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迪顺着小路走到磨坊门前,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来开门。怎么回事?他到磨坊里去打听消息,一个佣人告诉他,主人和小姐到因特罗克城旅行去了,那里将举行一场盛大的射击比赛,所有讲德语的瑞士人都可以参加。路迪只好回家了,谁叫他挑了这么一个日子来拜访贝克斯呢?他心情坏极了。可第二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的心情又好转了,他准备去寻找贝蒂。
“因特罗克城离这儿有好几天的路程,”路迪心想,“如果抄小路翻山过去的话,路程不算很远。我以前走过这条路,小时候,我和外祖父就住在那里。因特罗克城举行射击比赛,我争取获得第一名。”
路迪清点好礼拜天才穿的最好的衣服,背着一个轻便的行囊,扛着一杆猎枪上路了。他走的是近道,当然路程也不算太近,不过射击比赛刚刚开始,而且要继续一个多星期。磨坊的佣人告诉他,这段时间,主人和小姐会住在因特罗克一个亲戚家里。路迪一路上精神抖擞,他爬雪山,过草地,走冰川。当看到飘扬在空中的红底白十字的瑞士和丹麦的国旗时,他终于明白,因特罗克城近在眼前了。
因特罗克城是一座花园城市,一座披着节日盛装的瑞士城市。大街上,穿着奇装异服的外国男女数不胜数,从各州来的乡下人更是摩肩接踵赶来看热闹!只见每个射手把自己的号码插在帽子的花环上。这里欢歌飞动,彩旗飘扬,枪弹一颗接一颗地射出去。在路迪听来,枪声就是最好的音乐。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中,路迪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求见贝蒂。
路迪很快加入了射手的行列,在靶场聚集。毫无疑问,路迪是所有射手中最能干的,最幸运的一位,他每一发子弹都击中了靶心。没过多久,他身边便围上来一大堆朋友。人们向他致敬,为他欢呼。突然,他的肩膀有一只大手在上面拍了几下,然后传来粗重的声音,一个人在用法语对他说话,“你来自瓦利斯州吧?”
路迪转过身来,看到一个红色脸庞,身材高大的人站在面前,这个人就是贝克斯的磨坊主。在他宽大的身躯后面,是秀丽可爱的贝蒂,她也在用明亮乌黑的眼睛看着路迪。自己的州上出了一个身手不凡的射手,磨坊主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自豪。路迪也算得上一个幸运的小伙子。他专程来找的人,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主动来找他了。
他乡遇老乡,路迪和磨坊主很快结成了朋友,彼此交谈起来。路迪凭自己的本领在射击比赛上赢得了第一名,就好像磨坊主在贝克斯凭他的财富和好磨坊成为当地名人一样。他们互相握着手,他们以前绝对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在他乡相识交谈,贝蒂也诚恳地握住路迪的手。路迪紧紧地抓着贝蒂的小手,深情地望着她,羞得她满脸通红。磨坊主和贝蒂在因特罗克寄住的亲戚,也请路迪到他家去看看。这对路迪来说,是一次非常好的邀请。他交了好运。在磨坊主亲戚家里,路迪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大家举杯向这位最好的射手致敬,贝蒂也快乐地与大家碰杯。路迪一一回敬了大家的酒。
