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绵轻轻站起来,梁子惊依恋地勾住她的小拇指,痴痴望,两人就这么傻兮兮地相视不语,一位客人刚夹起来的早餐包还没放到托盘里就掉到地上去了,四周弥漫起汗毛耸立的古怪气氛。无奈,言绵只好俯身给了他一个长吻。
“我马上就回来的。”
“嗯,快点,我等你。”
他这才把手指松开。
同事们立刻蜂拥而上。
“是昨晚王总塞到你边上的那只鸡?”
“别说得那么难听,人家是公关小姐,正当职业来的。”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什么意思?”
梁子惊不懂他们为什么那么大惊小怪。
“你们不觉得她很可爱么?”
梁子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面前围堵着他的男人们听到这句话,同时将身体往后一倒,动作整齐极了,就好像一把瞬间摊开的扇子,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惊惧的表情,然后,各自迅速地回到原位去吃饭,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言绵回来后,便和梁子惊一起用了早餐,然后,两人依依不舍地在宾馆门口分了手。
接下来的日子足以证明早餐只是一个序幕。
一切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白天,梁子惊和同事们继续完成公司交待的任务,晚上,依旧回到扶桑酒店和言绵在一起。两个人真的好像一对一见钟情的情侣,如胶似漆地缠绵了整整四个晚上,同事们整晚聚集在梁子惊的房间里打牌,把他的床弄得乱七八糟,也不管他到底会不会回来睡。事实上,他也的确没回来过,大家都觉得梁子惊的脑袋被那妓女砸了一个不小的窟窿,这是不言而喻的,谁也不想说穿,也不必说穿,有个空房间可供胡闹总是好的。
转眼,就到了离开那日。
言绵和梁子惊一如情深意重的爱侣般四目相对泪眼汪汪,让人分辨不出眼前上演的到底是连续剧还是闹剧?这时候,大家开始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开了孔,眼球也进了沙,在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实的蠢男人的确疯狂到一连四天都自己掏钱跟个妓女厮混在一起的同时,又不得不安安静静地把这场无聊的剧目欣赏完。
上飞机的时候,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累挂了,很快便进入熟睡状态。
唯独梁子惊是醒的,他还在思考刚才他们谁也不肯回答他的那个问题――
分手的那一刻,言绵问梁子惊要手机号码。
梁子惊要写号码,可是没有一个人肯拿纸笔给他,于是他开口报,他们又一直从旁捣乱好像故意不想让他说清楚。
最后,他还是把那十个数字说完了。
言绵给了梁子惊一个缠绵到不能再缠绵的吻作为告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机场。
“你真的疯了。”
其中一个同事终于忍不住拍拍他的后背对他说。
“我怎么了?你们干嘛不把话说清楚?”
没人再愿意搭理他。
他还在发烧。
可是,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6
梁子惊一回到家里,不出三日就回归到了原始干净的生活中。
他很快就把言绵忘记了,几乎在下飞机的那一刻就把她当做不要的行李,丢在身后的机舱里了。
在寒城出现过的另一个男人,在这里是不存在的。
梁子惊就是梁子惊,那个知足、干净、一心一意卖马桶的老实男人。
他依旧安分守己地过着安稳的小日子,并无一例外地抵御着那些毫无意义的烦人琐事。
如果连上帝都不得不怀疑寒城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那么梁子惊就更不必为此大伤脑筋了。
没有夜总会,没有扶桑酒店,更没有什么情意绵绵信誓旦旦。
那个女人,她压根就没有出现过。
梁子惊又将其归为一次幻想,并自认为这是个很好的习惯――把一切不符合现实情形的人、事、物隔绝在现实之外,无论是过去经历的,现在正在进行的,还是未来即将面对的。
然而,在并不算很遥远的另一个城市里的那个人,她的的确确存在着。
这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果说,梁子惊忘记她是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她决不可能忘记梁子惊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言绵来说,那个男人和他在那些夜晚给过的那些承诺,以及,手机里的电话号码,绝不仅仅只是一场叫人终身难忘的雾水情缘,这其中隐藏着梁子惊无法预知的重大意义。
是他让言绵与失散多年的母亲有了奇异的心电感应,母亲告诉她:这就是你的真命天子,一旦抓住了,他就是你的,不仅仅是他的人、他的心,而是,他的一切。
所以,她必须找到他,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爱他,很爱很爱,他也爱她,这可是他自己说的,亲口说的呢。
于是,没过多久,梁子惊便开始陆续收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短信,内容大约无外乎以下几种:
“亲爱的,你在哪里?干什么呢?我好想念你。”
“中午了,你吃饭了么?今天天气可好?我还是想你,真想马上见到你,你呢?也在想我么?”
