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达坐着的那块石头的对面,有一只大乌鸦在雪地里跳着,叫着:“呱!呱!”它在表示对这个小姑娘的好意。乌鸦问她为什么孤零零地在这茫茫世界里奔波。盖尔达把自己的生活和遭遇都告诉了乌鸦,问它是不是见到过凯伊。
乌鸦点了点头,说:“很有可能吧!”
“是真的吗?”小姑娘叫了起来,她使劲地亲吻乌鸦。
“别激动,”乌鸦说,“可能是凯伊!不过,现在他有了公主,把你忘掉了!”
“他和公主在一起吗?”盖尔达问乌鸦。
“好,你听我说。在我们王国里,有一位绝顶聪明的公主。不久前,她做了国王,想要这一位这样的人做丈夫:别人对他说话时,他懂得回答。”乌鸦说,“我未婚妻可以在王宫里随便走来走去,她把什么事都对我讲了!”他爱人自然也是一只乌鸦了。
“报纸立刻刊登公告:任何一个美貌的青年都可以自由地到宫里和公主谈话,如果他的话讲得非常高明,公主就选他为夫。”乌鸦说,“但是头一天和第二天都没有合适的人。在街上,他们自然个个都会说,可是他们一进了宫门,就什么也说不出来,直到他们出来回到大街上,才又能开口讲话。”乌鸦说道,“他们一个个都又饥又渴,有几个聪明的人带了黄油面包,他们想:如果看上去一副饿相,公主便不会选他了。”
盖尔达问:“凯伊也在那些人当中吗?”
“别急!第三天来了一个小孩,充满信心地径直走到宫廷前。他的眼睛亮闪闪的,长了一头秀发,不过衣着却很寒酸!”
“是凯伊!”盖尔达高兴地大叫。
“他背了一个小包!”乌鸦说。
“不,那是他的雪橇!”盖尔达说。
乌鸦说:“很有可能,听我未婚妻说,他走进了宫门,看见了银装的侍卫,然后沿着阶梯走上去。大厅里烛光明亮,枢密参事和高官大臣赤脚走着,手里棒着金盘子,使人产生一种庄严紧张的感觉!他的靴子吱吱地响得厉害,不过他却一点也不害怕!”
“一定是凯伊了!”盖尔达说,“我知道他穿了一双新靴,我听到过他吱吱走着!”
乌鸦说:“他昂首阔步地走进去,到了公主面前,公主坐在一颗大珍珠上,珍珠大得就和纺车的车盘那样。所有的宫女和官员及他们的仆人都在周围站着。”
盖尔达说:“那么凯伊被公主挑上了吗?”
“他很自信,又很可爱,他只是来见识公主的智慧的,他发现公主很聪明,她也看中了他。”
“就是凯伊!”盖尔达说,“你能不能把我带进宫去?”
“说得容易,可怎么才能办到呢?我要和我未婚妻商量一下,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是不容许进去的。”
“会的,凯伊听说我采了,他会带我进去的!”盖尔达说。
“你等着我!”乌鸦说,扭头飞走了。
天黑后乌鸦才回来。它说:“你不能进宫,你是赤着脚的,银装侍卫不会允许的,但你终归还是能进去的。我未婚妻知道一条通向寝室的小后楼梯。”
他们走进了花园,穿过后门,来到了楼梯。一张柜子上点燃着一盏小小的灯。在地板中央站着那只温顺的乌鸦,她打量了一下盖尔达,盖尔达向它行了屈膝礼。
那只温顺的乌鸦说:“您的身世是非常感人的。我们顺着那条直路走,在这条路上我们不会碰上任何人。”
他们穿过一间间华丽的大厅,走进了寝室。屋顶像一棵巨大的棕榈树,叶子是玻璃的,在地板中间的金柱子上吊着两张床,白色的上面躺着的是公主;红色的上面就该是凯伊了,她看见了棕黄的脖子。“凯伊!”她大喊着。他醒了,转过头来,他不是凯伊。
王子只是脖子像他,也很年轻漂亮。公主问是怎么回事。盖尔达哭了起来,把事情的经过和乌鸦怎么样帮助她全都对她讲了。
王子和公主夸奖了乌鸦一番,说它们应该得到奖赏。公主问:“你们愿自由自在地飞呢,还是愿意担任宫廷乌鸦,享受御厨里的剩饭?”两只乌鸦都屈膝请求为它们安排在宫廷里,因为它们想到了它们的老年。
