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
她已经是第三次结婚了,而她的第二任丈夫是神秘死亡的。新夫名叫詹姆斯·赫伯恩,博思韦尔的伯爵,她的臣民,而且据谣传,他早已是她的情人。玛丽·斯图亚特,苏格兰女王,滑入了厄运的深渊中。
新婚的幸福没有持续多久,贵族威胁着女摄政王,年轻夫妇离开了爱丁堡。一场武装冲突最终爆发,而结局是早已预料到的:女王失败。在距离苏格兰首都八英里的卡伯利山上,1567年6月15日,决战的双方两军相峙。在博思韦尔一边飘扬着苏格兰的红色狮子王旗——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表明漂亮的女王正在此地。她的对手打出来的旗标很罕见:白底上画着一棵绿树,树下躺着玛丽·斯图亚特被谋杀的前夫亨利·达恩利的尸体。
尸体身旁跪着他的儿子和王储:雅可布。下画写着:“啊,上帝!挽救我的国家,为我报仇。”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苏格兰封建领主们从不以绅土风度著称,他们不会对这个女人手下留情。
时间在流逝,没有人愿意先挑起战斗。法国使者急急地奔来走去,以期调停这一事件。如果玛丽·斯图亚特放弃博思韦尔,人们愿意毫无保留地宽恕她,苏格兰贵族们让他们的女王知道这一点。但是玛丽坚决站在丈夫一边。她回答,今日对手中的几位当初也是赞同这门婚事的。无休无止的争论谈判接踵而来。在中午灼人的热浪中,博思韦尔的土兵渐渐地泄了气。他们从前线退洛赫利文城堡——苏格兰女王在此
成为她的贵族的阶下囚。却下来,先是一小队一小队地,然后是一大群一大群地。他们到处寻找荫凉之处和清凉的啤酒。最终,女王投降了。条件是允许博思韦尔逃走。她牺牲了自己,甘心落人敌人手中,任他们把她带到爱丁堡。“烧死这个婊子,烧死这个谋杀亲夫的女人!”民众喊道,当她骑马穿过苏格兰首都的街道时:“杀死她,淹死她。”人们并没有把她带到自己的宫殿,而是带到雇佣军的执法官的房屋。她被锁在一间小屋内,日夜有人严密监视。她不能平静下来。没有一位贵族愿意与她讲话。长夜过去,黎明来临,她出现在窗边,完全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大叫救命。她的头发乱蓬蓬地竖着,汗透衣衫,而且肮脏不堪,破破烂烂。看热闹的人又惊又怕。玛丽,苏格兰人的女王,24岁,似乎沉人了她生命的谷底。
突然,贵族们出现在她的房里,把玛丽从窗边拖开。傍晚,她被移送到王宫里,圣十字架宫。她在那儿休息,换衣,并在宫女的服侍下,进了晚餐。但是,晚宴被提前打断,“马已备好!”没有更多解释。在夜幕的掩护下,玛丽被带走了。在一个湖边泊着一只小船,人们划着船,把这个女囚送到洛赫利文湖中心的一座小岛上,岛上有一座城堡。一个不可能逃走的地方。苏格兰女王成为她手下贵族的阶下囚。
从此刻起,思想家们对这位有魅力的苏格兰女王的看法最终分为两种:她的控诉者指责她命人杀死了她的丈夫亨利·达恩利,为了与情夫詹姆斯·博思韦尔结婚,由此背叛了苏格兰。但她的崇拜者认为她是一位女殉道土,她为了在自己信奉新教的国度内坚持天主教而受罪。这只是关于她的论争的开始。后来玛丽逃出洛赫利文湖的监禁地,但是一种还要糟糕得多的命运正等待着她。最终,她为求生的欲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玛丽·斯图亚特是一个谜一般的女人,个性中充满矛盾。