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宋八大家名篇著译-曾巩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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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曾巩和他的散文

曾巩生于1019年,字子固,北宋建昌军(宋行政区划名称)南丰(今江西南丰县)人。自幼聪明好学,十二岁时,试作《六论》,挥笔立就,文辞甚伟。二十岁左右,声名已远传四方。欧阳修看到他的文章,很赞许和推崇。到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考取进士后,在中央国

家史馆编校书籍,历任越州(今浙江绍兴市)通制(州、府行政长官的助理)、齐(今山东济南市)、襄(今湖北襄阳市)、洪(今江西南昌市)、福(今福建福州市)、明(今浙江宁波市)、亳(今安徽亳县)等州知州(州的行政长官)。后升任中央国家史馆修撰,官至中书舍人(负责审理公事、草拟诏令的官吏)。1083年卒,谥文定,学者称“南丰先生”。

著作有《元丰类稿》、诗八卷,文四十二卷,凡五十卷,附《集外文》二卷,行状、墓志等一卷。另有清代彭期重编《曾文定公集》二十卷。近有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曾巩集》收录较为全面,可资阅读、研究。

曾巩是北宋中期著名的文学家,他和欧阳修等人一起,为当时的诗文革新运动作出了突出贡献,生前即有盛名,身后受到推崇,是“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

曾巩胸怀大志,一心想恢复、发扬光大儒家传统。他秉承儒家积极用世的思想,想以孔孟之道来达到治国济世、扶衰救绝的目的。

他的政治主张,是在他生活的时代实行“前圣之法”,实现“先王之治”。这在他的史论著作《唐论》中表现得异常突出。唐太宗的时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昌盛时期,是继汉之后的第二个辉煌朝代。唐太宗所采取的文治武功政策,以及这些政策对中国封建社会的积极影响,历史已经下了结论,是不可磨灭的。然而在曾巩眼中,还认为唐太宗“不能与先王并”。一说他“法度之行,拟之先王未备也”;二说他“礼乐之具,田畴之制,庠序之教,拟之先王未备也。”甚至唐太宗“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下莫不以为武”,曾也说“非先王之所尚”;“四夷万里……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曾也说这“非先王之所务”

。除有点儿强词夺理之外,正见出曾巩是一切以先王之主张为主张。政治的进取和拘泥于先王之道的保守,很不协调地交织在一起。这就是他的好友王安石在推行变法后,他和王安石政治上分道扬镳的思想根源。

在接触古代遗产的过程中,他很早就产生了要跟古代伟大作家“比并”的壮志。他在《学舍记》中说:“十六七时,窥六经之言与古今文章,有过人者,知好之,则于是锐意欲与之并。”又说:“追古今之作者为并,以足予之所好慕,此予之所自视而嗟也。”为此,除钻研儒家经典外,“百家史氏之籍,笺疏之书,与夫论美刺非、感微托远、山镵冢刻、浮夸诡异之文章,下至兵权、历法、星官、乐工、山农、野圃、方言、地记、佛老所传”(《南轩记》)都兼收并蓄地广泛阅读。另一方面,他在二十岁前,游历了很多地方。“西北则行陈、蔡、谯、苦、睢(濉)、汴、淮、泗,出于京师;东方则绝江舟漕河之渠,逾五湖,并封禺会稽之山,出于东海上;南方则载大江,临夏口而望洞庭,转彭蠡,上庾岭,繇浈阳之泷,至南海上。”(《学舍记》)这些经历,使曾巩对现实的国家境况、民众苦乐以及风土民俗有更深入的了解,这给曾巩“锐意”欲与古代作家“并立”打下了坚实的生活基础。

古文运动是从唐中叶开始的。韩愈为复兴儒学,建立了从尧、舜、禹、汤、文、武到周公、孔子、孟子的“道统”,并以“道统”继承者自居,鼓吹先圣先王之“道”;又积极地“觝排异端,攘诉佛老”。韩愈古文理论的基本出发点是“文道合一”。这些,到了宋代,经过欧阳修三十年来的努力,以及在他的影响下一大群知识分子的支持,古文运动终于继续继承下来,并取得了蓬勃的发展,竟达到“学者非韩不学”

(欧阳修《记旧本韩文后》)的地步。

曾巩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以他自己的创作活动,为古文运行推波助澜,起了积极的作用。

曾巩在古文“文道合一”,如何在具体文体中表现出来,是有所建树的。他在欧阳修碑志文创作实践中提出“立言不朽”的影响下,提出碑志“义近于史”(《寄欧阳舍人书》)并在《南齐书目录序》中,谈了史传文的写作。认为二者在写作原理上是可以相通的。首先,他对作者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要求写作古文的人要“明圣人之心于百世之上,明圣人之心于百世之下”,“口讲之,身行之,以其余者书存之,三者必相表里”(《上欧阳学士第一书》)

