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以坚决不承认来否认自己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老师仅是道听途说而已。我若无其事地走进老师的办公室。
“知道我找你来什么事吗?”老师企图开门见山地让我承认犯罪事实。
“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你的材力考了多少?”
“六十八。”我早已料想到事情会演变如此,所以在答卷的时候有所保留。
“有人说你考试前找来一份试卷,有这回事吗?”
“试卷?没有。如果有卷子我能才考六十八分吗?”
“这次考试难度不小,可是居然没有不及格的。”
“这说明您教得好。”
“我教得再好也应该有不及格的呀!”他居然敢承认自己教得好。
“除了您教得好,还有我们自己的努力。我考前两天两夜都没怎么睡觉。”
“你应该知道欺骗老师和偷试卷的后果。”
“不论什么怎样,都与我没关系。”
老师对我的矢口否认无可奈何,说:“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吧。如果让我查到,我不会轻饶这个人的。”
“你尽管重罚。”他的恐吓对我毫无作用。
后来这件事情就此不了了之了,老师根本没有把它追查到底的愿望和能力。
“材力”考试就这么偶然地通过了。我和周舟依然在为后几门考试苦苦煎熬,我们占据教室的一角,旁边摆放着水壶和饭盆,还有一个枕头,无论谁学困了,就躺在后面的桌子上休息片刻。当还剩下最后一门《邓小平理论》(简称邓论)考试的时候,我们实在坚持不住了,便回到各自宿舍修身养性,准备精神饱满地将最后这门考试拿下。
我回到宿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睡觉。这门考试有三天的复习时间,足够我睡个痛快。
当我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听见齐思新在对杨阳发牢骚:“操,总说共同富裕,可有人早就开上了‘宝马’,我却连‘夏利’都没有!”齐思新在对书中提到的“共同富裕”大发感慨。
“你的标准也太低了吧,难道有了宝马就等于先富起来了吗?简直是鼠目寸光。”杨阳将书扣在桌子上,点上一根烟。
“那你说什么才叫富裕?”齐思新也合上了书。
“至少要有两辆宝马才叫富裕。为了这个目标的早日实现,我们从现在起就要好好学习,‘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只有生产力发展了,经济才能发展。到那个时候,我就不抽二块五一盒的‘都宝’了。”
“那你抽什么?”
“我抽十块钱一盒的‘都宝’。”
预料之中,邓论被我轻松过关。
期末考试终于过去,犹如一场激烈的战斗刚刚结束,尸体遍布山岗,鲜血染红大地。一想到复习期间那些不眠的夜晚,我便有如重温那心惊胆战的过程:每当夜幕降临时刻,我对第二天的考试科目还是一无所知,随着夜色的加深,我把课本一页页地翻过,在这个过程中,我要靠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扛下来,否则就会崩溃;天快亮的时候,也是我困倦至极的时候,我会跑进厕所用凉水疯狂地冲击脑袋,再灌满一肚子凉水坐回到教室,继续将剩下的几页书看完。
这个时期,我每天都处于极度亢奋中,心脏跳动急剧加速,手在答题的过程中哆嗦不止。直至考试结束很久后,我身体的各器官才恢复到正常状态。
尽管在这次考试中我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仍没能获得一个称心如意的结局—依然有不及格科目。我难以逃脱补考的命运,虽然没有满载而归,但能活着考下来已实属不易。
刚走出考场,我便将那些为了应付考试而死记硬背住的知识忘得一干二净。我不知道学习这些东西究竟有何意义,它们不会伴我一生,更不能理解学校为何偏偏要让我们学习这些终将被遗忘的东西。
寒假前夕,我到图书馆借了一些书,希望以此度过漫漫寒假。面对琳琅满目的书架,我有些束手无策,不知究竟借哪些书好。
我在书架上看到一本十七岁少年写的小说,据说此书为该少年挣得百万元人民币,也不知书中写些什么,竟然如此利润不菲。摆在这本小说旁边的是一本名为《致××》(××就是那个出书的少年)的杂文集,我对其中内容颇感兴趣,便将全书粗略浏览了一番。原来是十几名道行颇深的老作家、老评论家和老教授,对该少年出书现象妄加点评。老学者们在字里行间流露出社会对他们的不公平,其语调和目的可以归结如此:一个少年通过出书挣了那么多钱,怎么花?老学者们的迷惑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这钱又不是他们的,何必煞费苦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尽管他们把出书挣钱看作是一件并非崇高的事情,可他们却又为何推出这本《致××》呢?难道不是为了挣钱吗?或是真的为了警示后人?
