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读物古代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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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黄白术

黄白术中的药金与药银

在古代的技术条件下,炼丹家们企图转变铜、铅、锡、汞为黄金、白银的尝试,当然不可避免地要遭到失败,但他们到底制取到了一系列黄色和银白色的金属,他们称之为“药金”、“药银”(当然,药金、药银并非都是合金,有些则是一些化合物的粉末,尤其是在黄白术发展的早期阶段),而对古代合金化学做出了贡献。遗憾的是那些变炼方法历来属于“绝密”,仅师徒间以口诀相传,对外则使“无神仙之骨者终不得见此道”。其保密程度似乎较诸神丹大药的配方尤甚,所以现在我们从丹经中已很难找到一个完整的“点化要诀”,或者已经很难读懂它们。因此,其绝大部分成就随着炼丹术的衰亡而泯灭了,至今能理解并可模拟变炼而成功者已寥寥无几。当然,这种情况,其部分原因,也可能是由于它们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而不像丹药那样,在医疗疾病方面找到了它们合理的位置,于是被绵延不绝地继承了下来。

现存道教大丛书《正统道藏》及一些古代笔记小说中提及的药金、药银名目很多,但系统阐述、解释的则极少。唐代道士张九垓在其《金石灵砂论》中曾较系统地提到:“上金有老聃流星金、黄帝娄顶金、马君红金、阴君马蹄金、狐刚子河车金、安期先生赤黄金、金娄(楼)先生还丹金、刘安马蹄金、茅君紫铅金、东园公上田青龙金、李少君黄泥金、范蠡紫丹金、徐君点化金,皆神仙药化,与大造争光。”但对其点化药剂、炼制方法只字未提,从名称上也难以猜度,而且这些名称都有很大传闻的色彩,未必确有其物,大部分也不见于其他丹经,所以参考价值不大。介绍较系统完整,表述也较明白翔实的惟见于宋人辑纂的《铅汞甲庚至宝集成》摘自《本草金石论》的一段文字。谓:

雄黄金、雌黄金、曾青金、硫磺金、土中金、生铁金、榆石金、砂子金、土碌(绿)砂子佥、金母砂子金、白锡金、黑铅金、朱砂金、熟铁金、生铜金。已(以)上十五件。唯只有还丹金、水中金、瓜子金、青麸金、草砂金等五件是真金,余外并是假。

这段文字也见于《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并注明引自《宝藏论》。按《宝藏论》为隋人苏元明(青霞子)所撰。那么《本草金石论》可能即《宝藏论》的别名。《政和本草》中还自《宝藏论》中摘录了另一段关于药银的总结性文字。

夫银有一十七件:真水银银、白锡银、曾青银、土碌(绿)银、丹阳银、生铁银、生铜银、硫磺银、砒霜银、雄黄银、雌黄银、俞石银。唯有至药银、山泽银、草砂银、母砂银、黑铅银五件是真,外余则假。银坑内石缝间有生银进出如布线,土人曰老龙须,是生银也。

可见,中国黄白术自西汉初年肇兴以后迄隋代初年,已有了长足进展,药金、药银的品种已经相当繁多,点化技术也日趋成熟。以上两段文字为我们探讨中国古代药金、药银的金属组成提供了重要线索。对于这些称谓的解释,我们可遵循这样一些命名原则:其中一部分是以点化药剂命名的,如雄黄金、雄黄银、砒霜银、土绿砂子金等;另一部分是以被点化的廉价金属基体命名的,如黑铅金、生铁金、白锡金、俞石银;个别还有一些俗称,如丹阳金、丹阳银。隋唐以后,黄白术又有了更大发展,当然有更多的药金、药银新品种出现,旧的丹方、丹诀也会有改进。但从那以后的丹经中只可查找到一些炼制的要诀,而这种命名原则和药金、药银的称谓却不多见了。