王子让盖尔达睡在他的床上,她合上眼幸福地睡着了,她梦见上帝的天使拉着一张雪橇,上面坐着凯伊,点着头。她醒来后这些就都不见了。
第二天,他们邀请她留在宫里过舒服的日子。但是她只要求给她一辆小车、一匹马和一双小靴子,让她可以再到广袤的世界里去寻找凯伊。
盖尔达动身时,在门前停着一辆纯金马车,王子和公主的御徽在车上闪闪发光。车上坐着戴着金冠的车夫、仆佣和导行骑士。王子和公主亲自扶她上了车,祝她一切如意。一只乌鸦伴着她走了三里路,另外一只乌鸦站在门前,拍着翅膀。车子里面装了糖饼、水果和香核桃。
“再见了!”王子和公主喊道。盖尔达哭了,乌鸦也哭了。最后,乌鸦也向她告别,它飞上了一棵树,不断地扇着翅膀,一直到它再看不到车子才离去。
第五段故事:小女强盗
他们乘马车穿过昏暗的树林,车子的金光就像一束火把闪着亮光,一直刺进强盗的眼里,他们都无法忍受。
“金子!金子!”他们喊着,冲了出来,拽住了马,杀死了导行骑士、车夫和仆佣,把盖尔达从车里拖了出来。
老女强盗长着长胡子,眉毛垂下来盖过了眼睛。她说:“她胖得像只嫩嫩的小肥羊!她的味道该很可口。”说着,她抽出了一把锃亮的尖刀,令人害怕。
“哎呀!”老女强盗突然叫了一声。她被背上背着的女儿咬了一下耳朵,这小姑娘很任性。“你真淘气!”妈妈说,这样她就错过时间杀掉盖尔达了。
“我要她跟我玩!把她的裘皮手笼和漂亮衣服给我,在我床上和我睡在一起!”小女强盗说,接着她又咬她一口,老女强盗跳了起来。
“我要坐马车。”小女强盗说。她任性极了,想干什么就得让她干什么。她和盖尔达坐在里面,一直进到了森林里。小女强盗和盖尔达差不多大,皮肤黑黝黝的,眼珠很黑,看去很迷人。她搂着盖尔达说:“只要你不惹我生气,他们就不会杀你!你肯定是一位公主。”
“不是。”盖尔达说,她把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她,还说她多么喜欢凯伊。小女强盗认真地看着她,说:“即使我生了你的气,也不杀你,我要救你!”她替盖尔达擦干了眼泪。
马车停了下来,她们来到强盗住的城堡里,在大厅石板地的中间燃着一大堆火,一个大罐子里面煨着汤,铁叉上串烤着野兔和家兔。
小女强盗说:“今晚你陪我在这里和我的宠物睡在一起!”她们吃完喝完后走到铺着谷草和毯子的墙角,顶篷板条和梁上有百十来只鸽子,小孩进来时鸽子都扭了扭头。
“这些都是我的。”小女强盗说,顺手把身旁的一只抓住。她指着很高的地方用木条挡住的一个洞说:“里面关着两只斑尾林鸽。不把它们关好,它们会马上飞掉。这里是我的旧情人。”她拽着一只拴着的驯鹿,驯鹿的脖子上系着一个亮闪闪的铜圈,“我也得把它拴牢,要不然也跑掉了。天天晚上我都用尖刀给它搔痒。”小姑娘从墙壁的缝里抽出一把长刀来,在驯鹿的脖子上比划了几下,可怜的驯鹿害怕极了。
“你睡觉的时候也带着刀吗?”盖尔达问。
“我总是带着刀睡的!”小女强盗说,“你把凯伊和你的事再给我讲一遍。”盖尔达于是又从头讲了一遍。小女强盗睡着了。但是盖尔达怎么也合不上眼,她不知道自己能活还是要死。
一只斑尾林鸽说话了:“我们看见过凯伊。他坐在冰雪女皇的车里,从树林上掠过。她向我们的孩子吹气,只有我俩活了下来。咕!咕!”
“你们说什么?”盖尔达大叫,“冰雪女皇去哪里了?”
“她肯定是去拉普兰了,你可以问问驯鹿。”
驯鹿说:“在那儿冰雪女皇有一个消夏帐篷,不过她长住的宫殿却在北极被称为西斯卑茨伯尔根的岛上!”
第二天早上,盖尔达把斑尾林鸽说的话都告诉了小女强盗,她问驯鹿:“你知道拉普兰在哪儿吗?”
