。唐代织工每年须在官手工业作坊中作短期无偿服役二十天。满期后,如受人雇佣,继续代人服役,长期的叫长上工。作官:作坊中的官吏。这句说,工头织出一种花样品种送作坊官检验。
④中(zhòng众)苦难:织工所呈送的花样,很难被官锦坊中采用。
⑤回花侧叶:指锦上所织的花与叶的连续图案。
⑥这句说:就怕秋天气候干燥,丝线容易脆断。作者在另一首诗《当窗织》中曾说:“水寒手涩丝脆断”。
⑦葳蕤(wēi ruí威):草木枝叶茂盛而下垂的样子。茸:刺绣所用的丝缕,又叫“绒”。
⑧参差(cēn cī):高低长短不一致。宛转:弯弯曲曲。
⑨这句说,夜深困倦,在机上打盹,发髻偏斜。
⑩合衣:不脱衣裳。参(shēn身):星宿名称。下半夜鸡将鸣时隐没。这句说,参星没后才合衣睡一会儿。
停灯:灯火不灭。这句说,天没亮又开始织锦。
千金亦不卖:形容织锦的名贵。一说给以重金也不敢卖,因为怕官家责怪。
锦江:河名,又叫府河,在今四川省,流经成都。《华阳国志》说:“锦江,织锦濯其中则鲜明。”这里所说的锦江也可能是泛指。单丝罗:质地最薄的丝织品。这两句是说,封建政府不顾生产条件,加重赋税,大量掠夺,所以皇宫中的人都穿起上等丝织品了。
这两句说,不要以为织锦堆积如山,那些大官僚花天酒地,听一曲歌,就赠送歌伎百尺锦,这样,再多也会花光的。
一面是辛苦劳动,一面是荒淫奢侈,封建社会制度的不合理,经作者这一描绘,就突出明显了。作者极力渲染女织工织成一匹一匹的绫锦,十分艰难,而当时大官僚花费绫锦倒很轻易,歌伎唱一曲歌就可以得到一百尺绫锦。两相对照,就很自然地在读者心中引起对劳苦者的同情,对剥削者的深深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