如果据现存炼丹术典籍,对中国黄白术做一番系统的考证,并适当、合宜地配合一些模拟试验,那么仍不难看出,在它的实际内容中铜砷合金、铜锌合金、各类汞齐、铅锡合金的变炼成功及其科学价值是可以确信无疑的。通过这些药金、药银,对中国黄白术的技艺与成就不仅可窥豹一斑,亦足见其大略。

黄白术中的铜砷合金

中国古代的铜砷合金是方士在试炼人造金银的过程中发明的。这类合金若从颜色上来区分则有两种,含砷在10%以下的呈金黄色,在10%以上的呈银白色。前一种制造较易,出现较早。这类合金是以雄黄、雌黄或砒石(砒霜)等点化赤铜而成的,可包括所谓雄黄金、雌黄金、丹阳银、砒霜银等。

中国铜砷合金的试炼与炼丹术的活动可能几乎是同时开始的,即在西汉初年。西汉淮南王刘安(前179~前122)主撰的《淮南子》中就有“淮南王饵丹阳之伪金”之说,按丹阳郡是当时产“善铜”的著名地区,所谓“丹阳之伪金”当是以丹阳所产之精铜经点化而成的黄色药金。相传西汉前期时有“三茅君”者以丹阳岁歉,曾点化丹阳铜以救饥人。按“三茅君”为兄弟三人,名茅盈(公元前145~?)、茅固、茅衷,都是“行点化黄白”的方士。《神仙传》说:“三茅君之长兄大司命茅盈冶铜于句曲。”(句曲位于今江苏西南,当时属丹阳郡)从那以后,句曲山易名茅山,丹阳郡的炼丹术活动便经久不衰。东汉方士狐刚子在其所撰《五金粉图诀》中着重讨论的“三黄相入之道”就是指用雄雌黄和砒黄使五金转化为药金、药银的方术,他指出:“雄黄功能变铁,雌黄功能变锡,砒黄功能变铜,硫磺功能变银化汞……如谷作米,是天地中自然之道。”魏晋时丹阳又出现了葛玄、葛洪祖孙及许谧等炼丹大师。葛洪在其《抱朴子·内篇·黄白》中便明确记载了有用雄黄(As2S2)点铜为黄金的真秘。其后南朝齐梁时期的医药炼丹大师、丹阳郡秣陵人陶弘景也曾隐居茅山习学葛洪神仙道术,在他汇编的《名医别录》中已说及“雄黄得铜可作金”,他又补充说:“以铜为金亦出黄白术中。”以雄黄(或雌黄)点铜所成之金,当为含砷量少的铜砷合金,故呈黄色。后来由于点化技术提高或点化药的改进(用砒石或砒霜),才进一步出现了点化砷白铜的技艺。在隋代开皇年间(581~600)方士苏元明(又名苏元朗,道号青霞子)所撰《宝藏论》中就制取砷黄铜(药金)和砷白铜(药银)作了经验总结。他说:

雄黄若以草伏住者,熟炼成汁,胎色不移,若将制诸药成汁添得者,上可服食,中可点铜成金,下可变银成金。

雌黄伏住火,胎色不移,鞴熔成汁者点银成金,点铜成银。

砒霜若草伏住火,烟色不变移,熔成汁添得者,点铜成银。若只质枯折者不堪用。

这几段文字中有很多炼丹家的术语,而且语言隐晦,又过于简练,至今难以逐句解释。其大略的意思是用草灰(常含较多的K2CO3)与雄黄、雌黄(As2S3)、砒霜(As2O3)一起加热(即伏火),这时便可生成不易挥发的砷酸钾,便可“鞴熔成汁”(熔化)了。它若与铜末、木炭一起加热熔化,便可生成黄色的或白色的铜砷合金,很像黄金和白银。在《宝藏论》中还记载:当时假金有十五种,其中有雄黄金、雌黄金……假银有十七种,其中有雄黄银、雌黄银、砒霜银等。结合以上三段文字来分析,理当就是用这些含砷矿物点化铜而制成的。按苏元明是隋代著名的炼丹家,也曾经学道于茅山,自己宣称得司命大茅君真秘。可见,以含砷矿物点铜为金、银的方术从西汉的三茅君到隋代的青霞子是一脉相承的。