“怎么不回我的消息?是太忙了吧,没关系,我等你,永远等着你。”
“求你不要不理我,是不是我太烦了,惹你生气了?不要生我的气,否则我会呕死,我只是想你,太想太想了,想见你,真的好想,你什么时候来?快来吧好不好,别折磨我,我会发疯的。”
“给我回信,给我电话,我等你,天天都在等着,夜夜都在盼着……”
“我等不及了,我想来找你,这样,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你会高兴么?”
“你一定会高兴的,一定会。”
…… ……
梁子惊再也受不了了,他终于回了个信给她,上面只有三个字:
“你是谁?”
奇怪,自从那三个字发出去之后,短信便自动消失了。
然而,就在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星期四的下午,它忽然再度出现。
这次不是短信而是手机铃声。
“喂,子惊,是我。”
“你是谁?”
“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么?”
“?……”
“我是言绵!言绵啊!”
“言绵?谁是言绵?言绵是谁?”
“喂?喂?你刚才说什么?电话不太清楚,喂喂!……”
对方没了讯号。
梁子惊啪嗒合上手机,电梯里讯号不佳。
到5楼时,短信铃声又响起来。
他不耐烦地再度打开瞄向液晶屏。
“我就在你们公司楼下,你现在能出来么?言绵”
这时,电梯门刚好打开。
梁子惊在陆续疏散的人流中一动不动,眼睛笔直瞪着前方――电梯门口那张容光焕发的年轻面孔上。
“子惊,我好想你!”
她立刻就扑上来了,死死勾住他的脖子。
梁子惊整个人硬邦邦地倒在电梯一角。
7
“你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你叫我把夜总会的工作辞了就过来找你么?”
梁子惊甩甩头,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你放心,我还有点积蓄,能撑一阵子,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我不会再做那种工作了,我的天,这可真好吃,真好吃。”
她大口舔食鲜奶蛋糕,用那种迷路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般的目光,痴痴望着眼前这个让她心甘情愿付出真心也认定会给她幸福的男人。
梁子惊终于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早已不记得自己在扶桑酒店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不是一句两句,而是全部。
可是,他没法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无知、懦弱以及严重的缺乏经验让马桶推销员梁子惊的心脏短路,大脑缺氧,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处置眼前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女人。
“吃完了,好饱啊,这里真舒服,我喜欢。”
她快活地拍拍肚皮,真的非常满足。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接下来?什么接下来?”
梁子惊冷汗直冒,舌头一阵阵抽筋。
“你下班了么?还是有别的事?你不用管我,我自己逛逛就行了,我只想知道我们今晚住哪里?”
梁子惊掏出手帕擦汗,手指颤抖不已。
“我,我还没下班,这就要见客户去,你,我,我们……”
他该怎么说,该怎么说?
梁子惊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定定神。
“老实说,我今天晚上还有事要忙,要不你先找个旅馆住下来。”
“为什么?去你家不行么?”
她先是一愣,然后转念一想,又豁然开朗起来。
“我知道,像你这样年纪的男人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可是,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说,单身虽然自由,但很多时候还是会感觉寂寞,现在我来啦,让我照顾你嘛,好不好?”
他开始瑟瑟发抖。
言绵见他如此激动,便紧紧拥抱他,试图要给他信心。
“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吩咐,我一定帮你把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的生活已经…已经很妥当了,不、不需要再安排什么……”
心虚已经到达极限,连声带也面临断裂的危险。
“想我么?”
她在他耳边柔声唤道,温热的鼻息肆意振荡着他的耳膜。
梁子惊手脚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不想我?人家发了那么多短信,你都不理人……”
言绵娇羞地把脸埋进他脖子里,梁子惊的颈动脉顿时僵硬地勃起。
她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