驯鹿说:“我生在那儿,长在那儿,那地方我最清楚。”
“你听着!”小女强盗对盖尔达说,“现在我妈妈还在家,到中午时,她要从喝几口酒,然后打一会儿盹。到那时,我再帮你的忙!”
中午,她妈妈喝了几口酒后开始午睡。小女强盗走到驯鹿跟前,说:“我要把你的绳子解开,放你回到拉普兰去,但是你得替我把这个小姑娘带到冰雪女皇和她的小伙伴那里。”
小女强盗把盖尔达抱到鹿背上,还拿一个小垫子给她坐着。她说:“你的皮靴在那儿,不过裘皮手笼子我要留下,它太舒服了!”
盖尔达高兴得流下泪来。小女强盗说:“你该高兴才是!给你两块面包和一块火腿,这样你就饿不着了!”两样东西都捆在驯鹿的背上。小女强盗打开了门,用刀把绳子割断,对驯鹿说:“去吧,照顾好小姑娘!”
盖尔达向小女强盗告别。驯鹿飞奔起来,穿过大树林,奔过沼泽和草原,尽最大的力量奔着。突然,天空一片光亮。
“那是北极光,”驯鹿说,“瞧,多好看!”面包吃光了,火腿也吃光了,最后他们来到了拉普兰。
第六段故事:拉普兰妇人和芬兰妇人
他们在一所小村舍前停住了。屋里只有一位老拉普兰妇人,其他人都不在。老妇人正在一盏鲸油灯上烤鱼。驯鹿把盖尔达的经历都讲给她听,盖尔达冷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拉普兰妇人说:“你们还得跑一百多里地,才能到达芬马克,冰雪女皇现在住在那里乡下。我在一片鳕鱼干上写几个字,你们把它带上,交给那边的芬兰妇人,她能告诉你们的事要比我多得多!”
盖尔达吃喝了一些东西,拉普兰妇人在鳕鱼干上写了几个字,要她好好地保存,然后他们上了路。终于,她们到了芬马克,敲着芬兰妇人的烟囱,因为她连门都没有。
屋子里热气腾腾,芬兰妇人把盖尔达的衣服解开,要不然她就太热了;又在驯鹿的头上放了一块冰,然后开始读鳕鱼干上写的那些字。驯鹿先讲了自己的遭遇,再讲盖尔达的。驯鹿说:“你非常聪明,你能不能给小姑娘喝点什么,让她具有十二个男人的力气,去战胜冰雪女皇?”
芬兰妇人说:“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她走到一个架子前,拿下一大卷皮子来打开,皮子上写有许多奇怪的字母,芬兰妇人读了起来,汗水顺着她的前额流了下来。
驯鹿再次为盖尔达恳求,盖尔达则用十分恳切、充满了泪水的眼睛望着芬兰妇人。芬兰妇人把驯鹿拉到一边,悄悄对它说:“凯伊的确在冰雪女皇那里,他觉得很满意,以为那里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由于有一块小碎镜片落进了他的心里,另有一块小碎镜片掉进了他的眼睛里,必须把它们弄出来,否则冰雪女皇就永远控制他!”
“你能给盖尔达一点什么东西,让她有力量控制这一切吗?”
“我无法给她更大的力量了!你没看见她的力量有多大吗?敢于赤脚闯世界!这力量在她的心里,因为她是一个可爱的、天真无邪的孩子。假如她不能亲自去冰雪女皇那里把碎镜片从凯伊身上取出,我们也无力帮她!再走两里就到冰雪女皇的花园了,你把小姑娘送到红草莓丛旁后,赶紧回来!”于是驯鹿就载着盖尔达尽力奔去。
盖尔达在刺骨的寒冷中发现,她忘了穿靴子戴手套,可是驯鹿不敢停,它一直跑到了红草莓丛中,把盖尔达放下,吻了吻她的嘴,热泪流满了脸,随后,它就拚命地往回跑去。可怜的盖尔达赤着脚、没有手套,冒着刺骨的严寒。
她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向宫殿跑去。这时飞来了一大团雪花,顺着地面向她迎面扑来,雪花越来越大。盖尔达清楚记得,当时她透过放大镜看到的雪花模样。这里的雪花格外大,奇形怪状,特别可怕,它们是冰雪女皇的前哨。
盖尔达不停地祈祷。天气寒冷极了,她看得见自己呼出的气像一阵烟而不散去。气越来越浓重,渐渐聚成了小天使的形状,这些小天使越变越大,头戴盔帽,手拿矛和盾,数目越来越多。在盖尔达祈祷完的时候,她的身边有了整整一团队小天使。他们把那些可怕的雪花击成数百块碎片。盖尔达很安稳很自信地朝冰雪女皇的宫殿走去。
第七段故事:冰雪女皇的宫殿里发生了什么事和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
整座宫殿全部都是积雪做的。这里没有欢乐,没有舞会和游戏。冰雪女皇的大厅空旷寒冷。在那大无边际的雪厅中央有一个冰冻的湖,冰雪女皇在家时就坐在湖中央,她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凯伊冻得发紫,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因为冰雪女皇已经把寒冷的感觉从他身上吻掉了,他的心已经和冰一样了。凯伊在那里搭最巧妙的图形,在他眼里,这些图形非常重要,这是因为他眼里的那块碎片的缘故,可是不管怎样他都搭不成他要搭的那个词:“永恒”。冰雪女皇说过:“如果你能搭出这个词来,你就可以成为你自己的主人。”可是他搭不成。
“现在我要飞到温暖的地方去了!”冰雪女皇说,然后她就飞走了,凯伊孤单单地坐在那个大冰室里,瞅着那些冰块,一动也不动,人们还以为他已经冻死了呢!