我国从炼制砷黄铜进步到炼制砷白铜大约在东晋时期。根据我们的检索,最早有关砷白铜的记载见于《神仙养生秘术》。现存该部炼丹术著作中有后人的注,谓系“太白山人传,后赵黄门侍郎刘景文受,宋抱一子(即陈显微)校正”,因此该书原稿至迟应写于东晋咸和二年至永和七年(327~351)之间的后赵时期。其有关砷白铜的文字如下。

其四,点白:硇砂四两,雄黄四两,雌黄四两,硝石四两,枯矾四两,山泽四两,青盐四两,各自制度。右为细末如粉,作匮,用樟柳根、盐、酒、醋调和为一升。用坩埚一个,装云南铜四两,入炉,用风匣扇,又瓦盖,熔开。下硇砂二钱,搅匀,次下前药二两,山泽一两,再损,混葺一处,住火。青如(应作“倾入”)滑池(应作“华池”)内冷定,成至宝也。任意细软使用。

显然,这段文字是经过抱一子增补修改了的,如“云南铜”、“风匣”皆宋代以后才有的名称和器物。但此要诀或许原出于后赵太白山人所述。据这段叙述是可能炼制出砷白铜的,其中的基本化学反应大约如下:

2As2S2(雄黄)+8KNO3(硝石)+7O2=2As2O3+4K2SO4+8NO2

As2O3+3C(炭化的樟柳根)=2As+3CO

As+3Cu=Cu3As(砷白铜)

所得白色至宝中可能还含有少量银,因文中的“山泽”常常是指银(熟银)或银矿石(生银)。

大约从南北朝以后,方士们已经意识到利用砒霜较“三黄”更易点化出白铜,这是砷白铜炼制史上的一项宝贵经验和重大进步。用砒霜点化白铜的技术在唐肃宗乾元年间(758~760)金陵子著述的《龙虎还丹诀》中有极为翔实的记载,从中可以看出,这种技艺那时已达到相当成熟的阶段,在点化过程中,以前那些不必要的药物已经被淘汰了。该丹经卷上中有“点丹阳方”,所谓“丹阳”就是“丹阳银”,即当时炼丹术中对砷白铜的称呼。其制法是先将砒黄、雌黄等加工制成升华的束丝状砒霜(可能含有AsCL3),金陵子称之为“卧炉霜”,再用它点化丹阳铜。原文如下:

取前件霜(卧炉霜),每二两点一斤……丹阳(赤铜)可分作两埚,每埚只可著八两……每一两药(As2O3)分为六九,每一度相续点三丸。待金汁如水(铜熔化成液),以物直刺到埚底,待入尽,以炭搅之,更鼓三二十下。又投药,如此遍遍相似,即泻入华池(醋)中,令散作珠子,急用柳枝搅,令碎,不作珠子亦得。又依前点三丸,亦投入池中。看色白未,若所点药不须(疑为“慎”字之讹),将(被)火烧却,其物即不白,更须重点一遍,以白为度。生药点埚甚难,所投点大须在意,冷热相衡,金汁进出埚,遍遍如此,折损殊多。其埚稍宜深作,若能使金汁如水,点者为上。

这段文字叙述条理清晰(虽间或有舛错),对试验现象的描述亦颇生动,对应予注意、警惕的要点更是交代得十分周到。笔者曾进行过模拟实验,如法炮制,只是把丹诀中的药丸“以物直刺到埚底,待入尽,以炭搅之”稍加调整、合并,改为“将砒霜与面粉混合,用少量水拌和,揉成小团,黏附在炭棒的一端,阴干后,将其插入铜汁底部,不断搅拌,直到As2O3全部还原并溶入铜中为止”。于是顺利地得到了含砷为9.92%的砷铜合金,“色泽银白,灿烂闪亮,再没有丝毫铜色”。

北宋末年人何遂所撰《春渚纪闻》(卷十)中有一段“丹阳化铜”的掌故,谓:

薛驼,兰陵人,尝受异人煅砒粉法,是名丹阳者。

余尝从惟湛师之,因请其药,取药帖,抄二钱匕相语曰:

“此我一月养道食料也,此可化铜二两为烂银。”其药正白,而加光灿,取枣肉为圆,俟熔铜成汁,即投药坩埚中,须臾,铜中恶类如铁屎者,胶著埚面,以硝石搅之。

倾槽中真是烂银,虽经百火,柔软不变也。此余所躬亲试而不诬者。

可见宋代方士们的这种点铜成银的绝技在一般文人、百姓中还是一种奇闻,当然更属于炼丹家的“绝密”了。

到了元、明时期,这种以药点化的“白银”便逐渐为常人所知,在博物类、本草类的著述中便经常有所提及,并称之为白铜。例如元人撰(托名苏轼)《格物粗谈》便有“赤铜人炉甘石炼为黄铜,其色如金;砒石炼为白铜;杂锡炼为响铜”的话。《天工开物》说:“铜以砒霜等药制炼为白铜。”又说:“凡红铜升黄(用炉甘石)而后熔化造器,用砒升者为白铜器,工费倍难,侈者事之。”《本草纲目》(卷八)中也有记载,谓:“铜有赤铜、白铜、青铜……白铜出云南……赤铜以砒石炼为白铜。”但李时珍显然把云、川的镍白铜和炼丹术中的砷白铜混淆了,也可以说是在白铜考证中发生混乱的开始。

砷白铜虽然光洁灿烂,令人喜爱,但并不实用,以至逐渐被淘汰。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有很大毒性,在古代也早就有人认识到了,唐人辑《黄帝九鼎神丹经诀》(卷十九)中就有“杀丹阳毒法”;其二,性质不如镍白铜稳定,放置日久,其中砷质会逐渐挥发,颜色变黄,并出现斑痕;其三,炼制困难,操作中又极易使工匠中毒。所以在传世与出土的文物中,砷白铜极为罕见。据一位英国学者洛弗尔(B。Laufer)说:“波斯人并传言,中国人用这种合金(波斯人称中国白铜为‘中国石’——Xar-Sini)制造箭镞。受这种箭镞损害的人,性命难保。”这种毒箭头可能就是用砷白铜制造的。1983年6月在青海省都兰县热水公社发掘了一座中晚唐时期吐蕃王朝某显贵人物的大墓,从中出土了一枚铜镞,其成分是Cu77.4%,As15.9%,Pb4.7%,是砷白铜制品,它可能就属洛弗尔所描述的毒箭镞。

在中国古代黄白术的后期中还出现过一种Cu-As-Sn三元合金的药银,是一种很别致的“砒霜银”,或叫“白锡银”。这项黄白方出现在《庚道集》(卷五)中,叫做“煅玉环砒法”,该法显然是借鉴了“点丹阳方”,原文如下:

砒四两为末,入坩埚,用两层麻布包埚口,线扎定,坐埚[于]火上煅之。却用生姜汁时时洒布上令湿,久之,取其砒(按:指升华砒霜),似玉环,在埚口内取收,点贺成宝。先将贺用蚕食剩桑叶丝梗烧灰,炒贺全洁净,将砒点之。却(再)合“仗子”成宝。

文中的“贺”是白锡,“仗子”是炼丹术中赤铜的隐语。第一步用砒点贺成宝,即制砷锡合金,这种点化法当可仿照“点丹阳银法”,因锡熔点很低,所以更简易,宋元方士当已熟悉。五代丹经《丹方鉴源》中“砒霜”条目下谓“砒霜化铜,能硬锡、干汞”,“能硬锡”大概就是指“点贺成宝”中生成了锡砷合金。若再将它熔化入赤铜中即可生成Cu-As-Sn三元合金了,当为银白色,赵匡华等曾以含砷13.8%的As-Sn合金与赤铜按1:3的比例合炼,便得了这种“至宝”,确为银白色合金锭。1983年,黄渭馨曾报道:“广东省博物馆收藏的铜鼓中,有一件宋代的传世品……此鼓试样的断口经抛光后呈银白色……值得注意的是成分中除含有10.92%的锡和13.17%的铅外,还含有4.7%的砷。”将“煅玉环砒法”与该铜鼓材料对比,似非巧合,这种铜鼓合金很可能是有意按药银方炼出来的,只是在“点贺成宝”时,以性质极相似的“白躐”(铅锡合金)代“贺”而已。

