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一支烟一张报一杯茶是叶项荣几十年不变的老习惯了，他按部就班地坐在餐桌旁的老位子，翻着当天的早报，“早饭吃什么？”
“正弄呢，就好了！”柳贞回头看看，轻声唤道，“过来一下！”
叶项荣闻声便提着报叼着烟进了厨房，看看桌上的油条，瞅瞅灶上冒着热气的锅，他皱着眉眯着眼，“煮什么呢？”
“老公…”
长久没听过这称呼了，冷不丁被这么一叫叶项荣有些无措，“咳，你这是要招呼我下锅？！”
“没劲！”
“呵呵，”他把报纸往胳膊下一夹，讨好着端了油条回餐厅。香烟往烟缸上一架继续看报等早饭，“你当我是假的啊！”
“嗯？！”柳贞知道他话里有话，佯装不解，“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可是战术！你以为我还是新兵蛋子，靠年轻气盛得一时意气？！”叶项荣颇为得意地扬了扬嘴角，可半天也没听见老婆有什么反应，想想昨夜悱恻缠绵，琢磨着是不是说得太隐晦了。他探着头看看厨房里的妻子，“这老谋子的好处啊，就是懂得循序渐进，进退自如！文火慢调，加以时辰，必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呐！！”
“老谋子？！”柳贞把稀饭重重地放在丈夫面前，过早饭的咸菜也被啪啪地放在桌上，“你就吹吧！屡战屡败！还东风呢！只不过是加以润饰罢了！什么狗屁战术！”
“啧啧，柳大小姐，注意风雅！”他不温不火地说，“失败乃成功之母，这叫实践出真知。再说了，谁知道你现在是这个节奏？我不用点儿谋略，怎么能润物细无声？还不早被你踢下床去了？”
“藏哪儿了？”
“这个嘛！”他囫囵喝了口稀饭，故作神秘，“军事机密！”
柳贞瞪了眼丈夫，“反正床单是废了！”
“确实是个问题！”叶项荣若有所思，“要不下次换另一种试试！”
“懒得理你！”柳贞红了脸，“今天什么打算？”
“今天？”他皱眉狐疑地看着妻子，“还是细水长流得好！”
“叶项荣！我说什么，你说什么？！”
“哦，没安排。”
“对牛弹琴！！”柳贞撂下碗筷去了里屋，“项荣，项荣！”
“哞~~~”
“你！”看叶项荣坐在那儿一本正经地冲着自己学牛叫，柳贞哭笑不得，“快来，你这头犟牛！！”她连拉带推地催他起来。
“什么事儿？”
“轻点！”柳贞引着丈夫来到叶秋房门前，轻轻推开，“快看！”
“呵呵！”
叶项荣笑得会心，他看看妻子回了餐厅。但柳贞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兴奋地去了叶修房间，“小陈，快醒醒！给你看个好玩的！”
“嗯？！”迷迷糊糊的陈果一起来就被拉到了叶秋那屋门口，“阿姨，怎么了？”
“看！”柳贞可心地望着屋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那兄弟俩同榻而眠，一个脑袋靠在另一个背上，手搭在腰际，一副亲热要好的模样。
“上次看他们这么抱在一起睡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小时候，他们俩可闹了！一会儿高兴得要一起睡，一会儿不高兴了又要分房睡！”
“真的？”陈果好奇。
“可不是！有一次放假，我和他爸都上班去了，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儿闹起来了，在家里打架。秋的腿被修划了道口子，一直流血。我下班回来，刚到家门口准备开门，修就冲出来，见到我就大哭。我以为他怎么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呵呵，他哭着说把秋的腿给弄坏了！好像这一辈子秋要残废了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弄得我是哭笑不得！”
“呵呵呵，好萌啊！阿姨，可以拍照吗？”
“对啊！”柳贞顿时两眼发光，“快快快，去拿手机！”
“嗯！”陈果拿了手机，轻声摸进屋，对着这对熟睡的双胞胎兄弟一通狂拍，拍够了才缩手缩脚地退出来。
“阿姨，快看！”
“呵呵，这两个讨人嫌的……”柳贞翻看着照片乐得笑了起来，“收好！！快去洗漱一下，早饭都准备好了！”
“嗯！”
“阿姨，要我叫叔叔吃早饭吗？”换好衣服的陈果见桌旁没人探身询问。
“他刚吃好，又抽烟去了。”柳贞端了小米粥出来，“修呀，以后也搞不好了，秋倒是不抽！”
“呵呵，真有趣，他俩明明是一样的DNA。”
“是啊！”看着今早一脸欢喜的陈果，柳贞放心了不少，她从厨房端来蒸热的包子给陈果，“油条有点儿凉了，吃这个吧！肚子难受吗？”