她是政治权贵们争权夺利的牺牲晶?或者她假装天真,蒙骗周围的人,实际上却为所欲为?她是第三者手中的球呢?还是对自己利益毫不妥协的捍卫者?直到很晚,对她的生活和执政时期的认识和评价才开始实事求是。玛丽的命运会引起人们强烈的情绪上的反应,招来激烈的论争和极端的评价。“她是披着殉道者外衣的放荡的贱货……一只母豹子,像野兽那样危险……,这样放纵和邪恶,几乎显得变态”,英国历史学家詹姆斯·安东尼·弗劳德如此评价。反之,弗里德利希·封·席勒把她描述为一个不幸而热情的女人,为自由付出了代价,尽管她不贞并且犯下谋杀大罪,但由于她的懊悔面得到了宽恕。他把历史写成戏剧,掀起玛丽·斯图亚特人生传说的第一个高潮。差不多150年后,斯特凡·茨威格为自己和他的传记小说的成百上千万读者又发现了另一个玛丽·斯图亚特,她与席勒笔下的同一个人物一点儿也不像。尽管一部分历史根据不尽可信,茨威格塑造的这个形象基本上仍是世人心目中那个纵欲的苏格兰女王:一个最终被她的热情导向毁灭的女人,是道德和欲望之间动摇不定、自我分裂的典型。
“我的结局中蕴含着我的开端”,玛丽·斯图亚特在一顶华丽的床帐上绣着这句话。回顾她的一生,人们不难发现这是一句带有令人战栗的预言力量的人生警句。
年轻的女王
故事开端是一个寒冷的日子:1542年12月8日。刺骨的寒风穿过林利思戈堡的门缝和墙缝,刮进屋来。当父亲,詹姆斯五世,听见女儿玛丽出生时,既震惊又害怕。他阴郁地向斯图亚特的成员们预言:“一切将从一个女孩开始,也将由一个女孩结束。”五天后,他死了,新生儿成为苏格兰女王。
玛丽·斯图亚特诞生于一个变革的时代。这时,中世纪的世界摇摇欲坠。新大陆的发现和新的科学研究扩展了欧洲人的视野,惟我独尊的天主教会日益失去权力和威望。在德意志帝国,马丁·路德对天主教会的要求和现状提出批评,并很快找到了支持他的观点的拥护者,其中还有诸侯君主,他们在自己的国内建立起改革了的教会。针对这种改革,德国皇帝颁布限制性措施,而他们的回答是在1529年的帝国会议上提出激烈的抗议。因此,改革后的教派有了一个名字——反抗主义,即新教。它跨越了德国国界,成功地在欧洲各国传播。
而由于亨利八世的脾气,英格兰比其他国家更为开放地接纳了新教。这位君王本是天主教的维护者,曾多次公开发言反对路德。但是,他面临着一个小问题。因为他的夫人,来自阿拉贡的卡塔琳娜不曾为他生下儿子,他想与她分手,再缔婚约——与他的心上人安娜·博林结婚。当教皇禁止他离婚时,亨利极快地作出了反应:他脱离了罗马,把旧的、建立一个英国民族教会的念头付施实践,并自任教会首脑。因为这种新的教会兼容新教和天主教因素,至今仍称为“英式天主教”。
当玛丽呱呱坠地时,苏格兰再度处于与英格兰的矛盾之中,这种矛盾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战争,其根源在于英格兰强迫它的北方邻国接受它统治的企图。国王罗伯特一世(自1371年起,斯图亚特家族统治了苏格兰)在1314年的班诺克本战役中,为苏格兰夺得主权,从此而后,苏格兰人不得不一再地捍卫它。这个小国从它与法国的结盟中得到军事和经济支援。16世纪初,由于苏格兰国王与英王之女玛格丽特·都铎,亨利八世的一位姐妹联姻,苏格兰沦人英国的保护伞下——这次联姻甚至为斯图亚特王室要求继承英国王位奠定了基础!苏格兰龙椅的继承人詹姆斯五世却执行另一条路线。他使苏格兰与法国的联盟复活,还跟一位法国公主结了婚,来自洛林家族的吉兹地区的玛丽。
林利思戈宫殿。玛丽的出生地。