黄白术中的铜锌合金

中国的一些古书中记载有[金属]俞石、俞铜,明清文献中记载的黄铜,炼丹术著述中常提到的波斯俞,它们无疑都是铜锌合金,色泽金黄,酷似上等黄金。《宝藏论》中列出的“俞石金”正是此物。

无论炼制俞铜的技艺是我国先民独立发明的,还是由波斯国或印度传入的,其在我国的发展,应首先归功于炼丹师的劳动,而且很可能是他们最先掌握了其点化技艺。《宝藏论》、《太清丹经要诀》虽较早地提到了它,但只字未提如何加以炼制。现存中国典籍中,最早的“点俞方”见于五代末方士大明(道号日华子)所撰的《日华子点庚法》,谓:

百炼赤铜一斤,太原炉甘石一斤,细研,水飞过石

一两,搅匀。铁合内固济阴干。用木炭八斤,风炉内自辰时下火,煅二日夜足。冷取出,再入气炉内煅,急煽三时辰,取出打开。去泥,水洗其物,颗颗如鸡冠色。母一钱点淡金一两成上等金。

如果这种输铜可作为“母”,而12“一钱点淡金一两”成上等金,那么其含锌量便相当高了(10%~20%)。其后不久,宋仁宗时的方士崔叻撰《大丹药诀本草》(后世又称为《外丹本草》),其中也简要记载:“用铜一斤,炉甘石一斤,炼之即成俞石一斤半。”以后更不乏记载。所以,从隋代直到元明时期,俞铜一直是中国古代黄白术里一种主要的药金。

中国黄白术中不仅有“俞石金”,还有所谓“俞石银”者,《宝藏论》中已有记载。当然,若以偷铜代替赤铜,经点化而成的银白色金属,可以有多种配方,但苏元明所指的配方现在已难考证。最早者可算唐代方士所撰《红铅人黑铅诀》,其中有“转制并点顽诀”,谓:“随其守运岁月、用药多少,制汞斤两为金(汞)银,复将点铜、愉石为大银,每斤用汞银二两。”“汞银”很可能即下文所述之锡汞“银”或铅汞“银”,那么这种“俞石银”当为Cu-Zn-Hg-Sn或Cu-Zn-Hg-Pb的四元合金。其实后来也有以水银一物擦俞铜为“银”的,《庚道集》(卷一)便有“擦俞石如银法”,谓:“用汞与积雪草并新砖灰。将二件捣细,干汞,却以此药擦俞石,其色即如银也。或薄荷、白矾末合擦(搽)。”那么此“银”便只是Cu-Zn-Hg的三元合金了。此外,《诸家神品丹法》(卷四)又有以俞铜代替赤铜的“点丹阳方”,谓:“砒霜研为细末,以(依)法制焰硝,或益母草烧灰淋汁煎霜。于新磁缸子内铺底,入药盖顶,以火烧之。渐添火,断烟成汁。点偷石为银及点诸物皆可用之。”这是以砷酸钾合炭烧炼钥铜为“银”,那么这种“俞石银”就是Cu-Zn-As三元合金了。