“不难受，不过好像还没下来……”
热气腾腾的包子，温暖的笑容，亲切的话语，目光中满满的关爱。母亲是什么？拥有妈妈到底是怎样的体验？和柳贞相处了这么十几个小时，陈果似乎多多少少有了些体会。女孩那些事儿，记忆里除了初潮时班主任指导了一下怎么用生理巾外似乎一片空白。这么多年，从没从任何一位同性长辈那儿听过这方面的知识。从没记过日子，也没特别注意过忌口，也从来不会煮些什么红糖姜汤来驱寒……
陪着去买卫生巾，教一些生理常识，还聊了好些‘女人’间的私房话。如果她不是叶修的妈妈，也许会成为难得的忘年交也说不定。兴许人与人之间，真的有千丝万缕的缘分相系。那日叶秋突然到访，与他素未谋面，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和他熟络了起来。如今与他父母相见更如同故人般亲近……叶修！叶家！冥冥中若有羁绊，不论多久，尚且好好相叙，好好享受，好好珍惜吧。这样的‘家人’，能多久，就让它继续多久吧。如是想着，暖暖地笑容已浮上了陈果的脸庞。
“回头让修帮你再煮点儿，热乎了自然就下来了！”
“他？”陈果惊讶地看着柳贞，“阿姨，别开玩笑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你以为昨晚是我帮你煮的？”
“他煮的？！”陈果脑补着叶修下厨房的样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会吧！他除了荣耀……”
“他让我教他的。”
“这家伙……”
陈果红着脸感动，悉数被柳贞收进眼底。她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孩子对儿子的爱慕一点儿也不亚于儿子对她的喜爱。解了围裙，柳贞坐近了些，“小陈，你有小名吗？”
“我爸一直叫我‘果果’，要好闺蜜也这么叫。”
“那……我可以这么叫吗？”
“当然……”
“修平时也这么叫你吗？”柳贞好奇。
“他？！”陈果尴尬地歪了歪嘴，表情有些怪异，“‘老板’，‘老板娘’，‘陈果’，没了！”
“呵呵呵，你们这什么和什么呀！”柳贞不禁嗤笑，“以后也打算一直这么叫？”
“随便他吧！”陈果吐吐舌头，“不过，他要是叫‘果果’我可受不了！”
“哦？！怎么说？”
“有种拐骗幼女，猥琐大叔的即视感！”陈果说罢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
“那你还喜欢他？”
“可不就是被他虚假的大神光环给骗了吗！哎，中毒已深，无力回天了！我那儿啊，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怕是擦也擦不掉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那些痕迹永远不要消失，希望它们越来越多就好了！”
单纯的心愿心声，幸福暖人的笑容。柳贞不想破坏这份美好，看着她笑而不语。她知道，此时此刻还没法给予这个孩子她想要的答复。
“干嘛呢？！”
两人齐齐看向来人，“还能干吗？就你那点儿糗事儿！”柳贞笑道。
“哦！”叶修本是撒泡尿就要回房继续睡觉的，看这两人在聊天，总觉得有些介意。他想了想突然看向陈果，“怎么样，好玩吧！”
“嗯？！”
“看吧！”他指着陈果脸上这个大写的‘懵’字，得意地笑着，“老妈，说吧，聊什么呢？”
“呃…”陈果依然莫名，看向了柳贞。
“呵，”柳贞颇富玩味地看着儿子，“昨晚这么亲热？抱着叶秋睡的？”
“咳！”叶修眼神飘了一下，“多正常的事儿！大惊小怪！安慰一下失恋的弟弟罢了！”
柳贞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行啦！还不去洗脸刷牙？！看你这一头的草！”
“嗯，我还没睡醒呢！”
“那就去睡呗，等你睡醒了，果果肚子就该疼了！”柳贞故意逗他。
“嗯？！”叶修马上看向陈果，“不舒服？！”
陈果含蓄地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
“又骗我！！”
“谁骗你了！”柳贞只当刚才什么也没说过，直接命令道，“快去洗漱一下，吃完早饭再去煮点红糖水！”
“哦！等等！”叶修看看陈果又看看柳贞，“什么时候开始叫‘果果’了？”
“你还有意见呐？总比你一口一个老板的好！”
“多正常啊，本来就是我老板嘛！”他嬉皮笑脸地凑到陈果跟前，“是吧，老板！”
陈果鄙视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意思吱声。
