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草样年华1:北X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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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离开(1)

开学前几天,韩露对我说:“明天我就要回上海了。”当时我正坐在沙发里抽着烟,听到这个消息感到很突然。

“什么时候的火车?”

“这次坐飞机回去,我忍受不了漫长旅途的煎熬。”

“自己走?”

“和爸爸一起走,他正好去上海出差。”

“用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悄悄地走。”

“回去后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道。”

我抽完那根烟后,韩露说:“你走吧,一会儿我父母就回来了。”

我再次感到意外,这是韩露在这些天里第一次主动要我离去。我不解地看着她。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韩露感觉到用词不当,立即补充,“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的确如此,我和韩露只能称为同学,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不足以说明什么。我站起身,准备离去。

“我还没看过你女朋友的照片呢!”韩露坐在我身后说。

“没什么可看的。”

“可是我想看。”

“没带在身上。”

“没关系,等我下次回来再给我看。”

“好的。”我不知道是否该说些祝她再找个男朋友之类的话,只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

韩露站起来送我。当我正要打开门的时候,韩露从后面紧紧抱住我,脸贴在我的背后。那一刻,我即将伸出去开门的手缩了回来,我们定格在门口。我感到韩露的抽搐。

我转过身,左手揽住韩露的腰肢,右手抚摸着她的脸庞。片刻后,韩露擦去脸上的眼泪说:“好了,你走吧。”

我轻轻地吻了韩露的额头,转身走出房门。出了楼道,面扑来的冷空气并没有使我平静,不知韩露是否正站在窗前,看着我远去的背影。

我没有回头向窗口张望。

这个冬天北京很冷,即使在春节过后,行人们仍穿着厚重的羽绒服。鳞次栉比的建筑物静静耸立在道路两旁,车辆如水般穿梭不止。光秃秃的树木包裹着深褐色的树皮,道路旁的铁栅栏已经油漆斑驳,等待着焕然一新。

周舟回到北京恰与韩露离开北京是同一天。面对着满心欢喜向我走来的周舟,我思如潮涌。寒假发生的事情让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这一切好像是一场梦,我对眼前的情景产生了幻觉。

“想什么呢?”周舟挽住我的胳膊问道。

“想你呢!”我随口应道。

“哪儿想?”周舟笑问。

“哪儿都想。”

“真的?”

“真的!”

开学前,我再次坐到补考复习班的教室里,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杨阳、齐思新、赵迪和陈铭等人。这门课是机械原理,老师姓李,三十多岁的在读博士。他的脸庞可以用满面红光来形容,青春痘和酒糟鼻遍布在他那张并不幅员辽阔的脸上。此老师眯着一双未婚青年常有的色迷迷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对异性的欲望。

此老师属于典型收礼不办事的人,收了我们每人八十元钱的报名费,却不肯透露一点考试题。补课的三天里,他只是将课本从头到尾简略地过了一遍,让我们这些把希望寄托在补课班的学生大失所望。这种感觉有点儿像老光棍花钱看脱衣舞表演,却没有想到,舞台上的艳丽小姐在扭动了半天腰肢后,脱下的竟是外衣。

李××在最后一堂课上说:“同学们,还有什么疑问请提问。”

杨阳站起来说:“老师,您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些紧扣考题的内容?”

“我已经说过了,考试范围不会超过我所讲过的内容。”

“这个范围太大了,复习不过来。”杨阳说。

“那你这两天就不要睡觉了,抓紧时间复习吧。我想你上八十分有一定困难,但及格还是可以的。”

“我的目标就是及格,可我现在的水平连一分都拿不到。老师,我身体不好,不能缺觉。如果头天没睡好,第二天就会头晕耳鸣、恶心干呕、心跳加速、血压升高,这病我从小学就有了,一直没治好,大把大把地吃药,比饭吃得都多,就是找不着病根儿。”

“你不要强调这些客观因素,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们自己不学,我也没有办法。”

“老师您高抬贵手,给我们一个通过的机会。”

“机会已经给你们了,是你们自己不好好珍惜。为什么期末考试,全班那么多同学都及格了,偏偏就你们几个没过?”