如此一来,在苏格兰土地上,两个大国处于敌对的战争状态,每个国家都各有亲己的苏格兰贵族。整个国家分为亲法和亲英联盟,相互之间激烈地争吵,特别在新教进人苏格兰时。詹姆斯统治期内,也没有享受到太平。英格兰利用边境上的小冲突作为借口,再度向苏格兰宣战,1542年11月,这场战争以令苏格兰人蒙羞的失败结束。詹姆斯五世在战斗中身负重伤,回到了他小小的福克兰堡,奄奄一息,靠王后将生下王储的希望活命。对他来说,玛丽的诞生,决定了斯图亚特王朝的命运,如果这个王朝的一切从一个女人开始的话:14世纪,一位斯图亚特家族成员与苏格兰国王布鲁斯一位有继承权的女儿结婚,因此让这个家族有机会享受国王的荣耀。
玛丽的双亲,詹姆斯·斯图亚特五世和玛丽亚·封·吉兹。
詹姆斯死后,无数的阴谋诡计围绕争夺小玛丽的监护权展开,因为这个监护人将统治国家。担当这一职责的人,走马灯似地变换。在这种情况下,对英格人来说,给予苏格兰人彻底的打击,似乎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自1542年的那次毁灭性战争后,两国之间处于停火状态。为什么亨利八世犹豫不决,始终未下进攻命令,只能凭人揣度猜测。也许他害怕作为一个向婴儿、而且是半个孤儿发动战争的人,被写入历史。相反,他不断地进行政治上的权衡,还派遣了一位使者前去祝福玛丽的诞生。同时这位使者负有向苏格兰宫廷提出一项申请的使命:亨利为他一岁的儿子爱德华向玛丽求婚!这项婚约也许将把两个国家长期统一在一起。匆忙间召集起来的苏格兰议会同意这项婚约,但是拒绝了亨利让玛丽在英国抚育长大的提议。而且如果这门婚事一直没能带来孩子,苏格兰也应属于英国的要求同样没有得到同意。亨利八世被激怒了,可经过数周谈判,1543年7月,他仍然签署了英方没有附加条款的和约,这也是爱德华和玛丽之间的婚约。
来来去去的谈判,条约来,条约去,苏格兰女王的母亲玛丽亚·封·吉兹,詹姆斯的未亡人,不信任英国佬。在英王签约的同一个月,她与玛丽还躲在斯特林堡内,这座城堡位于内陆,被认为是不可攻克的。然后,几个月的小女王在当地的方济会教派的教堂里,按照天主教仪式被加冕。在马尔伯爵的照看下,玛丽的幼年生涯在城堡里度过。今天参观斯特林堡的游客们会被一个护墙上的小洞弄糊涂:用于排水,它太高;用于了望,它太低;用作炮口,它太小——这个洞是特意为小女王挖的,这样她就能从城堡里眺望到她的国家。玛丽在这儿度过的岁月是无忧无虑的。外面发生的事,她不知道,也不能知道,除了眺望。为玛丽·斯图亚特在斯特林堡护墙上挖凿的洞今天
仍然存在,当时,作为孩子的她能够从这眺望她的王国。
外面战火重燃,因为爱丁堡的议会再次宣布英格兰—苏格兰条约无效——在批准它不到半年后。亲英派袖手旁观,新教徒也是。柴火垛堆起来了,苏格兰主教对新教最著名的代表人物乔治·维沙特(他的一位追随者是一个名叫约翰·诺克斯的年轻人)进行的残酷无情的迫害行动达到了高潮,就是把他在圣安德鲁斯的主教宫殿前活活烧死。两个月后,起义者进行了回击,他们谋杀了主教并将其悬首示众。
亨利八世为了镇压骚乱和迎接儿子的新娘,出兵苏格兰,法兰西急忙赶来帮助盟友,却未能软化英格兰的态度,1547年3月,亨利八世去世,尚未成年的王位继承者的监护人激化了与苏格兰之间的战争。正位于战场中央的斯特林堡,对玛丽·封·吉兹而言,已不够安全了。她满怀恐惧地带着女儿逃到偏僻的修道院英奇马荷姆,她们在那儿安全地呆了一段时间。1548年8月,玛丽尚不满六岁,却不得不告别故乡,与母亲扬帆驶向法兰西。她应在那儿接受教育,而且要在那儿等着她的新的未婚夫,五岁的法国王储弗兰茨。这次婚约是苏格兰议会在本年一月份决定的。玛丽·封·吉兹接受了这一决定。