“要不，”叶修故作亲腻地逗她，“我也叫你‘果果’？”
“咦~！”陈果打了个激灵，一脸嫌弃，“不要！好恶心！”
“呵呵，”叶修无奈地看看柳贞，“看吧，是她不要！”
“被你叫成那样，我也觉得恶心！”
“这么讨人厌，你还喜欢？”柳贞瞥了眼踢里踏拉拖着拖鞋晃去洗漱的叶修问陈果。
“是啊！气死人了！”
“对了，阿姨，叶修刚才好像说叶秋失恋了？”
“嗯！秋，看上去没什么，我知道他心里难受……”
“昨天……他还很开心的招呼我呢……”
叶修钻进厨房，照昨天的样切起了生姜，“他说今天要去小敏家。”
“他打算干吗？”柳贞急问。
“最后再去找她父母谈一次，如果还是避而不见，估计是决定彻底断了！”
“他昨天说的？”
“是啊！不是挺好！”叶修随口应着。
“你知道什么！”
“我是不知道，”他靠在厨房门口，“总比现在这样好吧，都半年了！”
陈果听着母子俩的对话，或多或少地了解着叶秋的事儿。看柳贞忧心忡忡得不言语，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打破沉寂。
“小敏不比果果！那孩子心事特别重，什么都藏在心里，面上看着没什么……”
“你就别为他担心了，这事儿谁都帮不了他！”
“道理我还不比你懂？！”柳贞没好气地说。
“这小敏心思再重，既然决定要分开，就该和叶秋说清楚，这有什么难的？！”叶修端着热热的红糖水给陈果，“哝，小心烫！”
“除非她自己也不愿意分，有什么特别的事！但不管怎么说，这都半年了……”叶修正分析，无意间瞥到陈果捧着红糖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脸感动模样。“哟！老板，热泪盈眶了？哭一个呗？！”
“去你的！”陈果习惯性大叫一声，忽觉失态，赶紧埋头喝糖水。
“呵呵，再说了，到底是有多大的事儿，至于吗？！”叶修继续分析，“两个人当面说清楚，能成就成，不成就散！”
“你说的轻巧！”柳贞没给好脸，“感情的事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
“人为因素！”
“你还别嘴硬！谁自己理不清，在医院里哭得稀里哗啦，耍赖昏迷的？！”柳贞听着来气，直接揭短。
“昏迷？！”陈果呆呆地放下喝了一半的糖水，看向叶修。
“别听我妈胡说！只是高烧烧得有点儿迷糊罢了！”
“阿姨……”
“呵呵，看你担心的！”柳贞没事儿人似的笑笑，“我只不过是数落他一下，你还当真了？你看他现在活蹦乱跳的！”
看这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合起来瞒自己，陈果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就着碗边继续喝着辣辣甜甜的姜汤，一言不发。
“咳！”见柳贞一个劲地给自己使眼色，叶修故意嬉皮笑脸地靠近了些，“唉，如果是你，要分手会直接告诉我的吧，不会和小敏一样，这么玩吧！”
“胡说什么啊你！”陈果直接急红了眼。
“呵呵，我说如果嘛！”
“没有如果！除非你不要我了！”
“呃…”叶修顿时语塞，“我啊？！我都被你包养了，我哪儿敢呐？”
“你说什么呢？！恶心不，谁包养你了！”
“哎！”他故意一副无辜模样，“都两年多了，你还想赖账啊！”
“去你的，没正经的！”
“呵呵，”叶修一本正经地看着柳贞，“还是这样的好吧，她想憋都憋不住！”
柳贞无奈地笑着摇头，“你是得活活把她气死！”
“呵呵，她喜欢啊！”
“啧，差不多点啊！”柳贞提示。
“是是是！”叶修嘻嘻哈哈地讨饶，“老板息怒，老板息怒，千万别扣奖金啊！”
“去你的，扣光光，这个月没工资发，睡马路去！”陈果一直告诫自己，这里不是兴欣，要收敛些矜持些。可这人实在是气人，她瞪了眼叶修，收了碗就去厨房了。
“呵呵，”叶修笑着看柳贞，压低了声音，“没事儿了，别再提那个了！”
柳贞会心一笑，近乎耳语，“我在想要不要告诉她你拔导尿管的事儿！”
“妈，你怎么能这么没下限呢！”
“这才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我……我去看看她。”
“肚子难受吗？”叶修接过陈果洗干净的碗放进滤架。
“不难受，我哪儿有这么娇贵，你什么时候看我难受过了？”
“以前不是不知道嘛！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关心你这事儿，算怎么回事？”
“我哪儿知道！”陈果笑了，“快去吃早饭吧，说半天话了，你不饿啊？”
“等叶秋一起，我去看看他醒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