“当时我们比较幼稚,思想不成熟,没有认真对待。”杨阳摆出一副忏悔的样子。

“我看你们现在也没有认真对待,后天就考试了,书还跟新的一样,你们整天干什么呀!”

“老师,我们想请您点中要害,考试题是您出的,您能不能告诉我们都考哪些内容?”

“试题是我出的,但现在一时想不起来。”

“您再好好回忆一下,当时您想考什么,不想考什么?”

“好像都想考。”

“啊?都考!这也太多了吧,这么厚一本书!老师,我帮您回忆回忆,譬如说这道题考不考?”杨阳指着书中的某道例题问。

“考试内容全在书里,你们把书看懂了就能过。” 李××继续说着废话。

“老师,下次补考是什么时间?”我问道。

“下学期。干什么?”李××疑惑地问。

“我们现在就回去复习,为下次补考做准备,这次考试恐怕没戏了。”

“自暴自弃对你们没有好处!”

“如果我们现在还没有自知之明,那才是愚蠢。”我辩解道。

“你们可以复习嘛,毕竟时间还是有的。”

“可是我们能力有限,跟您实话实说了吧,对这门课我们现在还是一无所知。”

“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一些不负责任的老师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你们自己放任自流、不思进取,才造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这是对你们好,培养你们自身的能力,以便帮助你们顺利走上工作岗位。到那个时候,你们会感谢我的。不过我并不求得到你们的感谢,只要你们心中记得今天我说的这番话就可以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

我不敢相信这番话竟会出自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教师之口。

“好了,你们自己看书吧!”李××看见陈铭举手提问,便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子,几乎是脸贴脸地绘声绘色地给陈铭讲题。

这门课考试的时候,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无所事事地看着李××在考场内走来走去,并不时地站在陈铭身旁看她答题,还用手在她的卷子上指来指去,及时点出陈铭卷子上的错误。

最后,期末考试是四十三分的陈铭,居然在补考中获得八十六分的成绩。齐思新、赵迪等几名男生的名字颇为女性化,因而也受到李××的青睐,也顺利通过,而我和杨阳再次双双落马。

开学的第一天,我在改过自新的激励下于早七点穿衣起床。洗漱之后,和周舟吃了一顿近半年来我在学校的第一顿早餐。为了保证课堂上的精力充沛,我特意在吃完一个鸡蛋后又买了一个。在我剥开第二个鸡蛋壳的时候,我想,如果今天不认真听老师讲课的话,我不仅对不起下这个蛋的老母鸡,也对不起这个尚未孵化出生命便被煮熟的鸡蛋,对不起饲养场的工人,对不起给我钱买鸡蛋吃的父母,对不起养育我父母的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对不起共产党领导下的改革开放给人民带来的幸福生活和祖国的大好形势……

吃完鸡蛋,我和周舟在相互勉励新学期要有新气象后,背着书包奔赴各自教室。

我颇为欣赏大学的课程设置,每门课程只需学习一个学期,前面的功课学得再糟糕,也不意味着无法在日后的学习中取得优异成绩,有利于我随时可以在每学期初给自己树立本学期一定要把功课搞好的信心。今天早上,我睁开眼后,就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反复念叨这句话。

第一节课是工程材料,老师是一个刚刚毕业的青年女性,年龄最多大我们五六岁。我拿出笔记本全身心地投入于听讲中,跟随老师认真抄写笔记,一时间竟然忘了对这门课产生一见钟情式的厌恶。

专心听讲能够感觉不到时间的漫长,在我意犹未尽之时,下课的铃声已在耳边响起,我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笔,匆匆忙忙地去厕所小便。早上我喝了一大碗粥,现在经过一节课的消化吸收,到达了它的最后位置—膀胱,造成内急。

小便完后,正巧碰见杨阳面走进来,他问我:“带烟了吗?”