苏格兰的年轻小姐
一周后,女王的小舰队到达法国海岸。玛丽的外婆、波旁家族的安托瓦内妮特迫不及等地前来迎接他们,心花怒放地欢迎外孙女和她的随从的到来。他们一起踏上了前往卢瓦河谷的路途,从海边到此地需要几天时间。法国国王正逗留在这儿的圣日尔曼宫。从荒蛮的北方和它简陋的要塞城堡那儿来到法国,这样可爱的地方必定让小玛丽觉得象童话般美丽。令她惊奇的事儿后面还有呢,因为法国宫廷规律性地从一个宫殿迁移到另一个宫殿。这并非由于神经过敏,而是从卫生角度所作的深思熟虑的行动使他们不断迁移。因为这些宫殿里都没有活水,又没有运河。它们必须时不时地进行清扫和通风。
我们可以计算一下,整日在法王宫廷里逗留意味着什么,如果人们知道,除去苏格兰女王一家和其他跟随法王的法国贵族家庭,法国宫廷里就要容纳300至500名人员。这对于食物方面的需求量是巨大的:一顿平常的饭需要消耗276只面包、18条牛、8只羊、20只阉鸡、120只小鸡和鸽子、3只鹿、6只鹅、4只小兔以及其它东西。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苏格兰客人们成了法国宫廷财政上的负担,他们只能逐渐地被分批送回国去,这也并不奇怪。一年后,连玛丽的母亲也踏上归途。
玛丽·斯图亚特的脑海中慢慢地淡忘了关于故乡的记忆。她掌握了法语,用它来写信,与法王夫妇的孩子们一起长大。来自梅迪契家庭的卡塔琳娜王后,亲自监管着他们的教育。她也毫无困难地接受了新环境优雅的生活方式。随着年岁的增长,玛丽发育成为一个漂亮的女士,所有人争相向她献殷勤——她身高1.80米,体形苗条,栗色头发,肤色白皙,褐色眼睛。“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之一”。她的一位仰慕者如痴如醉地说道,“在这样的年纪,就这样出奇地美,不禁令人心想,这世上不再会有另一个这样的公主了。”
她刚满16岁,新婚的钟声就敲响了。1558年4月24日,她与法国王储在圣母大教堂成亲。婚礼是一场富丽堂皇的戏剧,可人们在窃窃私语:“新娘子穿着白衣!”——在法国,白色是丧服颜色。玛丽酷爱白色,它能突出她白皙的面容和深褐的头发。同时在婚礼前,玛丽为她的公公,法国国王亨利二世,签署了三份严格保密的文件,作为缔结婚约的附件,其中有一份法令,它的影响范围是这位年轻女人几乎不能衡量的:一旦玛丽死去而没有留下孩子,苏格兰就成为法国的一部分。这一条款与公开的官方条约尖锐对立,官方条约保证了苏格兰的主权独立。但当她最终理解到她做了什么时,她学到了两点政治知识:第一点,人们可以食言,借助一个秘密协定,抛弃已经承诺的义务;第二点,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君主可以全凭个人的喜好治理他的国家,决定储君、把国家赠送给别人或者分割它,不用征询臣民的意见。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份约定未能保住秘密,消息甚至传到了苏格兰。从此往后,玛丽开始享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
加尔文教派的传道士约翰·诺克斯——在他的
影响下,苏格兰成为新教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