黄昏时分,路迪和大家一起沿着美丽的旅馆大道散步。路迪和贝蒂就像朋友一样并肩向前走。贝蒂是一个娇美秀丽的女孩,说话幽默风趣。她说,那些外国游客穿着古怪,举止荒唐。路迪对此也表示肯定,觉得她的看法很有见地。当然,贝蒂不是在讥笑她们,因为这些人可能出身高贵,是些大家闺秀。一路上,贝蒂一张樱桃小嘴说个不停,她所说的一切路迪都听得有滋有味,路迪也把自己一生中许多难忘的事讲给贝蒂听。他说他经常去贝克斯,对磨坊多么熟悉,他经常能看到贝蒂,可是贝蒂却很少注意到他。他说他最近去了一次磨坊,遗憾的是她和她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说他每次走近磨坊,心里都充满了无以言说的感情。路迪说,他喜欢她。他翻山越岭到因特罗克城来,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赶来参加射击比赛。
听了路迪的倾诉,贝蒂一句话也没说,路迪知道,自己说这么多,会给她带来很大的压力的。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贝蒂看着路迪说:“明天,我要走了,希望你能来贝克斯看望我们。那样,我爸爸会高兴的。”她温柔地说。
5
第二天,路迪背起行囊,回家了。这次,他要带许多东西,三只银奖杯,两支漂亮的猎枪和一只银咖啡壶。在路迪看来,这些东西并不是此行最重要的收获,重要的是,他见到了贝蒂,贝蒂给了他快乐。
天气沉沉的,下起雨来。突然,挨着路迪走来一位年轻的姑娘,她也要翻过这座山去。姑娘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坚毅的目光,使你不得不看她。
“你恋爱了吗?”路迪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爱的感觉。
“我没有!”她回答说,同时又大笑起来,让人听起来她像在说谎。“别走那岔道!”她接着说,“我们可以往左一点,抄近道走。”
“对,这样更容易掉到冰缝里去!”路迪说,“你不熟悉这路,却要硬充向导!”
“这路我最熟,”姑娘说,“我注意力很集中,而你的脑子却开小差跑远了。在这里,你要留心冰姑娘,她对人类从不讲情面。”
“我为什么怕她,”路迪说,“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没抓到我。现在我长大了,更抓不到我了。”
天更黑了,雨还在下。雪也来了,漫天飞舞,直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把你的手伸过来,我拉你一把!”姑娘说着,把她那冰冷的手伸出来。路迪像受了污辱似的,快步走到姑娘前面去了,决定离她远一点。他听见姑娘在身后又唱又笑,声音很怪。路迪想,一定是冰姑娘差遣的小妖精。在他小的时候,听大人说过这东西。雪下得更大了,他往回望去,什么都没有了。但他仍能听到笑声和歌声,但这声音不是人发出的声音。
路迪终于爬到高山之巅。路开始向下朝罗伦伸去,他看着天空中闪亮的星星,想起了贝蒂,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6
路迪回到家里,年老的婶娘看见他,眼睛里放出欣喜的光芒,她一把抱住他说:“路迪你走好运了,一下子带回家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让我亲亲你,可爱的孩子!”
路迪让她亲吻了一下。“我再祝福你一次,”老妇人说,“你交好运了!”
“对,你说对了。”路迪这时想起子贝蒂。“他们该回家了,按预计回来的日子,又超过两天了。”他对自己说,“我得去一趟贝克斯!”