我在感慨杨阳新学期为何还是如此一副德行的同时,掏出烟,并且给自己点上一根。

杨阳说:“我看你上课听讲挺认真的。”

“对,这学期我要努力学习。”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这是发自内心的,你也赶紧迷途知返吧!”

“真正执迷不悟的人是你,老师抄的笔记在书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一字不差。”

“真的?”

“没骗你,不信你回去看书。”

抽完烟,我回到教室对照了笔记和书中内容,果然一模一样。我仰天长叹:“我费他妈这么大劲干什么!”

第二节课,我便不再抄笔记。我注意到原来老师是先低头看一眼书,再将书中内容抄到黑板上,同时以朗读课本算作讲解,与其这样听讲不如自己回去看书。

我顿生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刚刚树立起好好学习的愿望受到莫大讽刺。我看了一眼杨阳,他正望着窗外走神儿,也不知在遐想些什么。全班同学都意识到老师的讲课是毫无新意地对课本的复制,因此没有几个人在听她讲课,连张超凡都趴在桌子上自己看书。

我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抄课本之际,从后门悄悄溜出,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叫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杨阳,腋下正夹着书包。

“你丫走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杨阳追上来说。

“我怎么知道你也要走。”

“我什么时候不想走过?听这个老师讲课真没劲。”

“你听哪个老师讲课有劲过?”

“目前没有!”

我和杨阳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不时有教授的高谈阔论从某间教室传出,还有的教室传来学生在底下如蝇般“嗡嗡”的声音和老师站在讲台上声嘶力竭的喊声:“静一静,静一静!同学们,我们现在是在上课,请你们认真听讲,不要喧哗。”“嗡嗡”声立即消失,三秒钟后,“嗡嗡”声再次从这间教室传出。

这时,另一间教室传来一个让我熟悉又厌恶的声音,我和杨阳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李××老师又在这里误人子弟。我们认为现在是报他使我们二度沉船之仇的时候了,我和杨阳经过一番商量,决定让他遗臭万年。我们站在这间教室门口,我高呼一声:“李××!”杨阳大喊一声:“傻逼!”我紧接着又喊一声:“李××!”杨阳再次呼应:“臭流氓!”

此刻,李××正在绘声绘色地给学生们讲课。由于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他第一次给这个班的学生上课,黑板中间位置突出地呈现着白粉笔写出的三个大字:李××。这一定是他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写上去的。

显然,下面的学生一定会通过黑纸(黑板)白字得出结论:被我们骂作“傻逼”和“臭流氓”的那个人就是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人民教师。

李××听到我们的奋力喊叫后,先是身体一阵痉挛,脑袋似乎一下子憋大了许多,脸涨得通红,酒糟鼻和青春痘被底色衬托得不再鲜明。他把课本向身后一扔,发冲冠,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大有要将我和杨阳当场击毙的气势。但我们早在他开门之前,就已经消失在楼道的拐弯处。我们疯狂地蹿下楼梯,身后还有“有种的别跑,明人不做暗事”的吼叫声传来。

逃出教学楼,心情异常舒畅,我们人手一根烟走在寂静无人的校园里。一个严重的问题出现在头脑中—我们还没有通过李××的课,如果让他知道是我们辱骂了他,他定会有仇必报,无论我们的试卷答得多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写上五十八或五十九这样的恶心分数,让我们遗憾终身。

这个念头在我们头脑中缠绕了近一年,好在一年后李××从学校的教师队伍中消失了,不知道是另觅高就、远走高飞了,还是他的恶劣品质被人揭穿,学校为民除了害。总之,李××的离去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就像当年人民铲除了四人帮。我和杨阳受到莫大鼓舞,半年后,轻而易举地通过了此课的考试。