黄白术中的汞齐药银

水银与很多金属都很容易生成固体合金,当这些汞齐中水银比例加大时,便逐渐转变为银白色,而呈现出银子的外貌。

在这类药银中,首先应提到锡汞齐,可称之为“白锡银”。其制作很简便,大约问世于晋隋时期的《太极真人九转还丹经要诀》就有此类丹方:“取水银一斤,锡九斤,著锅中,火之三沸,投‘九转之华’一铢,于锡汁中搅之,须臾立成白银也。”其中“九转之华”大约就是《抱朴子·内篇·金丹》中的“九转还丹”,其主要成分为HgO,它与金属锡作用生成SnO及水银,SnO最后成为熔渣。所以这种药银显然即锡汞齐,“九转之华”不过是丹师的故弄玄虚而已。《太清石壁记》也提及这种白锡药银,谓:“艮雪丹:水银一斤,锡十二两。右取水银,铛中着火暖之。别铛熔锡成水,投水银中,泻于净地中(上),自成白银饼。”

因该部丹经的原著者即苏元明,所以该丹方大概更符合《宝藏论》中白锡银的炼制法。

但白锡银中最有实用价值的则是在唐代发展起来的“银膏”,其成分为Sn-Hg-Ag三元合金,在《唐本草馀》中有所记载:“银膏,其法用白锡和银箔及水银合成之,凝硬如银,合炼有法。”这种银膏在唐代时就用于补牙,并一直沿用到近世。但此白锡银似不属于黄白术,因为它的炼制仍须取用真白银。

汞齐银中以铅汞为基础的药银也相当普遍,可概称为“黑铅银”。此类丹方最早见于东晋成书的《神仙养生秘术》谓:

水银一斤,黑锡(即铅)一斤,山泽(天然银)一斤。黑锡打成盒子一个,山泽打成盒子一个。山泽盒子先装水银,封闭不透风,[黑]锡盒子盛于银盒子内,入铁鼎内,内(用)赤石脂、生蜜固济鼎口牢固,用铁线上下缚定,入丹房静室处,用炭二百五十斤,戊时下火,来日卯时出,打开鼎,不见黑铅不见汞。“山泽”二斤任意用。此是秘术。

此段文字中最后的“山泽”当是作为铅汞药银之隐名。此外《铅汞甲庚至宝集成》(卷一)则曾谈到“汞……得铅则凝”;唐人撰《参同契五相类秘要》曾谈到“铅汞一时(室),总变为霜雪”;《真元妙道要略》又言及“有以黑铅一斤投水银一两号为真一神符白雪者”;宋人冠宗《本草衍义》中则有“[药银]……世有术士以朱砂而成者,有铅汞而成者,有焦铜而成者,不复更有造化之气,岂可更入药”的话。可见,这种药银在历代都很流行。

中国古代黄白术里还有所谓“朱砂银”者,其金属成分其实也是铅汞合金。五代人独孤滔《丹方鉴源》已谈到“朱砂银”,但只说它“用母制者不堪(以下缺文),不用母者亦可勾金也”,过于简略。《庚道集》(卷一)有一段关于它的文字:“用石灰同灶灰以饮汤调匀,捏作碟子。盛金公(公)与脱出灵砂一同煎令白,则成宝矣。”

明人宋应星《天工开物》则有较明晰的记载,可作注释,谓:

凡虚伪方士以炉火惑人者,唯朱砂银愚入易惑。

其法以投铅、朱砂与白银等分,入罐封固。温养三七日后,砂盗银气,煎成至宝。拣出其“银”,形存神丧,块然枯物。入铅煎时,逐火轻折,再经数火,毫忽无存。

在此点炼过程中,当发生如下化学反应:HgS+2Ag△Hg+Ag2S

Hg+Pb=Hg-Pb(朱砂银)

第一反应即“砂盗银气”,Hg-Pb合金即“至宝”朱砂银,但此“银”较之真白银则“形存神丧”,一经“数火”焙烧,则“毫忽无存”(汞挥发,铅氧化)。至于所生成的黑渣Ag2S,一经与铅合炼,银即析出,或可回收。

在汞齐药银中还有一类Hg-Cu合金,水银比例高时,色即银白。这是炼丹家们把含铜的石胆、曾青、白青等放在铁釜中,加水及水银共煮而得到的。所以这种药银可能就是《宝藏论》中所列举的胆矾银、土绿银了。此过程中的化学反应可写为:

12CuSO4+12Fe+12Hg+3O2=12Hg-Cu+4Fe2(SO4)3+2Fe2O3

有关记载最早见于葛洪《抱朴子·内篇·黄白》。其中有“角里先生从稷丘子所授化黄金法”,就说道:“先以矾石(胆矾)水二分,内(纳)铁器中,加炭火令沸,乃内(纳)汞,多少自在,令相得,六七沸,注地上成白银。”

晚唐时金陵子撰《龙虎还丹诀》,翔实记载了“红银法”,其卷下开篇就说:“以水银和青绿、石胆及诸药、矾等纳铁器中,煮结而成者,状如丹阳银体,并有晕,今亦可使其无晕。”赵匡华等曾对此方进行过模拟试验,很容易地便得到了这种汞齐,经清水洗涤后,便得了无晕的“胆矾银”。而且注意到,若把这种汞齐自铁釜中取出后,不加清洗,在大气中放置片刻后,则附着在汞齐表面溶液中的Fe2(SO4)3、FeSO4便会以Fe2O3,形式沉析出,牢牢地黏附在胆矾银的表面,而使之呈金黄色(这就是所谓“晕”),它或许就是《宝藏论》中所列的胆矾金、土绿金罢。

黄白术中的铅锡合金

铅锡合金可能就是出现最早,但质地很低劣的药银。《抱朴子·内篇·黄白》便已有记载:昔日道士李根“煎铅锡,以少许药如大豆者投鼎中,以铁匙搅之,冷即成银”。又谓:“近者庐江太守华令思,高才达学,洽闻之士也,而事之不经者多所不信。后有道士说黄白之方,乃令试之,云以铁器销铅,以散药投中,即成银。”然而银白色铅锡合金自古有之,即所谓“白躐”。以上文字中所谓的“药”、“散药”,现在虽然已难以猜度,但很可能是方士们的故弄玄虚,因铅锡合炼很易生成躐。赵匡华等的试验表明,当铅锡比从l:0.5至1:1.9时,合炼所得躐皆为银白色,也证明所谓李根的药丸不是完全必要的。

白锻可能就是《宝藏论》中所列的黑铅银。在唐代时,它不仅在炼丹术活动中流行,而且正式成为官方铸币中的一种金属。据《新唐书·食货志》(卷五十四)记载:“天宝十一年……天下炉九十九……每炉岁铸钱三千三百缗,费铜二万一千二百斤,躐三千七百斤,锡五百斤。”赵匡华等曾分析了百余枚唐代“开元通宝”古币的金属成分,从而推算出所用锻含锡约65%,含铅约35%。

黄白术中的彩色金

中国古代的药金并非都是一些合金物质,也有一些是某种金黄色化合物的结晶粉末,特别是那些作为长生药的药金,丹师们往往只看重、追求其金黄的颜色,而不强调其坚硬性和金属光泽。在他们看来,药金乃诸药及黄金之精华,非黄金本身可比,所以晶亮的金黄色粉末反而要更加接近他们的想像,而且也更容易制成黄赤如水的金液,以便于冲服。

《黄帝九鼎神丹经》中便提到:“玄黄一刀圭纳猛火,以鼓囊吹之,食顷,皆消成黄金。”在此过程中,HgO将全部挥发掉(包括HgO的分解和升华),其中的Pb3O4将分解为PbO,所以“消成”的黄金实际上是纯净的黄色粉末状氧化铅(PbO)。