最后,我只借了一套《平凡的世界》。在这个物欲横流、纷纷扰扰的新世界,我只有做出如此选择。
寒假里,周舟和她的父母回山东老家过年。我整日待在家中,靠看书打发无聊的时光。除此之外,我与韩露又联系上了。
高中同学的聚会上,韩露喝了许多酒,我看出她心中隐藏着苦闷。聚会结束后,我挽着韩露把她送回家。
韩露并没有醉得很严重,完全能够自己回家,却提出要我送她回去。看着韩露神情憔悴的样子,我搂住她的肩头,在她不坐车的要求下,我们沿着街边踱步回到她家。
韩露的家里没有人,她父母都已出差去了广东。进门后,韩露一头倒在沙发里哭了起来。我站在旁边不知所措,不知何事让她如此伤心。
我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递给韩露,示意她擦去眼泪。韩露接过毛巾,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泣不成声地向我哭诉这一年中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
韩露被那个上海男生轻而易举地说服,与他上了床。正当韩露被那个家伙的花言巧语所蛊惑,以为能够毕业后同他天长地久的时候,他却主动提出分手,理由是性格不合与家庭所在地相距遥远,于是便无情地弃韩露而去。韩露被这个意料不到的残酷事实折磨得痛不欲生,学习成绩急剧下降。老师在不了解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屡次找韩露谈话,却无关痛痒;同学面对韩露的痛苦样子,不闻不问,置若罔闻,只管忙于自己之事。韩露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冰冷的世界,对生活丧失了信心,于是萌发了自杀的念头。一天,趁宿舍同学都去上课的时候,韩露从枕头下面摸出准备已久的刀片,悄悄地割开自己左手的脉搏。顷刻间,殷红的鲜血涌出皮肤,沿着手腕向下流淌,染红了床单……
这时,一个跑回宿舍取作业的女生推门而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她片刻清醒过来后,立即拨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急骤的笛鸣声由远及近,驶入校园,韩露被送到医院,得救了。
我挽起韩露左手的衣袖,看到一条长约五厘米的伤痕触目惊心地趴在她腕上。我的心里一阵刺痛。
想起高三放学后的每个傍晚,我的右手挽着韩露的左手,我们徘徊在华灯初上的北京街道,谈学习、谈生活、谈理想。如今,我们的手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它记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与爱恨交加。岁月的流逝改变了每个人,我们无法再回到从前,只能任时光继续改变我们。
韩露说她累了,想到床上躺一会儿。我把她抱上床。躺下后,韩露闭上眼睛,看着她脸上清晰的泪痕,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这时候,韩露睁开眼睛,指着床边对我说:“坐这儿。”
我坐下来。
“抱抱我好吗?”韩露凄楚地说。
我不知如何是好。
韩露看出我的顾虑,说:“听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看出韩露的失望,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俯下身去,伸出胳膊搂住她。韩露双臂紧紧搂着我,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又一次委屈地哭了起来。泪水浸透了我的毛衣、衬衣,湿润了我肩膀的皮肤,凉凉的。我下意识地将手指穿过韩露的头发,抚慰着她。哭声渐渐小去,转为抽泣。最后一切声音全部消失,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我以为韩露睡着了,便想抽出搂着她的胳膊。
“别拿开。”韩露并没有睡着。
我只好把胳膊再次搭到韩露身上。
“搂紧点儿。”
我搂紧了些。
“再紧点儿。”
我把韩露搂得更紧。这时韩露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忧伤。
我抚摸着韩露的脸颊,她再次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中滑落。
“我想让你吻我。”韩露闭上眼睛等待。
我贴近她的脸颊,感受到她的呼吸,然后将嘴轻轻贴在她的嘴上……
“今天别走了,陪我住一晚好吗?”韩露说。
“……”
“我一个人害怕。”韩露死死地抱紧我。
寒假里,我隔三差五地接到韩露要我去找她的电话,她的情绪正趋于稳定。我总会给她讲些有趣的故事,笑容也因此经常浮现在她的脸上。但当我抚摸她左手那条伤疤的时候,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周舟始终不知道韩露的存在,她曾经多次问我,在她之前我和几个女孩好过。我当时斩钉截铁地说,一个也没有。周舟说她不相信,我说情况就是如此。她让我实话实说,并说自己不会计较前嫌的。我说既然你不计较前嫌为什么还要盘问。她说看来你还是有,快告诉我,你一共和几个女生好过。我依然一口否认说,真是一个都没有。周舟穷追不舍,继续发问。我意志坚定,矢口否认。到了最后,我们都累了,便搂在一起倒头睡去。
一觉醒来后,周舟的第一句话就是:“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和几个女孩好过?”
“一个也没有,真的!”
“我不信,你高中是怎么过来的?”
“混过来的。”
“你既没有好好学习,又没有好好恋爱,你是怎么把高中三年混过来的?”
“瞎混呗,一眨眼就毕业了。”
“不许骗我,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
“没骗你,你也是我第一个女朋友。行了,别说了,接着睡吧!”为了避免周舟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在她醒来后哄她再次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