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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魏晋南北朝笔记小说:志人志怪,各领风骚(1)

自从先秦两汉中国小说萌芽并确立了基本的内涵之后,在魏晋南北朝这个近四百年的战乱频仍的时期内,中国小说开始显示了其日益清晰的面貌与特色,并粗具规模。后人习惯上把这一时期兴盛的小说称为“笔记小说”,包括“志怪”和“志人”二类(后来的笔记小说中还包含了杂俎一类)。志怪小说专记神异鬼怪故事,其中最著名的是东晋干宝的《搜神记》。志人小说,内容专门记叙人物的逸闻琐事,现存较完整的著作只有南朝宋刘义庆编撰的《世说新语》。魏晋南北朝笔记小说在这个时期的小说体系中可谓志人志怪,各领风骚。

一、志怪小说:张皇鬼神,称道灵异

所谓志怪小说,是指侧重于记叙怪异与鬼神之事的小说,也有一些多寡不等的人生情趣的表现。虽然这一类型的小说在整个中国古代小说史上从未间断过,但是,这类小说的大规模发端与艺术风貌的基本奠定,却相对集中于魏晋南北朝时期。

关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志怪小说兴盛的原因,鲁迅先生有精辟的概括。他说:“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五篇)道教和佛教的流行,正是这一时期志怪小说兴盛的主流思想文化因素。

魏晋的志怪之书,有题为魏文帝曹丕撰的《列异传》、晋张华的《博物志》、干宝的《搜神记》、祖冲之的《述异记》、托名陶潜的《搜神后记》、晋祖台之的《志怪》、荀氏的《灵鬼志》、戴祚的《甄异传》等。除《博物志》、《搜神记》、《搜神后记》外,现全都失传。

南北朝的志怪之书,有南朝宋刘敬叔的《异苑》、刘义庆的《幽明录》、东阳无疑的《齐谐记》,南齐王琰的《冥祥记》,北齐颜之推的《冤魂志》,梁吴均的《续齐谐记》及题为晋王嘉实为六朝人所撰的《拾遗记》等。魏晋南北朝时代的志怪小说,数量相当可观,只可惜它们已经亡失了不少。鲁迅编辑的《古小说钩沉》,给我们搜集了部分这类作品的逸文。

在这些志怪小说中,晋人干宝的《搜神记》是现存比较完整的一部,代表着这个时期志怪小说的艺术成就。

《搜神记》今本二十卷,原为三十卷,后散失,明人胡应麟辑二十卷。干宝(生卒年不详),字令升,新蔡(今属河南)人。他是东晋时期著名的史学家和文学家。东晋元帝时干宝做了叫做“著作郎”的官,专写历史书,著有《晋纪》二十卷,只不过这部书现在亡失了。这部书受到当时人极高的评价,时人都称他为“良史”。后来他还做了太守、县令等官。干宝迷信鬼神,是个有神论者,他在自序中说自己写《搜神记》的目的,就是想通过搜集前人著述及传说故事,证明鬼神确实存在,故被人称为“鬼之董狐”(董狐,春秋时晋国的史官,孔子称其为良史),即能够忠实地记载鬼神故事的好史官。

《搜神记》的思想内容,主要体现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的特点,宣扬鬼神真有,多记述神妖鬼怪、巫术、卜筮等,但其中的很多故事,却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现实意义,对后世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特别是一些在神话故事或民间传说基础上加工创作的作品,具有很高的价值。

书中有一类故事,赞美善良百姓的高尚品质和英雄行为。例如《干将莫邪》,就是其中著名的一篇,故事是这样的:

战国时代,楚国有一位著名工匠叫干将莫邪,被迫为楚王铸剑。他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铸成雌雄双剑。他知道暴虐无道的楚王一定会杀害他,便把雄剑藏起来,只将雌剑带去献楚王。临别,他嘱咐已经怀孕的妻子,如果日后生个男孩,就让儿子持雄剑为他报仇。他的妻子真的生了个男孩,取名叫赤。赤长大后,就带着那把雄剑前往京城为父报仇。这时,楚王做了一个梦,“王梦一儿眉间广尺,意欲报仇”。楚王悬赏千金求梦中刺客的头。赤在路上,遇到一位侠客。这位侠客听了赤的诉说后,义愤填膺,愿意代赤去刺楚王,但他要求带上赤那颗楚王已经悬赏千金的头。赤当即自刎,侠客就以献头的名义进入王宫。他对楚王说:“这是勇士的头,必须放在汤镬里煮烂,否则对您不利。”楚王听从了侠客的建议。头在汤镬里煮了三天三夜,也没有煮烂。侠客引诱楚王近前观看,并乘机用雄剑把国王的头砍入汤中,随即自刎,头也落入镬里。人们无法辨认哪个是楚王的头了,只好分开汤肉埋葬,通名为“三王墓”。