《太清金液神丹经》中的药金——“金液之华”,据赵匡华考证,不过是升华提纯的丹砂与雄黄的混合物,也是黄赤的结晶粉末。

在探讨这种类型的药金时,中外化学史家最感兴趣的是中国古代炼丹家是否取得过金黄色的二硫化锡(SnS2)。因为这种物质在欧洲被称为摩舍金(mosaicgold),也叫彩色金。在西欧,当人们还没有掌握制作低锌黄铜粉的方法以前,它是最重要的一种金黄色涂料。而且直到近代,它仍然是重要的人工颜料,常将它用胶调和以做金漆。英国著名化学史家帕廷顿(J。R。Par-tington)于1934年便曾撰文,提出一个很有趣的见解,认为一些用希腊语的早期化学家已经知道了合成摩舍金的方法,而这种方法的发明过程可能是某些人原意要制作朱砂(Vermilin),但他们却想利用廉价的金属锡来代替贵重的水银,以便宜的硇砂(salammoniac)部分地代替硫磺,来合成这种神秘的物质,结果却意外地得到了摩舍金。帕廷顿又鉴于朱砂的合成是中国炼丹术的核心,所以他又估计这一偶然的发明可能是源起于古老的中国。

李约瑟博士则沿着帕廷顿的思路去探讨,希望能在中国炼丹术的著述中找到合成摩舍金的线索和具体配方。1974年他宣称:中国炼丹家是从另一途径创造出了一种独特的彩色金制作工艺,那就是葛洪所著《抱朴子·内篇·黄白》中所收录的“金楼先生所从青林子受黄金法”。该“作黄金法”的全文是:

先锻锡,方广六寸,厚一寸二分,以赤盐和灰汁,令如泥,以涂锡上,令通厚一分,累置于赤土釜中。率锡十斤,用赤盐四斤,合封固其际,以马通火温之三十日,发火视之,锡中悉如灰状,中有累累如豆者,即黄金也……

治作赤盐法:用寒盐一斤,又作寒水石一斤,又作寒羽涅一斤,又作白矾一斤。合内(纳)铁器中,以炭火火之,皆而色赤,乃出之可用也。

他鉴于该法炼制药金乃以白锡为原料,于是比较武断地估计它就是彩色金,而且又未能通过模拟实验得到考证。这个结论显然尚值得商榷,因为二硫化锡是一种质轻如羽毛的片状黄色结晶,绝非是“累累如豆者”,而且赵匡华等也多次进行过模拟实验,偶尔只得一些蒙上了一层黄色氧化膜的锡粒,固然如豆,但检测不到有SnS2生成。

1986年,赵匡华与张惠珍终于在中国古代炼丹术典籍中找到了确实合成彩色金的两个丹方,并通过模拟实验,顺利地得到了羽状的金黄色SnS2结晶,并经X射线粉末衍射分析所确证。但这些配方与帕廷顿所猜测的毫不相干。这两个“彩色金方”之一见于唐初孙思邈的《太清丹经要诀》,名曰“伏雌雄二黄法”,原文如下:“雄黄十两,末之。锡三两。铛中合熔,出之,入皮袋中揉使碎。入坩埚中火之。其坩埚中安药了,以盖合之,密固,入风炉吹之,令埚同火色。寒之,开,其色似金。”通过模拟试验的观察和产物的鉴定,在此过程中发生的化学反应为:

As2S2+2Sn△2As+2SnS(黑)

As2S2+2SnS△2As+2SnS2(金黄)

另一个“彩色金方”见于北宋人所撰的《灵砂大丹秘诀》。当它讲到“灵砂第五转”时,有如下一段文字:

将脱出丹头朱砂四两,用金合子盛之,须研细,入合如法。以药封固,铁线系定。虚养三七日。每日早晚只上一两半熟火,灰高二寸。此砂可点缩净结硬了(之)贺成赤金。一钱点贺一两成庚。

它已把点化所成的“彩色金”称为“庚”了,表明它是一个黄白方,证明彩色金确曾为中国黄白术中的一种药金。从衍射分析图可知,在这个炼制方中,当发生如下化学反应:

HgS+Sn=SnS+Hg

HgS+2SnS=Sn2S3+Hg

HgS+SnS=SnS2+Hg

考虑到中国炼丹术中、后期的黄赤色“金液”还是个未充分解开的谜,而用SnS2制成的悬浮液显然是一种适合饮用(安全)的“金液”、“金浆”,不失为一种合理的解释。而用它作为发财致富的黄金,哄骗“俗人”,显然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