路迪来到贝克斯,磨坊的人都回来了。大家高兴地迎接他,贝蒂没有讲多少话,她变得沉默了。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在对路迪说话。这对他来说,足够了。磨坊主向来健谈,他习惯以自己的谈话方式和巧妙的辞令令人发笑。但是这一次,他只愿意听路迪谈他打猎的冒险生活,听他讲作为一个羚羊猎手在山顶上遇到的那些艰难险阻。一谈到猎人生活,一讲起羚羊的聪明和最惊险的跳纵以及说到狂风及雪崩的时候,路迪就露出勇敢的样子,神采飞扬。
路迪注意到,每次新的描述,都能强烈地吸引住磨坊主,特别让他心动的是关于鹰与鹫的故事。离这里不远,在瓦利斯州的一座孤峰上有一个鹫巢,它建在悬崖下面凹进去的地方。巢里有一只小鹫,常人很难捉到!几天前,一个英国游客用一把金币请路迪把这只小鹫活着逮回来。
“人的能力有一个极限,”路迪说,“那只小鹫是没办法抓到的,只有疯子才会爬到悬崖下面去。”
美酒喝完了,闲话聊过了,路迪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这是他第一次拜访磨坊主,往家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透过窗子的灯光在树枝间亮了一会儿,又熄了。客厅里的猫从天窗爬出来,厨房里的猫从屋脊上走过来。
“磨坊有新闻了!”客厅猫说,“这个家有人秘密订婚了!路迪和贝蒂整晚都在桌底下互相踩着脚爪子。他们甚至踩了两次我的脚爪子。”
“那我会叫的。”厨房猫说。
“厨房里可以做的事,不能在客厅里做!”客厅猫说,“我很想知道当主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会怎么样。”
的确,磨坊主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呢,路迪也很关心。但是,他不能总是等待。因此没过几天,路迪又乘着公共马车赶到了贝克斯,他像平时一样充满勇气,相信今天晚上自己一定能获得满意的答复。到了傍晚,路迪乘着公共马车从原路返回。晚上,在磨坊那边,客厅猫给厨房猫传递了一个新消息。
“你这个厨房的猫!告诉你,主人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出人意料。路迪黄昏的时候来了,他和贝蒂说个没完。站在磨坊主屋子外面的走廊上,‘我直接去找你爸爸!’路迪说,‘这没什么见不得人。’‘你要我陪着吗?’贝蒂说,‘我给你打气!”我不缺勇气,’路迪说,‘不过你和我在一起,不管同意不同意,他会客气一些。’他们进屋去了。路迪不小心踩了我一脚,他尴尬极了!他们推开门走进去,我赶在他们之前进去了。我跳到椅子背上,害怕路迪再踩着我。谁想主人这次赶起人来,他狠狠地把路迪轰出了门。现在,他只能瞄准羚羊,而不能瞄准贝蒂。”
“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厨房猫问。
“能说什么?都是人们求婚时讲的那些话,比如:‘我爱她,她爱我!如果桶里的牛奶足够一个人喝,它也足够两个人喝!’‘但是你们的地位差距太大了。’磨坊主说,‘她坐在一堆金沙上,你够不着她!’‘没有东西高不可攀,只要你决心去够,就能得到!’路迪说。‘可是你上次说那只小鹫你就抓不到,再说贝蒂坐的地方更高。’磨坊主说。‘我两样都要抓到手!’路迪说。‘那好,你把那头活小鹫送给我,我就把贝蒂送给你!’磨坊主说着,笑了起来,‘谢谢光临!再见,路迪。’贝蒂也说了再见,但双眼通红。‘说话算话才是男子汉,’路迪说,‘别哭,贝蒂,我会把小鹫抓来的!’路迪走了,贝蒂哭了,主人坐在那里唱歌,情况像不那么妙。我不想再管了。”
“也是的,我们不过讲讲而已。”厨房猫说。
7
路迪唱着歌儿去找他的朋友维西,他说:“帮我一个忙,找到拉格,我们一起到山崖上把那只小鹫逮下来!”
“你还不如上月宫取宝呢,这不比抓小鹫难多少。”维西说,“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呀!”
“我订婚了!不过,你得听听我现在的处境!”
维西和拉格很快明白路迪想干什么。“你真不要命,”他们说,“那样做,你会摔断脖子的!”