这时,盖尔达走进了那空荡荡、冰冷的大厅,她看见了凯伊,高兴得跑过去紧紧地搂着他,叫道:“凯伊!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凯伊一动不动地坐着,冷冰冰的。盖尔达哭了,热泪落在他的胸上,穿过胸腔进到他的心房,融化了他心理的冰块,吃掉了里面的那一小块碎镜片。他看着她,她唱起了那首赞美玫瑰的诗:
“玫瑰开了又谢,
我们在那里碰见了圣婴耶稣!”
凯伊一下子哭了起来,他一哭,那块碎片就随泪水从眼里淌了出来。他记起了她,高兴地欢呼起来:“盖尔达,亲爱的盖尔达!这么长时间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在什么地方?”他看了看四周。“这里真冷啊,真空、真大啊!”他们高兴极了,冰块也快乐地跳起舞来,后来他们疲倦地躺了下去,恰好拼成冰雪女皇要他搭的那个词:“永恒”。他可以自主了!
他俩手牵手走出了大厅,谈论着祖母和屋顶上的玫瑰花。当他们走到红草莓丛的地方时,驯鹿已站在那里等待他们。它带着另一只年轻母鹿,母鹿的乳房胀鼓鼓的,它把自己的奶给两个孩子吃,然后,它们就驮着凯伊和盖尔达回到了芬兰妇人那里,暖和了身子,问清了回家的路;又到了拉普兰妇人那里,拉普兰妇人为他们缝好了新衣服,准备好了雪橇。
驯鹿和母鹿陪他们一直走到拉普兰的边界。他们在这里和两只驯鹿告别,和拉普兰妇人告别。春天来了,树林已经吐出嫩枝,变成绿色一片。一个小姑娘从树林中骑着一匹漂亮的马跑来,这个小姑娘就是那个小女强盗,她想到北方去。她一下子认出了盖尔达,盖尔达也认出了她,两个人都很高兴。
她对凯伊说:“我真不知道她为你跑遍天涯是不是值得!”
但是盖尔达向她问起王子和公主。
小女强盗说:“他们到外国去了!”
盖尔达又问:“那么乌鸦呢?”
她回答说:“乌鸦死了,它那温顺的爱人成了寡妇,跟我讲讲,你怎么样,你是怎么把他抓到的!”盖尔达和凯伊都讲了起来。
结局和开始一样好,她拉着他们两个人的手,答应去看望他们,然后她就骑着马走了。
凯伊和盖尔达手拉着手向家走着,这时已是繁花盛开的春天了。他们认得出教堂那高高的钟楼,认得出他们自己住的城市。他们径直走到了祖母的门前,进到屋里,屋里的东西都还和以前一样摆在原来的地方,座钟“嘀哒!嘀哒!”地响着。但是当他们穿过门时,发现自己已长成大人了。屋檐的玫瑰花茂盛地开着,凯伊和盖尔达各自在自己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像一场大梦醒来一样,把冰雪女皇和空荡荡的豪华宫殿全都忘光了。祖母坐在明媚的阳光下高声地读着圣经:“如果你不保留一颗童心,你就不能进入天国!”
凯伊和盖尔达互相望着,他们完全明白了那古老的赞美诗句:
“玫瑰开了又谢,
我们在那里碰见了圣婴耶稣!”
两个成年人坐在那儿,他们的深处心灵仍是孩子,这是夏季,暖和美好的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