这篇小说,情节离奇,悲壮动人。它不仅表现出统治者的凶恶残暴,而且表现了被压迫者的团结友爱、见义勇为、誓死与压迫者斗争到底的顽强意志和英雄气概。鲁迅曾采用这个题材,写成一篇感人的小说《铸剑》。

《搜神记》中还有不少优美的神话故事、民间传说,如《董永》、《嫦娥奔月》、《吴王小女》、《弦超》、《胡母班》、《河伯女》等。这些故事大都情节曲折、描写细致,已经是比较成熟的小说短篇。这类故事对唐传奇、元戏曲和宋以后的志怪小说影响非常大。

除了《搜神记》以外,托名王嘉的《拾遗记》、张华的《博物志》、葛洪的《神仙传》、吴均的《续齐谐记》等均有一定成就。

由于这个时期战乱不止,灾祸不断,老百姓都向往一个宁静幸福的社会环境,所以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还有不少“桃花源”式的故事。如《搜神后记》中的《穴中仙馆》、《韶舞》、《醴陵县人》等,而以刘义庆的《幽明录》中的《刘晨阮肇》最有代表性。

这个时期受佛教思想影响比较明显的小说,以吴均《续齐谐记》中的《阳羡鹅笼》较为突出。这个故事曾经受到鲁迅先生的称赞。这是《续齐谐记》甚至是整个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最为奇幻的故事,是由印度佛经中的梵志吐壶故事发展而来的。

除《搜神记》、《搜神后记》、《幽明录》、《续齐谐记》外,《述异记》、《列异传》等书也有一些内容可取的短篇。特别应当提到的是,就在佛教、道教大量编造和传抄鬼怪故事的同时,民间却流传着一些不怕鬼的故事,歌颂敢于骂鬼、打鬼、驱鬼和捉鬼的英雄人物。如题为魏文帝曹丕撰的《列异传》中的《宋定伯》,就是其中之一。

宋定伯在路上遇到一个鬼,就说自己也是鬼。鬼知道他也去宛市时,便建议互相轮流背着走。当鬼发现定伯身子太重时,就怀疑他不是鬼。定伯说:“我刚刚死,所以身子比较重。”这样一直轮流背着,鬼很轻,定伯背得很轻松。后来,他们一起过河,鬼趟水无声,定伯却趟水有声,鬼又怀疑他不是鬼,定伯又骗鬼说:“我刚刚死,不熟悉渡水,请别见怪!”随后,定伯故意打听说:“我刚刚死,不知道鬼都怕些什么?”鬼答道:“就是不喜欢人唾唾沫。”天亮了,他们到达了宛市,鬼变成羊,定伯就用唾沫唾它,这鬼便逃脱不了了。定伯将鬼变成的羊卖了一千五百个钱。

世上本来就无鬼。这篇故事,虽然也认为有鬼,但它表现的却是不怕鬼的人。这个故事除了思想内容在当时的志怪小说中别具一格以外,还有就是它的幽默感。机敏的宋定伯和那个傻小鬼的形象,使整篇故事闪现着轻松的幽默色彩。

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从总体上看,多数是短小故事,艺术表现上还比较幼稚,但《搜神记》不仅有完整的结构,离奇的故事,浪漫的想象,注意刻画人物性格等特点,而且题材处理突出主题,情节曲折,描写细致而对话生动。另外,《搜神记》文笔已趋于华丽,小说的艺术特点已趋向完善。总的来说,《搜神记》是这一时期成就最高、最有艺术代表性的志怪小说。

二、志人小说:记叙逸事,品评人物

志人小说,又称逸事小说,内容专门记叙人物的逸闻琐事,言行事迹。中国古代原没有“志人小说”这一名称,它是由鲁迅先生创立的,与“志怪小说”这一名称相对而言。志怪小说和志人小说的异同,在于志怪小说在深层次上也是讲人的命运和悲欢喜怒,但在浅表层次和直接叙写的题材上,毕竟很少讲到人。所以,作为志怪小说的对立面和必要补充,志人小说就应运而生了。虽然志怪与志人的区别较为明显,前者记怪异,后者叙人物,但是,其时的作者都认为自己是据实而作的,都是在写实,这是两类笔记小说的共同点。