“只要你不怕摔下来,你就不会摔下来!”路迪说。
午夜过后,路迪等三个猎手带着竿子、梯子和绳索乘黑爬到了陡峭的山崖上,静静地坐着等待天明。因为到那时,母鹫就会飞出来,先把它打死,再想办法去逮小鹫。路迪坐在岩石上,一动不动,在他前面摆好了装着子弹的猎枪,他的眼睛死死盯住最高处的那道缝隙,那只鹫巢就藏在那块突出的崖石下面凹进去的地方。三位猎手等了又等,忽然,在他们上边响起了一阵飕飕声,有一个庞然大物在飞动,遮住了半边天。黑影刚一离开巢穴,两支枪管就瞄准了它。一枪打了出去,那双张开的翅膀拍打了几下,接着,那只母鹫慢慢地坠落下去,掉进深壑之中。
解决了母鹫,三个人开始掏巢了,这时也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开始,三个人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上面缝隙里往下放两把接好的梯子,再把这两把梯子和下面已经搭好的三把梯子互相连接在一起。他们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把两把梯子拖到上面去,用绳子把它绑结实了。梯子吊在突出的崖石外面,空悬着,在深渊上摇来摆去。路迪站在这截梯子的最低一级。这是一个寒冷的清晨,湿雾从幽深的缝隙中升起。路迪站在那里,冷风围着他呼呀呀地吹过,深渊下面的河水,从融化的冰川里,从冰姑娘的宫殿里流出来,呼啸而去。
当路迪第四次接触到从下面竖上来的捆绑好的梯子顶端时,他牢牢抓住它。两头的梯子,被他的稳健而有力的双手连接到了一起。但是,梯子还一直在摇晃。这三根笔直斜靠在石壁的梯子,好像摇来晃去的芦苇不时撞击着旁边的石壁。最危险的工作开始了,路迪像猫一样沿梯而上。这时,他感觉不到昏睡之神站在他身后,像珊瑚虫抓东西一样要抓住他。路迪爬到了梯子顶上了,他终于发觉,梯子还不够高,无法看到鹫巢。路迪用手探了一下巢底那些交错嵌在一起的支条。试过之后,发现这些枝条还结实。于是,他抓住一根固定的粗枝,一纵身从梯子上跃出,离开了梯子。他的头和胸都升到了鹫巢上面。他闻到了腐臭尸体的气味,原来是巢里摆着许多撕碎了的腐臭的绵羊、羚羊和小鸟。昏睡之神担心无法控制路迪,她便朝路迪的脸上吹有毒的臭气,让他昏倒。在下面咆哮的深壑中,冰姑娘披着浅绿色的长发,坐在翻滚的水上,她那一双冰冷的死眼瞅着路迪。
鹫巢的一角,路迪看到那只健壮却不能飞行的小鹫。他用眼睛盯住它,一只手牢牢地把握住自己,另一只手伸过去抓住了那只活小鹫。路迪把它的脚拴在一根结实的绳子上,甩向自己的肩后,同时,他用手抓牢一根悬着的绳子往下爬,直到自己的脚够到梯子的最上一级。路迪没有摔下深渊,不一会儿,响起了一阵欢笑,路迪带着他的小鹫,安全地站到了石地之上。
8
路迪来到贝克斯,走进磨坊。“这是您要的东西!”路迪把一个篮子放在地上,揭开罩布说。只见一只长相凶狠的小鹫出现在公众面前。它那双长着黑圈的黄眼睛十分明亮,好像要燃烧起来。
“小鹫!”磨坊主大喊。贝蒂惊叫一声,跳到了一边,但是眼睛却没离开路迪和小鹫。
“你胆子真够大的!”磨坊主说。
“你也总不会食言的。”路迪说。
“你怎么没有把脖子摔断呢?”磨坊主问。
“因为我的手抓得很牢,”路迪回答,“我现在还牢牢地抓着贝蒂呢。”
“先等一等,想得到她不是容易的事。”磨坊主说着,笑了起来。“快把小鹫拿出来!它那副瞪着人的样子很吓人,说说你是如何逮住它的?”
路迪于是把石崖掏鹫的情景描述了一遍,只听得磨坊主睁大了双眼。“凭你的勇气和幸运,完全可以养活三个太太。不过,贝蒂现在不能嫁给你。”磨坊主说着,并以开玩笑的形式在年轻猎手的肩头上拍了几下。
“磨坊又有重大新闻,”客厅猫对厨房猫说,“路迪用小鹫,交换贝蒂,两个人在主人面前亲吻,这算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