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的人生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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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梅花朵朵绕梁来

在我童年的时候,从家里的破“话匣子”中听到的最多的就是曲艺节目,特别是其中的梅花大鼓,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这个林黛玉,隆哩格隆哩格隆”,百转千回的曲调似乎已经渗入了我的细胞,带着伤感,带着无奈,又带着一代代传下来的痴情故事,与我的生命同存在同长大。

许多年过去了,梅花大鼓已经难以听到。革命歌曲、老解放区歌曲、苏联歌曲、亚非拉歌曲、语录歌曲、革命现代京剧、各种地方戏、美国乡村歌曲、东南西北风等等,一样调门又一样调门像潮水涌过来又涌过去了。而我与梅花大鼓阔别着,再无缘亲近一番了么?偶一思之,不免怅然。

五十年代我曾有过花四宝的梅花大鼓老唱片,唱片在“文革”中丢失了。前几年我曾托一位在广播电台工作的朋友帮我录梅花大鼓的段子,谁知她拿来的是京韵大鼓当然,我也爱听京韵。

这样,上个月到天津出席中国北方曲艺学校建校十周年纪念晚会的时候,听到毕业生王哲演唱的梅花大鼓《黛玉葬花》、《探晴雯》,宛如故友重逢,分外激动。半个多世纪前的往事,全都唤醒了。真正的中国人的情,叫做情义、情意、情分的,都在大鼓中传达出来了。歌曲云云,不免嫌新派了些。它更擅长反映学生、城里人尤其是文化人的情趣;戏曲云云,又太用力了,唱起来消愁则可,能心心相通者有限。只有曲艺,是咱们中国人的心声,老百姓的心声,它道尽了中国人的悠悠历史,阅尽沧桑,沉重艰难,重情重义,如怨如诉,百折不挠,有血有泪。尤其是梅花大鼓的曲折曲调,抒情性极强,它每每把你的心提起来,把你的魂勾出来,推过来搡过去,摩过来揉过去,抽成丝纺成线,织成锦缎梳成云霞。它生发出来的是柔情万种,泪眼迷离,微笑叹息,顿足击掌,依依恋恋,难分难舍。最后,让你升了一回天,入了一回地,哭了一场,笑了一场,憋闷了一回,又畅快了一回;再把你的心你的灵魂缓缓地平展回你的胸膛里。加上年轻的王哲演唱得声情并茂,唱做俱佳。她的声音处理在不离原味的同时也颇有创新。她的声带条件极好,听起来实令人感慨万端,唏嘘不已。她唱的林黛玉的葬花词令人肝肠寸断。古人形容听乐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我听王哲的鼓书,岂止三日,十几天过去了,一想起来,仍有那曲折婉转的梅花大鼓唱腔在我的心里盘旋,自己也每每哼哼唧唧,自思自叹,不能自己。王哲的演唱还使我相信,童年并不会永无痕迹,时光并不能冲掉一切,世上固有众多美好的事物一去便不复返,但也还有你珍重的一些记忆保存在那里,任凭年华老去,真情真曲真味是永存的,是可以传承的,永远永远。

收到同样效果的还有张楷演唱的河南坠子《宝玉探病》与《别紫鹃》。与梅花大鼓比较,坠子更通俗更质朴更袒露胸臆,抒情中似有几分幽默。张楷唱得也好,有情趣,有结构,有层次变化,错落有致。

四个段子的取材都来自于《红楼梦》,这也引人思索。《红楼梦》戏剧性不太强,所以入戏的故事远远不如《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多。但是红楼的抒情成分重,适合曲艺特别是梅花与坠子表演。爱红楼者爱抒情者能不爱曲艺乎?

最后,希望有更多的鼓书坠子演出,希望广播电台多播送一些这类节目,希望我们的民族情、人民情、民间情有所抒发,有所升华,有所丰富,也有所寄托一个不珍重抒情的民族是可悲的。

并祝所有的青年曲艺演员前途远大,祝曲艺事业大弘扬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