。又说:“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非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寄欧阳舍人书》)这就是说,古文家要对儒家之道博古通今,要德才兼备,文章要写得好。文章要怎样才能算写得好?也就是文如何“贯道”?他在《南齐书目录序》中,虽说的是“良史”,其实也可看为古文作家。他说:“古之所谓良史者,其明足以周万事之理,其道必足以适天下之用,其智必足以通难知之意,其文必足以发难显之情,然其任可得而称也。”这就要求古文作家必须既是“圣人之徒”,又是能文之士。只有这样才能以文“贯道”,以文“宏道”。史传文如此,碑传文如此,传记文也是如此。这样,这“良史”当然可以认为是古文作家了。

他还充分认识到作品的社会效应。他说:“其辞之作,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生者得致其严”,“善人喜于见传,则勇而自立;恶人无以所纪,则以愧而惧”,“足为后法警劝之道”

(《寄欧阳舍人书》)。这虽讲的碑铭一类,也实用于其他作品。

曾巩这样认识,这样提出,他自己也就身体力行。他的文章,可以说篇篇不离先王先圣之道,字字句句都在按儒家标准去写。这方面有以哲学为基础讲治道的《列女传目录序》。它强调了周文王的“躬化”,即先“修身”,“齐家”,然后推而及远,达到“治国、平天下”

的目的。有涉及文教、培养官吏的《宜黄县县学记》。有讲礼制及其革新的《礼阁新仪目录序》。有讲射礼的《饮归亭记》。有经世济民的《救灾议》《越州赵公救灾记》《越州鉴湖图序》。也有攘斥佛老(主要是佛)的文章,是从复兴儒学和指斥浮图危害国家民众出发。还有一些其他内容的文章。

这些散文,注重实际,绝少空谈,是“因事而发,言古今治乱得失,是非成败,人贤不肖,以至弥纶当世之务,斟酌损益,必本于经。”(曾肇《曾巩行状》)这些务实性的作品,为研究北宋的历史,提供了有价值的史料,也是珍贵的文学遗产。

他的散文创作,素以“古雅”、“平正”见称。作者的爱憎饱含于字里行间,冷峻中透露着急切之情。他不重辞藻的浮华,朴实的字句中包含着褒贬之意。

他的散文讲究章法严谨和布局的分明。无论叙事,或议论,都做到委曲周详,节奏不急不缓,遣词造句务求准确表达。思辩明晰,很具有代先圣立言的味道。这些构成了他独特的风格。

他的散文长于叙事,文字简练,善于在简短的篇幅中容纳丰富的内容,以精炼的文字叙述事情的本末。《秃秃记》是对知法犯法官吏的鞭挞,是对五岁小儿秃秃惨遭杀害的同情。七百余字中,赦令的弊端,官吏的忠奸,众生群象,无不毕现。正义与邪恶在作者的笔下都恰当地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作者有含泪的叙说,有冷峻的斥责,有公正的颂扬和鞭挞。写得有声有色,曲折明晰,堪称叙事佳作。

《越州赵公救灾记》记述了赵抃救灾的始末。一露早象

,就预先作了布置和安排。赵抃是作者心目中匡世济民的良吏。他全局在胸,步步先作打算,然后在实施中随时调整。

作者在冷静客观的叙述中,层次分明,不枝不蔓,异常有条理。

说理透彻,这是曾巩散文的又一突出特点。他的议论文,立论明确,善于用充足的论据进行论证,并从不同侧面阐明事理,有极强的说服力。《上杜相公书》就是这样的作品。

曾巩散文又常寓说理于叙事之中,把说理叙事有机结合起来。这种手法,既能透彻说明事理,又可免于平铺直叙,使行文波澜起伏,饶有兴味。《墨池记》《宜黄县县学记》都体现了这样的写作特点。曾巩散文少用典故,多引证古代历史事实作论据进行事理论证。这得力于他以五经为基而广泛阅览群籍。这也是古今有成就的文学家共同具有的特点。曾巩以史家笔法来叙事、议论,这是他学习《春秋》寓褒贬、别善恶的结果。故行文客观冷静,爱憎分明。

曾巩的文章在他在世时,就被读书人传抄并学习。明清两代,他的作品是开笔学作文的范本。清代有名的桐城派学人则更是如此。今天学习他的散文,也还有借鉴价值。

但也应当指出,曾巩关于写作古文的有关主张及其创作活动,只在费尽心机体现以文载道的作用。他忽略了文章生动描写人物的作用。特别他对司马迁《史记》的非难(《南齐书目录序》),正是忽略艺术性的表现。这影响了后世一些古文家向艺术性方面的发展,也是曾巩散文做得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