第三四节课是体育,我选修的项目是“健美”,这主要出于周舟的意愿,她希望我通过一个学期在杠铃中的摸爬滚打,一改往日的弱不禁风。我曾多次开导周舟说:“是不是爷们儿不体现在身体是否彪悍上,关键是要有一种精神,空有一身傻力气顶多算是一介莽夫。”但无论我如何劝说,周舟仍旧执意要我去练健美。她说,你如果真是一个老爷们儿,就不要为这么一点儿小事争来争去。事已至此,为了给周舟做出我的的确确是老爷们儿的表率,我只好硬着头皮去练健美。

健美老师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小老头,他在课上向我们阐述了自己制定的一套行之有效的健身计划,其核心思想是,男人练健美就要练得肌肉发达,这个过程就好像是焊接铁管。首先,要高强度练习,这样容易造成肌肉撕裂,如同一根完整的铁管从中间断开;然后,在肌肉撕裂的当天,要多吃水果、蔬菜、鸡蛋和肉类,这样有利于为肌肉撕裂部位的组织再生提供足够的营养,此过程又如同将两截断开的水管焊接在一起。下面这个比喻就是该老师理论思想的精髓之处:水管的焊接处总是要比其他部位粗一些,也就是说,肌肉的撕裂处通过组织再生会变得强壮,这就是肌肉发达的奥秘所在。

听了这些不着边际的理论,我对自己未来的体形彻底失去了信心。如果周舟知道我将以何种方式训练肌肉的话,她一定会比孟姜女还痛苦的。我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为何此老师脖子比下巴还粗,说话吞吞吐吐,已经不能做到言达其意了,所以我们听他讲话需要充分展开想象力去尽量领会精神。这种现象证明他正在把自己往老年痴呆的方向训练。

此老师还说,期末考试内容中的一项就是,把衣服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后站在全班同学面前,让大家评论你的肌肉是否发达,老师再根据大家的评论打分。为此,我平日里经常赤裸裸地站在周舟面前,问她:“你看我的肌肉还不错吧!”周舟捏着我的胳膊说:“挺好的,全是疙瘩肉。”

考试还有一项内容是卧推杠铃,谁推的杠铃重谁的分就高。我没敢刻意训练,因为卧推杠铃锻炼的是胸大肌,我曾亲眼目睹与我一同上课的一名男同学把胸大肌练得在松弛状态下好似妇女的乳房。

此项考试前夕,我回家住了一个星期,让我妈炖了一大锅牛肉,足足吃了七天。这七天里,我尽量减少大便次数,以便充分积攒能量。考试的那一天,我不仅憋了一身力气,还憋了一肚子的屎。我推起五十五公斤的杠铃,坚持了五秒钟,勉强过关。老师在一旁激励我说:“再多坚持一秒。”可我还是颇令老师失望地放下了杠铃。如果不是我担心继续用力,屎就会涌出身体的话,再多坚持两秒钟也是没有问题的。

下了体育课,和周舟吃过午饭,我回到宿舍倒在床上,将被子蒙住脑袋,昏沉沉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这么困,估计是春困开始了。

一觉醒来时已是两点十分,我点了根烟,挎着书包去了教学楼。

我走进教室正好赶上第二节课,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正坐在讲台后面,拿着一把小木梳子梳理着他那几根油光发亮的头发。此老师的发型是典型的“地区支援中央”,脑袋顶已经光秃秃得像个屁股蛋子,而四周黑白相间的毛发却郁郁葱葱,长势良好。为了让四周力量足够强大地支援到中央,此人头顶周边的头发长了很长。他把头发分做两股,像环山公路一样分别沿脑前和脑后盘绕一周,将寸草不生的中央地带覆盖起来,做到了表面上的共同富裕。

每当此老师讲至情绪激昂时,那股头发便会从脑门脱落,垂在脑袋一侧,看起来很像一个匈奴人。

我从摆在同学课桌上的课本了解到,这门课是“机械设计”,此老师正在讲述摩擦力的相关内容。他让我们伸出双手,掌心相对,两手并拢,快速摩擦半分钟,然后闻一闻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